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兇手是誰
王香草不知所措,張曉奎剛想開口,就聽身旁衍副局緩和了語氣,“魏嵐給你的,拿著吧。”
又見張曉奎點了頭,王香草才從面前油紙包里,小心翼翼挑了個小塊的叮叮糖,“謝、謝謝!”
魏嵐抿唇,眼眸一彎笑得溫柔,“不用客氣。我這里平時也沒有別人,一個人怪悶的慌的,你要是沒事兒可以經常過來坐坐。”
“好、好啊!”王香草臉色有一瞬古怪,很快又笑得真誠。
張曉奎事先跟王香草交代過,衍邑找人照顧魏嵐這件事,暫時不希望被魏嵐知道。
之前王香草還擔心了一會兒,怕這事兒砸在她手里圓不上,現在倒是好了,魏嵐主動開口倒省了她不少功夫。
屋里兩個姑娘交談甚歡,衍邑睨了張曉奎一眼,下巴沖門口方向輕抬,隨后走在前面先出了屋。
張曉奎會意,跟在身后也出了病房,“衍副局。”
“事情進行的怎么樣?”
“一切都在正常進行當中,經過調查,有四個人基本可以鎖定,其他人雖然和魏知青發生過口角,但涉及的事實在過于瑣碎,并不能列如參考,加上有不在場證明,所以……”
衍邑手一抬,打斷張曉奎的話,“那四個都是哪四個?”
“知青點的姜知青,隊上的兩位嬸子,平時嘴碎愛算計……啊,還有一個也是大隊上的,是個年輕后生,好像是叫什么喜寶?”
“是從他發小嘴里套出來的話,說是之前因為亂傳話的緣故,被顧朝同志卸了一只胳膊,連葵籽工程的活兒也丟了……樁樁件件的,難保不會起壞心思。”
衍邑臉色凍結,渾身戾氣翻涌,沉默半晌冷聲道:“讓人繼續盯著,今晚我會過去一趟。”
張曉奎點點頭,又支支吾吾問道:“那、那魏知青那邊?”
衍邑白天多是要處理局里的公務,并不能無時無刻守在魏嵐身邊,因此,晚上的時候,他總會來醫院陪魏嵐,有時就在床邊靠著椅子坐一宿,有時累了,就趴在床邊半夢半醒瞇一宿。
魏嵐昏睡的時間居多,有一兩次清醒發覺衍邑的行為,心里五味雜陳,曾也勸過多次,表示自己一個人能行,衍邑不是轉移話題,就是只當未聞,久而久之,魏嵐便不再說了。
而衍邑這種雷打不動的作為,在張曉奎等人心里也已經形成習慣,一聽衍邑晚上要出門,張曉奎首要憂心的不是他們衍副局會不會沖動行事,而是憂心魏知青會不會不習慣,會不會害怕。
衍邑深邃眉骨蹙起,短短一瞬又松懈開來,冷淡的臉色稍稍轉暖,聲音也隨之緩和,“我會跟她解釋清楚,你按照我說的做,即可。”
衍邑說完,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張曉奎跟在后面應聲,“是……”
抬眼之際,就看見一臉溫柔恬靜笑意的魏知青,和咧大嘴角看起來很高興的他的對象。
雖然沒有記憶后的魏知青有時候說話很奇怪,但是不管怎么說,失憶前和失憶后的魏知青,都是很好很溫暖的人啊。
想著,張曉奎微厚的嘴唇抿了抿,看向床尾身穿蒼藍制服的男人。
一向嚴謹冷厲甚至是陰戾的男人,似乎只有在面對魏知青的時候,才會露出淺淺笑顏、溫和的神色。
如果衍副局能一直這樣將魏知青捧在手心,視若珍寶,即使不和顧朝同志在一起,魏知青也會幸福的吧?
……
顧家。
顧阿婆倚在床前,接過右蘭遞來的湯碗抿了一口,聽見外面“叮叮當當”的聲音,顧阿婆咳了一聲,“朝哥兒在家呢?”
右蘭點點頭,“在,哥哥這兩天出門少,給家里劈了不柴火。”
夏天天熱,不比冬天,需要柴火暖灶燒爐子,柴火積多了還容易藏蛇鼠……
好端端的,突然劈那么多柴火,顧阿婆稀疏的眉毛皺在一起,隱隱察覺出不對勁。
她放下湯碗,招呼右蘭去把顧朝叫過來。
顧朝正在院里劈柴,聽見右蘭說顧阿婆找他,嘴上答應的是洗個手就來,人卻是進了后院就沒再出來。
顧阿婆等了許久沒等到人,招呼右蘭再去看看,等右蘭去后院,哪里還有她哥哥的影子?
