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這么多目光注視著,林水月卻始終平靜。
她面色淡淡:“自然是我的。”
于程程站在了她身邊,眼眸卻閃爍了下。
“是你的?”知府管事嗤聲道:“前些日子,夫人差人去給巡撫夫人送了一份帖子。”
“那帖子送出去便杳無音訊,本以為是巡撫夫人有事在忙,無法前來參加賞菊宴!如今看來,竟是被有心之人盜走,還企圖用這張原本贈予巡撫夫人的帖子混入了賞菊宴中!”
“簡直荒唐可笑!”
見林水月不語,只看著他,那管事也絲毫不怕,竟還冷笑著說道:“凌小姐還不肯承認盜了帖子?你可知,整個渝州之內,夫人只給巡撫夫人送了燙金帖!”
“不管你是用什么方式,將這個名字改成了你的,燙金帖卻僅此一張,不是你盜的,還能是巡撫夫人轉送給你的不成?”
這話一出,周圍瞬間熱鬧紛呈。
“此前就聽說這巡撫大人瞧不上咱們渝州的父母官,眼下看來,此事不假啊。”
“所以巡撫夫人今日當真沒來?我倒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
“這凌霜雖說瞧著俗氣了些,可看模樣也不像是會做出偷盜這等事情來的人啊。”
“噓……里頭門道多著呢,咱們先且看著就是了。”
議論紛紛中,林水月微頓道:“我確實不知道這帖子的事情。”
“你不知道?這帖子就從你手中流出來的!”
“我自京城而來,對渝州不熟,這張帖子是我委托了于家小姐替我買來的。”林水月說罷,看向于程程:“于小姐可以作證。”
于程程卻滿臉驚訝,近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林水月:“凌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
“我知道你最近為了拍賣行的事情很是著急,可你也不能做出這等事情來啊!”
“我壓根就不知道你所說的帖子之事!”
于程程瞧著純良無害,加上那種不敢相信的表情。
若非是前幾日林水月親自送上了幾萬兩銀票到了她的手里,幾乎都要以為此事為真了。
“得了吧,你這分明是看自己解釋不清了,打算讓于小姐替你開脫!”知府管事冷聲道:“你也不張開眼睛好好看看,于小姐便是再與你交好,人也是知州之女。”
“如何會與你這等下作之人同流合污?”
林水月面色微變,似乎有些心焦:“這帖子當真不是偷來,是我花了銀子買的……”
“你也不必解釋了!恰好,這里就是知府府上,也不必報官。”那管事冷笑:“來人,將此女抓入牢中!”
他一聲令下,竟是從知府府上涌出來了一堆官兵。
到得這會,只怕是再傻的人也該明白,這就是個針對她的圈套了。
渝州地界,她人生地不熟,滿心眼里以為于程程是好人,聽信了對方的話,如今又設套將她抓住。
等入了大牢之中,她想要脫罪亦或者是離開,都是不行的。
只怕非得要脫一層皮,才能夠從大牢中出來,或者……這一去便出不來了也是有可能的。
這等場面之下,周圍一片靜默。
林水月一抬頭,正好看見了余青和那日見過一面的同知之女吳雨苒。
她忙道:“余小姐!”
余青抬眼看她,皺下眉頭,當問過了管事這邊是什么情況后,她面上帶了幾分冷色。
“余小姐,我真的是冤枉的!”瞧著林水月的那個模樣,似是將余青當成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抓住了余青的手,看來是想到了那日余昊和余青深夜拜訪的事情。
急切地道:“還請余小姐幫我求見知府大人,待得洗清了冤屈之后,我一定會好好地報答余小姐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今日的余青跟那晚見到的,仿佛是兩個人。
她嗤聲道:“你讓我救你?你沒搞錯吧?凌小姐,或許你抬眼看一看,這可是知府門上。”
“你偷了我母親差人送去給巡撫夫人的帖子,還打算叫我幫你?”
“你把我當成是什么人了?”余青毫不留情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賞菊宴就要開始了,將她帶下去吧,別因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而掃了大家的雅興。”
她微頓,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了裴塵的身上:“記得將她與這人分開關押。”
哪怕只是個長得好看的花瓶,她也格外喜歡裴塵的長相。
正好,于楊此前遞來了話,說是要留這個凌霜的命。
余青目光冷沉地落在了林水月身上,這狐貍精倒是會惑人。
人群中議論紛紛,有人覺得凌霜這事實在是飛來橫禍,可卻也不敢給她說話。
有人則暗自思考著知府一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么說來,今日真的沒有請那位巡撫大人了?
人群往府上移動,林水月被那些官兵團團圍住,就在對方要動手抓她之時。
一直跟在了余青身邊的吳雨苒,不知為何被人撞了下。
這一下撞得狠了,余青站得離林水月不遠,見得吳雨苒摔了過來,是想也不想地讓開了去。
吳雨苒撞到的人,就成了林水月。
旁邊的人都沒有能夠反應過來,唯獨林水月聽到了她急切的聲音:“想辦法差人傳信給巡撫。”
只這么急促的一句話,她便氣惱非常地站起了身來,怒聲道:“你瞎了眼嗎?”
