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張秋意軟軟地靠在了唐寧的肩膀上：“我害怕我爸他……”

　　“你怕他不同意？”唐寧說道：“我現在好歹也是聚居地鉆石王老五吧？二十多的城市臨管會主任，大同二十五年聚居地杰出青年代表，坐擁百萬天網資源的富翁，他還怕我照不顧好你？”

　　張秋意被唐寧逗得噗嗤一聲笑了：“不是，我只是……單純怕面對他，要不我把意思發郵件給他？”

　　“那你是答應我了？”

　　“嗯。”張秋意拉著唐寧的手：“其實后大同時代里，婚姻的意義已經消失了，更多的是家庭的意義，不過我們的家庭成員也不少。”

　　“那是，大大小小十幾個呢！”唐寧摟著張秋意，吻上了她的嘴唇，良久之后，才在張秋意的掙扎下松開：“秋意，謝謝你。”

　　張秋意喘勻了氣息，嗔怪地看了唐寧一眼：“相信聯合理事會過兩天會讓我們去蜀都述職，要不，你陪我去見見我爸？”

　　“對，這是大事兒，是得見見。其實我覺得吧，你家老頭兒也怪可憐的……哎喲！”

　　兩天之后，待到漢安城大事初定，唐寧和張秋意果然就收到了聯合理事會的通知，讓他們前往蜀都參加聚居地規劃建設大會。

　　聚居地這一年多來就沒有停止過擴張的步伐，越過龍泉山后勢如破竹般收復了大片地區，面積擴大了一點五倍，獲得了大片的農業地區和重要的大型釩鈦金屬加工基地，下一步肯定先是要收復鹽都，恢復大型鹽化工基地，接著繼續向東擴張到涪江一線，這樣的話聚居地面積還要翻一番。

　　等到跨過涪江，還有兩個大城市——利州城和渠江城，等到這兩個城市納入管理后，整個蜀中，除了北緯三十度以南同時又靠近大江的幾個城市如嘉州、蠻州和渝州，以及北面靠近大巴山，西面靠近高原的幾個城市，基本就恢復到了大同時期的管轄范圍。

　　這些只是后話，如何鞏固現在已經到手的龍泉山——沱江——北緯三十度線構成的大三角地區，聯合理事會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也需要和這片地區上的主要領導人好好討論。

　　這個蛋糕很大，從目前的態勢來看，聯合理事會三巨頭也在巧妙地維護這片地區的平衡。

　　內政部搶到了簡州、資州，科學院搶到了漢安，軍方搶到了威遠，井研。

　　這其中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比如同屬于“釩鈦鋼鐵基地經濟圈”的仁壽、朱碧山、威遠，其中內政部在仁壽的勢力最大，科學院在朱碧山工業基地的勢力最大，軍方在威遠的勢力最大。

　　這其實是一種寶貴的政治智慧，也是聚居地平衡穩定的基礎。

　　“你少跟孩子說這些，呆壞了他們。”車上，張秋意聽唐寧在和小智跟張紀陽滔滔不絕，不禁打斷了他：“科學技術才是政治的核心，因為人類進步的歷程，其實就是一部不斷提升勞動效率的歷程，而其它的一切，其實明里暗里都是在為此服務。”

　　“物資要得到極大的富余，只能依賴于科學技術，因此大同時代是區別于之前以前人類社會形態的絕大分野，就是因為有了強大的天網和科技。”

　　“不同階段不同側重吧。”唐寧笑道：“這不是紀陽和小智最近迷上了歷史，我需要把控一下他們的史觀嗎，聚居地現狀就是最好的教材。”

　　一個家庭里，父母對孩子的教育常常是這樣，各自給自家孩子灌輸自己擅長的東西，希望孩子以后會成為自己的“接班人”。

　　雖然張紀陽不是唐寧和張秋意親生的，但是其實已經屬于養子，這種事情在如今的聚居地尤其是荒鎮，時常都在發生，聚居地還是本著鼓勵的態度。

　　畢竟孩子才是聚居地的未來，讓他們能夠平安地長大到成為“貢獻者”，本來就是聚居地聯合理事會的任務之一。

　　張紀陽因為掌握了異能，又被唐寧調理成了和他一樣的情形，一天只需要兩個小時的深度睡眠，加上超感生態艙的“夢境時間”的加速，小智的科學合理安排課程，張紀陽學習一天，要頂別人學習五六天。

　　所以小智其實也充當著家庭里“父母”的角色，甚至比張秋意和唐寧的影響力更大，導致張紀陽對歷史和考古也發生了濃厚興趣。

　　張秋意笑道：“紀陽，唐叔叔他自己這史觀也是非主流。現在聚居地的主流意識，應該是人人努力做貢獻，天網會按照各人的貢獻度決定分配占比的高低，以此為基礎，構建成公平公正的良性競爭體系。”

