第三百零六章 必須要弄死他們
范大友拿著楊金水寫的一張條子,跟著他派遣的兩個人,先來到淮安府城,也就是山陽縣城,從那里出東門,在城東碼頭上坐上一艘船,沿著澗河向東南方向走。
過了車家橋,進(jìn)入到射陽湖。在那里兜了二十多里,鉆進(jìn)射陽河里。
河面、湖面上都是往來的船只,十幾艘一串,打著恒源通或隆利昌旗號,偶爾有一隊打著鳳呈祥的旗號。船頭上都插著一支旗,上書“奉旨辦理兩淮軍務(wù)糧餉”。
每艘船都有轉(zhuǎn)運和押送的人,都是恒源通和隆利昌商號的人,看上去平平無奇。但知道些內(nèi)幕的范大友知道。這些人中很多都是有官身的,或未入流的典史、九品的主簿和司倉運轉(zhuǎn)大使,或軍職把總。
最重要的這些押送轉(zhuǎn)運的青壯們,外人都以為是普通的商號伙計。但實際上這些青壯都是從訓(xùn)練三個月后的募勇中,擇精銳選拔出來的,接受過拔刀隊之類的訓(xùn)練。一路上又遇到過無數(shù)的突發(fā)險事,打過水盜山匪,比一般的官兵要彪悍善戰(zhàn)得多。
而且他們都有兵部下發(fā)的執(zhí)兵甲執(zhí)照。
船行使在射陽河面上,天地間一片寂靜,仿佛這片往日里喧雜熱鬧的大地,一夜之間就睡著了。
“下雪了!”范大友伸出手,接著幾片從天空中飄落的雪花。晶瑩的雪花在他溫暖的手心里,不一會就溶化不見,只留下刺骨的冰冷。他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貂絨大衣。
這時,范大友看到河邊出現(xiàn)一處營地。開始他以為是楚勇或淮勇的軍營,可是看了一會又覺得不像。
只見兩三千青壯站在那里,按一百人一隊,分成幾十個方陣。每個方陣都有十幾個楚勇或淮勇的軍官士官,在大聲吼著什么。
這些青壯穿著厚厚的棉衣,戴著一頂翻耳朵的方頭棉帽,每個人的臉都通紅的,頭上似乎都能看到熱氣在撲騰地往上冒。
很快,在那些軍官士官的口令中,一部分青壯開始邁步走,操練起來。一部分青壯被分成五人一組,開始扛木頭,修建營房。
在遠(yuǎn)處,還有部分老弱婦孺,她們穿著同樣厚實的棉衣,一邊在土灶大鍋里煮著飯菜,一邊看著那邊,那里應(yīng)該有她們的丈夫、兄弟或兒子。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要是那邊某個男的走成同邊手,或者轉(zhuǎn)錯方向,這邊就會爆出一陣歡快的笑容。
“兄弟,這岸上的都是什么人?”
范大友拉住一位走過的轉(zhuǎn)運伙計,好奇地問道。
“投降的鹽戶。”
“鹽戶?我還以為是新招募的兵勇。”
“新招募的兵勇都在海州那邊編練,再用海船運過來,不會在這里編練。再說了,新編練的兵勇能有這么老老少少,婦女小童嗎?”
“沒看到多少婦孺老弱,也就上百個婦人而已啊。”范大友不解地問道。
“你看到的才那么多。在里面的棚子里,婦女家眷們組織在一起紡紗織布,一天掙的錢,比她們家男人一天煮鹽還要掙得多。小孩都被組織起來參加識字班。老的就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掃各處的衛(wèi)生,喂喂牲口。都在里面。你看著只有兩三千青壯,老弱家眷起加在一起少說也有上萬人。”
“那就好,天寒地凍的,要是不管,那就死得人多了。真是積了大功德了。”范大友念了句阿彌陀佛,心有余悸地說道。
小時候,他跟著爹娘在江湖上闖蕩,還有這些年走南游北,見過太多的人間慘事。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搭話的伙計看了范大友一眼,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
“我們岑大人做事,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罪大惡極,作惡多端的,那是一個都逃不了。良善百姓,他拋棄過一個嗎?沒有!”
范大友贊同地點點頭,岑國璋的口碑,在百姓中還是靠得住。
“不過這么多人吃馬嚼,得貼多少錢進(jìn)去?”
