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室里原本寂靜，眾人也屏息期待。
  所以此聲一出，大家心中猛然一突。
  好像就在這一瞬間，目光已經穿過了高樓大廈，刺破了厚厚云層，看到一只鳳凰正在九霄云巔翱翔。
  這只鳳凰金光璀璨，尊貴華麗，氣勢磅礴。
  “翙翙~~翙翙~~”
  再聽，還能聽到它翅膀扇動的聲音。
  接著兩種聲音不斷交匯，層層遞進，由遠及近。
  “鏘鏘~~鏘鏘~~”
  “翙翙~~翙翙~~”
  不用任何旁白介紹，眾人腦海中的畫面便清晰無比。
  而且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同一副畫面。
  如此反復，最后一聲長鳴，響徹耳畔，格外清晰。
  是了。
  鳳凰已經自九天而來，終于落在了偉岸的梧桐樹上。
  不信，你仔細聽。
  那森林中的鳳聲正在涌動，帶動無數的枝葉飛舞。
  “嗚嗚~~嗚嗚~~”
  “嘩嘩~~嘩嘩~~”
  風聲未停，葉動依舊，接著又出現了溪水流淌的涓涓聲。
  就在森林景象映入腦海之際，第一只鳥啼終于出現了。
  “布谷~~布谷~~”
  沒錯，布谷鳥先叫了。
  但啼聲明顯又比往常更宏亮，更急促。
  布谷鳥這是興奮了，因為它剛才聽到了“皇”的召喚。
  而它又好像打開了魔盒，揭開了序幕，緊跟著一只又一只鳥開始啼叫。
  “咕咕~~咕咕~~”
  “啾啾~~啾啾~~”
  “喳喳~~喳喳~~”
  “嘎嘎~~嘎嘎~~”
  “咕哚~~咕哚~~”
  ……
  杜鵑，夜鶯，喜鵲，大雁，啄木鳥，斑鶇，蒼鷺，老鷹，畫眉，烏鴉，白鷺，丹頂鶴……
  認識的，不認識的。
  常見的，不常見的。
  聽說的，未聽說的。
  無數的鳥類登臺亮相，隨即紛紛撲簌簌的奮力展翅，朝著森林深處飛去。
  這個過程很漫長，但眾人聽得卻半點不枯燥。
  因為入耳的聲音，并不是一種種簡單羅列。
  其中還有反復，還有回應，長長短短、快快慢慢相結合。
  如果把腦海中的鳥類，全部轉換成人類，場面就更加熟悉。
  那就是趕集。
  熱鬧的集市上，或呼朋引伴，或討價還價，或放聲大笑，或接耳私語，端得是嘈雜不堪，又熱鬧非凡。
  是的。
  這就是一場鳥類的盛況，而且場面越來越熱鬧。
  所有的鳥圍繞著鳳凰盤旋，并爭相發出自己的聲音，以期能得到王的注意。
  如此持續片刻，鳳鳴終于再次響起。
  不愧是百鳥之王，一聲壓所有，帶著百鳥的啼叫，都變得顫顫巍巍。
  那是對王的敬畏，是在王面前的惶恐。
  好在，它們的王是仁慈的，是愛民如子的。
  等第二聲鳳鳴響起，明顯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歡快和欣慰。
  于是乎，百鳥的啼叫也立馬變得亢奮起來。
  高潮瞬間而至。
  鳳凰與百鳥開始呼應，好似君臣之間正在對答。
  終于片刻過去，以又一聲嘹亮的鳳鳴結束。
  “翙翙~~翙翙~~”
  鳳凰休息夠了，也檢視完了自己的子民。
  接連扇動翅膀的聲音響起，代表它再次朝九霄云外飛去。
  百鳥不舍，拼命扇動翅膀追趕。
  可以它們凡鳥之軀，又如何能追上神獸鳳凰？
  于是，鳳鳴越來越遠，百鳥還在扇動翅膀的動靜越來越輕。
  最后，全場只剩下老鷹的急促的鳴叫接連響起。
  終于，老鷹的悲鳴從云層之上傳來，代表著一切都結束了。
  成五爺吐完最后一個音，右手下意識的去抓醒木。
  可跟前空空如也，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賣藝。