　　“比如你唐叔叔，他在從蠻州回歸到塔層的過程中，接收了蠻州、漢安兩地的天網資源，現在他加入了聚居地之后，關于這部分資源的使用和歸屬，就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你讓唐叔叔給你講講。”

　　“這個嘛……”唐寧低估了張秋意的智慧，這下子作繭自縛：“人類關于資源占有和產出分配問題，貫穿了整個歷史，其實人類社會的所有問題，最終都是來源于此。”

　　“人和人的能力是不盡相同的，相同的生產資源平均分配給所有生產者，其產出也是不一樣的。”

　　“如果將生產所得平均分配，同樣的是一種不公平。”

　　“最好的辦法，是視能力合理分配，合理調度職業，然后合理分配所得。”

　　“但是這個合理如何才能做到，是人類斗爭了成千上萬年歷史都還沒有完全解決的問題。”

　　“最終選定的方案，是在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都已經足夠充分的情況下，保證每個人的基本保障，也就是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基本配備部分，而對于高出這部分的東西，視個人能力通過競爭獲取，到了離我們最近的大同時期，這個問題才算是基本得到解決。”

　　“在那個社會里，你即便什么都不用做，天網也會給你分配基本保障，因為社會不想讓你成為破壞它的‘麻煩’，將你計入維護社會穩定的‘成本’范疇，予以扶持。”

　　“但是你要想過好更美好的生活，依然需要付出，那就是天網制定的‘貢獻值’制度。”

　　“但是社會中也會存在一些特例，也就是付出與收獲不相匹配的所得，比如探礦，別人可能挖幾年都尋找不到礦脈，但是你去一下子就找到了富礦脈。”

　　“你唐寧叔叔擁有了漢安天網的權限，就類似這種情況。”

　　“這是特例，屬于與個人能力不相匹配的特例，天網的解決辦法是承認這種占有，但是會用相應的代價，從占有者手中置換出來，將被過度占有的資源重新調配，為全社會服務。”

　　“這本身屬于一種‘糾錯’算法，也被絕大多數人視為是合理的，有益于社會進步的。”

　　“這樣的算法本身蘊含著一種‘不公平’，但是它卻‘合理’，因為要解決‘過度占有’的問題，除此之外，就只有將唐叔叔消滅掉才行。”

　　“因此漢安天網，我將之交給了科學院，用于為全人類服務。當然唐寧叔叔作為最初擁有者，也會因此獲得一些來自漢安天網產生的收益。”

　　“這個比例很小，但是數字其實并不小，要是唐寧叔叔想不通這一點，那就會成為天網規則和人類公序良俗的大敵。”

　　“黃勛杰就是相反的例子，他的覆滅，歸根結底就是因為‘過度占有’導致的社會反彈，我們紀陽今后肯定會成為能力者，但是也要尊重這樣的規則。”

　　“歷史上出現過無數這樣的‘能力者’，但是他們就是因為沒有想明白這一點，導致了最終的覆滅。”

　　“能力者，可以‘過度貢獻’，但是決不能‘過度占有’；而能夠‘絕對過度占有’且毫不貢獻的人群，恰恰只能是社會中最弱的‘待救濟人群’。”

　　“保證這套機制的有效運轉，讓這樣的所謂‘不公平’成為分配原則之一，其實才是保證社會正常運行的‘最大公平’。”

　　“紀陽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但是等我有能力之后，卻依舊不愿意為社會做貢獻呢？”

　　“哈哈哈……”唐寧摸了摸張紀陽的腦袋：“那樣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的生活質量會受到一定影響。”

　　“如果你能夠接受這樣的影響，對生活水平感到滿足，系統也是同意你那樣操作，不會強迫你做出與能力匹配的貢獻。”

　　“大同時代很多人其實也是那樣做的，這樣他們會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可以分配到自己的興趣與愛好之上。”

　　“比如你秋意姐姐，除了正常科研工作之外，還喜歡研發虛擬世界里的甜品，大家也非常喜歡，對不對？”

　　“嗯，我明白了。”

　　“不過唐寧叔叔還是希望你成為能夠主動為聚居地多做貢獻的人。”唐寧最后還是要糾正一下張紀陽的三觀：“助人為樂本身是一種美好的品質，也是‘平庸’與‘高尚’的區別。不過這屬于人類品質的另一個范疇了，道德精神的范疇。”

　　“就好像叔叔將我從山洞里邊救出來。”張紀陽拉著唐寧的胳膊：“還有小智弟弟，他才是最高尚的。”

　　“嗯？”

　　“因為小智弟弟只有貢獻沒有占有，所以他是最高尚的，對吧？”

　　“這么講也沒錯。”唐寧想了想，決定忽略張紀陽言語中的小智，其實不屬于人類，應當屬于“生產資料”范疇，大方地承認這一點，同時還給予了佐證：“因此大同時期，人們將分配的權力交給了天網，就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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