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鹽戶鬧事（下）
下面鹽戶們也商量出結(jié)果來，阿林哥作為代表站了出來說道：“趙老爺，你就破財消災(zāi)吧。我們有一千五百人，連家?guī)Э谖迩耍悴粌H要讓我們吃飽，還要?dú)⑷^牛，十口豬，二十只羊，以及足夠的雞鴨魚給我們打牙祭。”
聽著這么多人數(shù)，還有那些肉食葷菜，趙世貴的心里在滴血，臉上笑容僵硬成塊，幾乎都要裝不下去了。
你們這些該死的鹽巴子，好，吃吧，老子就讓你們吃，吃完后，等我請來官兵，非得叫你們?nèi)客鲁鰜恚�要再加一倍的利錢。還有官兵開拔費(fèi)、人吃馬嚼的糧草，還有打發(fā)走人的賞銀，都得你們出。
沒錢，到時候你們就是砸鍋賣鐵，賣兒賣女，也要把這些窟窿都給我填上。要不然我這趙剝皮的名聲是白叫的？！
下面阿林哥的話還在繼續(xù)，“貴府就數(shù)趙少爺最驕橫，平日里走在路上，旁人多看他一眼都要吃鞭子。今兒叫你家那個狗兒子下來，每一桌都敬一回酒，好言好語地向父老鄉(xiāng)親們賠禮道歉。”
聽到這里，趙萬有那里按捺地住。叫我給這些低賤得連狗都不如的鹽巴子道歉？沒門！
趙萬有心中堆積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樣，驟然間全迸發(fā)出來了。他撈起旁邊的火銃，對著下面人群就是一銃。
一聲巨響，鹽戶們確實(shí)被嚇了一跳，不少人還抱著頭蹲在地上，看得趙萬有哈哈大笑。
硝煙過后，鹽戶們卻沒有如趙萬有所想的那樣，四散而逃，而是緩緩站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憤怒眼見著越來越多。
“狗日的趙家敢開銃！沖進(jìn)去！弄死他們！”一位憤怒到極點(diǎn)的鹽戶青壯振臂高呼道。周圍的鹽戶青壯們紛紛響應(yīng)高呼。
激憤、興奮的情緒慢慢在鹽戶們蔓延開，接著有人高呼的兩句話讓這種情緒達(dá)到最高-潮。
“打進(jìn)去，讓趙家人血債血償！”
“殺進(jìn)趙家院子，分錢分糧食！”
在這一刻，仿佛有一顆小型核彈在這一千多鹽戶們的頭上瞬間燃爆。他們滿臉通紅，眼睛里全是狂熱，嘴里念著錢、糧有關(guān)的詞。受此影響，他們的身上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無比灼熱。
他們不知從哪里扛出了幾根又粗又長的木頭，幾十個人分別扛著，對著趙家院子的大門沖去。還有數(shù)百人舉著臨時搭建的梯子，靠在院墻上，氣勢洶洶地攀爬上來。
看著沸騰的鹽戶們，阿林哥抬起頭，看著跨樓上的趙家父子，露出冰冷又殘酷的笑容。
“咚-咚！”木頭撞擊大門的聲音，就像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趙家人上下的心上。
還有那密密麻麻，擋也擋不住，像一群群螞蟻，正在翻墻而過的鹽戶們。這一切讓驕橫的趙萬有也慌了手腳。
此時的他意識到，這些憤怒的鹽戶沖來院子，不僅會把趙家百家積攢的家業(yè)砸個稀巴爛，自己一大家子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的上下牙齒在不停地打架，瑟瑟發(fā)抖地問道：“阿爹，我們該怎么辦？”
“阿勇，阿財，你們倆拿著火銃，護(hù)著少爺一家子趕緊從角門逃走，什么都不要帶，趕緊走。”
“阿爹，你怎么辦？”
“我留下來跟他們周旋。看到了我，他們就會放松警惕，你們就有機(jī)會逃走。”
趙萬有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自己父親要是留下來，只有死路一條。
“阿爹！”他叫了一聲。
“不要婆婆媽媽了，記住了，什么都可以丟，你一定要保住我兩個孫子的性命。老趙家，不能在我們父子倆手里斷了根。快走！快走！”
在趙世貴連聲催促里，趙萬有帶著兩位隨從轉(zhuǎn)頭就走，很快就下了跨樓。
這個時候，上百鹽戶們已經(jīng)翻過院墻。他們手持各種兵器，仗著人多勢眾，正逼得家丁和鹽丁們步步后退。
而宅院大門被撞擊的聲音一聲緊過一聲，一聲響過一聲，終于在最后一聲中，大門轟然倒地，上千鹽戶們歡呼著沖了上來。
趙世貴被像只狗一樣，在拳打腳踢中被趕到院子中間。
他臉上滿是淤青，卻努力地擠出幾分笑容和求饒，“好漢們，好漢們！有話好好說！”
“有什么好說的！冤有頭債有主！大家伙有仇的報仇啊！”
一個男子一邊大喊著，一邊沖上去對著趙世貴就是一棍子，正打在他的右肩，隱隱聽到肩骨和鎖骨碎裂的聲音。
趙世貴的臉因?yàn)樘弁磁で米兞诵危皇莿倓偘l(fā)出痛苦不堪的慘叫，無數(shù)的棍棒夾帶著復(fù)仇的快意，如雨點(diǎn)一般落了下來，迅速將其淹沒。
他痛得在地上打滾，就一條在沙坑里打滾的鯰魚。可是不管滾到哪里，都逃不脫不停落下的棍棒。
趙世貴意識到自己今天會被活活打死，他不甘心地發(fā)出垂死前的嘶嚎。一轉(zhuǎn)頭，從無數(shù)雙晃動的腳縫隙之間，看到不遠(yuǎn)處站著的阿林哥，他身邊還站在一人。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著什么，一邊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這邊。
突然間趙世貴似乎在縫隙間看到一伙鹽戶押著自己的兒子過來，后面還有兩個五六歲的小孩，被人推攘著，就像兩只耷拉著腦袋的小鵪鶉。
“禍不及家人。”滿是絕望的趙世貴撕心裂肺地喊道，可是他的嘴里除了大口地吐血之外，已經(jīng)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來。
到了黃昏，趙家宅院里冒出滾滾黑煙，大火在各個房屋間不停地跳躍著，映得到處都是紅色。
地面上散落著各種破碎物件，有摔成兩截的燭臺，有碎成數(shù)瓣的瓷碗，有紅木馬桶的殘片，還有撕碎的綾羅綢緞。
在這些東西之間，躺著一些尸體。
有忠心耿耿、看得出多處傷痕的阿勇和阿財?shù)氖w；有幾個助紂為虐、民憤極大的管事的尸體；有一個貴婦打扮的老媽子，趴在地上，手里死死拽著小半截珍珠項(xiàng)鏈。
還有被打得腫了一圈，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趙世貴。他的尸體就像街邊無人問津的死狗，被人隨意地丟在院子的某一處。
在宅院當(dāng)中，有一具分成兩截的尸體。他是趙萬有，在眾人矚目下，被用鍘刀切斷。在下半截尸體上，可以明顯看到褲襠那里濕了好大一塊。
在宅院的角落，半掩著幾具衣衫不齊的女尸。沒人去關(guān)注，她們到底是趙世貴的妾室，還是趙萬有的小老婆。也沒有人去過問，她們是不是趙家從窮人家搶來的，還是從別處買來的。
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趙世貴的那兩個孫子，沒有橫尸其中。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倆的下落。
或許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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