搭話的伙計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自己人送上船,還特別囑咐過的,都是自己人。我們岑大人怎么會做虧本的買賣。前些日子,這些鹽戶殺了幾十個鹽官,那些搶走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鹽戶們也用不上,都被收繳上來。”
“那些玩意都被運到南邊去了,換成了安南占城的稻米,還有他們身上穿得棉衣,這個冬天肯定是能熬過去。”
船只很快就到了射陽河邊上的廟灣鎮(zhèn)。
這里也是新設(shè)的阜寧縣縣城,不過現(xiàn)在變成了一座大軍營。
范大友把楊金水開的條子,交給臬臺行轅衙門,過了一會,來了位熟人,保密處的岑毓祥。
“岑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岑毓祥難得地笑了,拱拱手道:“范兄,你可真是稀客啊。走吧,大人正等著你。”
聽范大友講完,屋里一片寂靜。
“秀吉,把范兄弟請下去休息下。”過了一會,岑國璋開口了。
等到他們都離去,羅人杰憤然地說道:“鹽官殺了,下一步就該殺罪過最大的鹽商。這樣的話,數(shù)十萬鹽戶們就能悉數(shù)收心。現(xiàn)在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懷了龍種,就不能碰鹽商。麻蛋的,皇帝老兒播個種還這么大威力!”
“人杰,”王審綦在旁邊呵斥了一句。他看上去比羅人杰沉穩(wěn)多了,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岑國璋,緩緩說道:“少聒噪,沒看到大人在想對策嗎?”
羅人杰連忙閉嘴,重新坐了下來,端起一杯茶,咕隆一聲喝了下去。
“這朝堂之上,很多人都不愿意見到這個楊妃誕下皇子。”岑國璋緩緩地說道。
坐在一邊的蘇澹贊同地點點頭,“沒錯。一鍋飯,原本就這么幾位分。現(xiàn)在偏偏要多加一個,而且這一位,有可能要一鍋飯都端走,叫別人一口都吃不上。”
岑國璋笑了,但依然沒有做聲。
蘇澹坐在座位上看著虛處想了一會,抬頭說道:“我去一趟京師,擇機而動。”
“京師耳目眾多,先生去,太危險了。”岑國璋搖搖頭道。
“誰認(rèn)識我?”蘇澹反問了一句。
岑國璋沉默了一會,最后點點頭,“要安撫數(shù)十萬鹽戶,十大鹽商,惡名昭彰的那六位,必須要殺了,才能平民憤,收人心。現(xiàn)在事情做到這個地步,要是因為楊妃的事情,做成了一鍋夾生飯,那就是大麻煩。澹然先生,拜托你了。”
“大人放心,那我先去收拾下,下午就出發(fā)。”蘇澹拱拱手離去。
坐在一邊的羅人杰和王審綦,臉上滿是狐疑。岑國璋笑著問道:“沒看明白?”
“還請大人指點下。”羅人杰嬉皮笑臉地說道。
“你們兩家都沒得家產(chǎn)爭,倒是審綦,娶了思南田土司的妹妹,嗯,我就以思南田土司為例子。田文虎現(xiàn)在是正三品通議大夫,一家子遷居江夏城。又因為軍功,被實授江漢藩司參議。”
“田文虎有四個兒子,其中兩個是嫡出。按照朝廷法度,田文虎,審綦的大舅哥,萬一蹬了腿,萬貫家業(yè),還有通議大夫的官階,就該他的嫡長子來繼承。”
“沒錯!”王審綦和羅人杰不約而同地點頭。
“現(xiàn)在田府上下都巴結(jié)著田文虎的嫡長子,你們這些外面的親戚朋友,也都拿嫡長子當(dāng)回事。其余三個兒子,也就表面客氣而已。”
“是的。”
“可是田文虎的正妻早就亡故,他現(xiàn)在才四十歲出頭,聽說又納了兩個小妾。萬一那天他被某位小妾迷住,不僅把那婦人扶正,還立她所生的兒子為嫡子,要把家業(yè)傳給那個小兒子,你們說會怎么樣?”
羅人杰馬上接言道,“我要是田府的那些管事下人,不得在心里罵死!我們捧了十幾年大少爺?shù)某裟_,舔了十幾年的屁溝子,就盼著大少爺繼承家業(yè)后好雞犬升天。現(xiàn)在全白瞎了,又要重新去舔捧新少爺。再說了,就算有這個心,我們也擠不進(jìn)去了。”
說到這里,羅人杰眼睛越來越亮,“這么麻煩,我還不如弄一包毒藥,把那個小妾和小少爺一塊毒死。”
王審綦瞪了他一眼,轉(zhuǎn)向岑國璋問道:“澹然先生就是去京師尋找這樣的機會?”
“是的。剩下的看天意了。不過林佑輔父子的人頭,我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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