顧朝確實有計劃,料想顧阿婆會找他問話,所以借著空檔,從后院竹林跑了。
“那混小子怕是要做什么失了智的事,找……去,喊你陽哥去找,甭管捆的綁的,打折一條腿也要把人帶回來!”
顧阿婆掙扎要下床,右蘭嚇壞了,沒料到事情會這么嚴重,可是阿婆的吩咐,她也不敢不聽,也不敢再勸,咬著嘴唇后退的往門口去。
以前還沒有知青下鄉這回事兒的時候,顧朝閑時藏身的地方就那幾處,小港荷葉叢中,那處偏僻的臨水臺,還有后山山坡,離墳地近的那處小樹林……
一處是因為偏僻,根本沒有人去,一處是因為挨著墳地,大隊里的人嫌晦氣,基本不愿意去,所以那兩處,都是及清靜的“好”地方。
顧陽先后找了這兩處,都沒找到顧朝的影子,不覺也有些心急。
“你回去守著你阿婆,我再去遠點的地方找。”看了一眼身后氣喘吁吁的小丫頭,顧陽沉聲交代。
顧阿婆現在病重身子虛,顧陽擔心這邊還找到人,顧阿婆那邊再出點什么狀況。
右蘭遲疑點點頭。
顧陽滿天滿地的找,卻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的顧朝,所處位置距離他家不過百十米來遠。
七隊村尾那片房屋后頭,繞過兩顆高聳的香樟后,便是一顆上了年頭的大榕樹。
樹的主干粗大,三四個人手拉手都不定能圍得住,其他枝干也有腿粗,四面八方朝外探去,枝干上冒出的匍匐莖,因為距離地面較遠,無法扎進泥土中,便以由上向下的趨勢自然下垂,形成一根根指粗般的藤蔓。
大隊里的小男孩們時常愛來這塊地方玩,故而樹下泥土踩得結實平整,乃至光滑。
樹冠高聳云間,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星星點點灑在地面。
鐵鍬木柄橫在兩根枝干中間,男人依在高空樹干之間,腦袋枕著鐵鍬木柄,
樹葉隨風晃動,點點陽光斑駁搖曳,時而落在他臉上,時而映進那雙深邃的眸子里。
然而男人并未被那點點晃眼的陽光所影響。
顧朝眉宇輕蹙,深邃的眸緊盯手里捏著的照片。
那張照片四寸大,彩色的,上面是個頭戴絹紗,身穿白色婚紗唇紅齒白笑得眉眼鮮亮的小姑娘。
那是年邊去京市,在京市拍的照片,一套共有六張,多是他和魏嵐的合影,魏嵐單人的,只有這一張。
粗糲手指在照片上年輕姑娘的面容上輕輕劃過,顧朝手倏地一顫,眼眶發紅將照片貼近心口位置放好。
之后他又從口袋里摸出一物,系著精致小蟾蜍的紅繩。
紅繩和蟾蜍魏嵐戴的久了,顏色略有些褪色,但是在那段斷裂發白的紅繩中,卻又一截明顯的暗色。
因魏嵐失蹤一事,顧朝遲遲找不到人,也曾因這事頹唐很長一段時間,但在一次偶然情況下注意到了繩子上的端倪,讓顧朝覺得,或許魏嵐被水卷走,并非是“意外”。
整條紅繩都有些褪色發白,唯獨那一段是暗紅,像是沉淀的血色。
如果是不小心落水,即使水流再急也能發出呼救,附近的人聽到動靜前往救援,哪怕是不及時,也不至于落得如今這樣不見人不見……
顧朝痛苦閉上眼,排除這個可能,還有第二種可能。
魏嵐在落水前,曾受過重創,受重創會流血,繩子上的血跡就可以解釋,而在重創陷入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落如水中,無聲無息的,也因此在事發第一時間,誰都不知道魏嵐已經出事,只在后來臨時堤壩搭建好,集合人回家時發現少了人,才知道人已經出事。
失去意識,流著血,在水流翻涌的河溝里……
比之之前失足落水的推測,還要兇險數倍!