  旋即輕嘆一聲，落寞的走出錄音室。
  門外的眾人，卻無一反應了過來。
  全都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茫茫然然，好似丟失了魂魄一般。
  其實不怨他們。
  真的。
  他們中有些人的年紀并不小，但何時見過如此極致的表演？
  關鍵是，這么宏大的場面，真的就靠人的一張嘴就完成了。
  太厲害了。
  太讓人震撼了。
  這是藝術嗎，這簡直是魔法吧？
  全場唯一還清醒著的人，只有唐云風。
  當老爺子一出來，他便迎了上去，并遞上早已經準備好的溫茶。
  外行只看熱鬧，內行看的是門道。
  無數的鳥啼，光是清晰的區分出來，已然難度超高。
  更何況，表演出時，同一種鳥，還得表現出它不同的狀態。
  比如百靈鳥。
  它高興時是怎么叫的，悲傷時又是怎么叫的？
  它的翅膀扇的快時是怎么樣的，扇的慢時又是怎么樣的？
  如此種種，繁復細微，不一而定。
  真要細細講來，估計光解釋說明，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說得完，說得清。
  所以如此表演，非手藝精湛到極致者不可為。
  同樣，即便是前輩高人，完成到如此程度，也不是一樣輕松的事情。

  成五爺臉上此刻便滿是疲憊，好似剛剛跑了一場馬拉松。
  唐云風趕緊扶著他，到旁邊坐下。
  “師父，身體可還吃得消？”
  成五爺搖搖頭，沒有力氣說話。
  直到這時，其他人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看著老爺子的眼神，充滿了崇拜和佩服。
  跟著，如雷的掌聲，以及各種溢美之詞，紛紛響起。
  成五爺是老派藝人，很在乎自己的藝德和品行舉止。
  面對眾人的贊譽，饒是疲憊不已，還是站起來，認認真真的鞠躬致謝。
  甚至鞠躬時，還堅持不要唐云風攙扶。
  大朋也看出了成五爺的疲憊，趕緊一起把老爺子送去休息，還細心的拿來枕頭毯子墊蓋。
  等到休息室里再無旁人，成五爺也在沙發上躺好，他才長嘆了一口氣。
  “唉，真的老了呀，以前哪用這樣？”
  “師父，辛苦您了，是我沒考慮到這一點。”唐云風有些內疚。
  成五爺擺擺手，寬慰道：“這不怪你，你的想法是對的，口技已經沒落了，有機會肯定展現最好的。”
  “嗯。”
  成五爺拍了拍徒弟的手臂，提起精神問道：“這是一場完整的《百鳥朝鳳》，感覺怎么樣？”
  “唉，好難啊。”
  唐云風搖搖頭：“以前吧，我感覺自己算是入了門，可今天一瞧，發現自己貌似還在門外。也還好把您請了過來，不然光靠我準備的節目，怕是撐不起口技這門手藝的招牌啊。”
  “哈哈哈哈。”
  成五爺聽完，非但沒有失望，反而很欣慰的笑道：“不錯啊。你能感覺到這一點，我今天這回累就算沒白受。按老話講，懂的越多的人，才知道自己不懂的越多，你啊，入門了。”
  “我以后再多下工夫苦練，爭取早日能達到您一半水準，至少《百鳥朝鳳》得會。”
  “行，《百鳥朝鳳》是我這一門出師的考核，我等著你找我的那一天。”
  “嗯。”
  成五爺慢慢緩過勁來，唐云風便開始就此討教起手藝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休息門的被推開。
  小劉探進頭來，說道：“小唐老師，輪到您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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