你到底在哪里……
被水沖去了更遠的地方,還是已經被人搭救?
魏嵐……
微風拂過,小小蟾蜍前后晃動,顧朝捏著那節紅繩,大手愈發用力,乃至關節發白。
顧朝近幾天沒有遠走尋找,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情。
他先后找過平時跟魏嵐走得近的幾個人,也私下找過當天在葵籽地搶工的人打探,基本已經有些眉目,只差捅破那薄薄的一層“窗紙”,就能知道,兇手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如果是的話……
顧朝閉上眼,掩去眼中兇狠,五指深深扣進樹干里。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夜幕降臨……
*
天色幽深,遠處叢云如黛,樓下走廊亮起昏黃路燈,衍邑睨了一眼,關上窗戶隨手“唰”的一聲拉上窗簾。
他轉身走向床邊,馬靴踩在地板上“嘚嘚嘚”的,清響異常。
魏嵐倚在床頭,秀眉微微蹙起,目光隨他走動而轉動,聲音輕緩溫柔,“今天要出門嗎?”
“嗯,有些事要處理。”衍邑在床邊坐下,“困不困?我看著你睡。你睡著了,我再走。”
魏嵐不困,可是想了想,怕耽擱他太久,便順從的點了點頭,“嗯。”
之前衍邑過來,也時常穿著警服過來,可像這回行頭置辦這樣整齊的時候,還是頭一回。
魏嵐目光從他腰間槍匣子上掃過,不由擔憂的抓緊衍邑的袖子,“危險嗎?”
“沒有危險。”
魏嵐緊張的模樣深深刻在衍邑心里,他面上浮現淺淺柔情,伸手想摸摸她腦袋,怕碰到傷口最后轉向她臉,在她頰邊輕蹭了兩下,“只是過去審問幾個人,很快回來……你明天一早睜開眼,就能看見我。”
“真的?”魏嵐不大相信,可是轉瞬又覺得自己有些任性,衍邑是去忙正事,她沒有理由把他強行留下。
魏嵐咬了咬嘴唇,笑道:“那、那我等你回來。”
她雖笑著,卻眉尾下耷,牽強的很。
“去吧,早去早回,我一個人可以的。”
衍邑凝視魏嵐片刻,忽然向前傾身,他想吻魏嵐,卻在即將應上那殷紅的唇瓣時,被魏嵐偏頭躲過,輕薄的唇只淺淺從她腮邊擦過。
衍邑雙臂撐在魏嵐枕邊,魏嵐整個人都在他身下。
小小的姑娘面色緋紅,眼神不自然亂瞟就是不敢看他,“別、別鬧,醫院里人多,你快去,快去吧!”
衍邑目光幽深,心里有種別樣滿足,他將魏嵐摟緊懷里,用力的抱著,好像要揉進骨子里一般,“我一定快快回來。”
“嗯。”
隨之病房門“啪嗒”合上,病房內陷入安靜。
年輕的姑娘輕吁了一口氣,松開被子里緊緊揪住床單的手。
隨后,年輕姑娘瑩白精致的面孔上,彎彎柳葉眉壓抑皺起。
或許有些過分,但是,剛才衍邑靠過來的瞬間,意識到他想要做什么,她心里竟然……是抗拒的。
可是她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嗎?
雖然不記得很多事,但是這段時間的接觸,她大概也知道衍邑是什么樣的人。
嚴厲,冷漠,甚至有些冷血,可他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溫柔包容有耐心的……
他們之間,如果沒有感情的基礎,那他怎么可能會做到這種地步?
果然……是她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嗎?
魏嵐咬住唇瓣,煩悶盯著因屈起膝蓋而隆起的被子,心里突然覺得很抱歉。
在找回記憶以前,她可能都沒有辦法回應衍邑的深情。
*
夜黑風高,兩束遠光燈打進七隊,著涼一大片,伴隨“嘀嘀”車聲,不少人套上衣服往外走,去那邊看熱鬧。
顧朝抓準時機,從樹上摸索下來,繞過大榕樹和香樟樹,一路來到村尾一處破爛的院門前。
黑暗里,“咚咚咚”捶門聲像是砸在人心頭。
顧朝用力敲了一陣,里面很快傳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窸窸窣窣朝院門走來的腳步聲。
“誰啊?”女人聲音沙啞,顯然是剛睡醒的。
“桂芳嬸,是我。”
顧朝抿抿嘴唇,聲音又啞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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