分明是她撞過來的,轉頭卻將罪責都怪到了林水月頭上。
身后的余青格外不耐煩:“你還進不進去了?”
吳雨苒驚慌非常,也顧不得摔疼的身體,快步上前道:“去,剛才沒撞到你吧?”
余青冷哼了聲,吳雨苒卻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下林水月,隨后打算同余青離開。
“還不趕快將她抓起來?愣著做什么呢?”余青不耐煩地道。
偏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站在了林水月身邊的夜辭,忽而上前,護住了林水月與裴塵,冷沉著聲音道:“誰敢!”
余青萬萬沒想到,這凌霜身邊的人,竟然還敢反抗的。
她一時間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拿眼看著那夜辭。
正好,府中的于楊和余昊二人,聽到了外面動亂,特地趕了過來。
一過來就看見這等場面,余昊皺眉:“統統拿下!”
哪知,夜辭手一揚,竟是從袖中掏出一把軟劍來。
“她有兵器!”
余昊第一時間趕來,護住了于程程,余青站在了不遠處,見得這場面,先是微愣,隨即冷聲道:“凌霜,你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偷盜過帖子!”
“你身邊的人竟是帶了武器前來!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于楊也卸下了那看似溫和的偽裝,冷聲警告:“凌小姐,這邊都是官兵,你這侍女再如何厲害,難不成還能夠從這么多的官兵手底下離開不成?”
“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否則刀劍無眼……”
他說這個話,其實是打算分散夜辭的注意力,他話還沒有說完,旁邊的官兵便迎了上來,夜辭反應極快,抬手便挑飛了幾人手中的兵器。
“她這侍女功夫極高!”余昊變了臉色:“來人,去傳余松來!”
余松乃是知府門下的一名門客,武藝極強。
平常都是跟在了知府身邊,負責保護知府的安全。
余昊這話一出,便有人飛快地往府中去了。
“今日將此女生擒的人,本公子重重有賞!”余昊振臂一呼,這邊的官兵當即得令,一時間,無數人朝林水月那邊攻去。
夜辭只有只身一人,確實是應付不了這么多雙手。
眼看著便要落入下風。
余昊松了口氣。
偏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住手!”
眾人抬眼望去,當瞧見了那匆忙趕來的人,當即有人變了臉色。
“巡撫?”
“他不是沒有收到帖子嗎?”
匆匆趕來的人,恰好就是那位渝州巡撫魏云。
魏云身上竟還穿著官袍,身邊跟著幾個巡撫府上的官兵。
余昊當即冷下臉色:“魏云怎么來了?”
“難道是此前的消息有誤,她并非是個尋常商戶?”
于楊臉色也格外難看,聞言搖頭道:“絕無可能,京城里的消息都是我三叔傳來的。”
“她若有其他的身份,三叔不可能查不出來。”
就在他們說話時,魏云已經到了跟前。
“兩位公子這是在做什么?”魏云面色微沉:“渝州官兵竟是當街與百姓發生沖突,渝州知府果然了得!”
“魏大人。”渝州地界,沒有人把這位巡撫當成是一回事。
但這么多人前,魏云畢竟身份高,余昊也沒有太過于放肆。
他只躬身上前道:“抓個小賊罷了,一點小事,犯不著驚動大人。”
他又看了下這魏云的身后,輕聲道:“今日賞菊宴,怎不見巡撫夫人?”
是半句都不提那燙金帖子的事情。
魏云掃了他一眼,當即冷笑:“小賊?你說的小賊是誰?”
余昊沒想到這魏云如此不識相,他來渝州幾月,渝州上下并不服他。
景陽城分明是渝州最繁榮的城池,他卻因為無法對渝州地頭蛇對抗,不得不退居旁邊的南陽城。
今日也不知道發的什么瘋,竟是帶著官兵來了景陽城中。
他非要插手此事,叫余昊心生不悅。
但他們這些人從未把魏云放在眼里過,也根本不覺得他能生出點什么事情來,便又出聲道:“賞菊宴便要開始了。”
“怕誤了時辰,就不招待魏大人了。”
“余松可來了?直接把人拿下!”竟是連魏云的問話都沒有回答,說是恭敬,實則卻是囂張到了極點。
“住手!”魏云怒聲道:“余昊,你如今連帶著一個官身都沒有,就全然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你可別忘記了,本官才是渝州巡撫!”
余昊聽得這話,面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
他轉過頭,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一抹陰翳之色,冷沉道:“知道魏大人是巡撫,可再大的官兒,也未曾見得渝州軍服大人。”
“擔著這巡撫之位,就只能調動幾個散將。”余昊說著,竟是笑了起來。
這笑容格外的輕蔑,還帶著些居高臨下的味道:“我勸魏大人還是早些回去,先把駐守在了景陽城外的那支渝州軍降服了,再來這里逞魏大人的官威!”
“渝州軍?”林水月卻在這個時候開口,淡聲道:“渝州既不是晉朝邊境,也并非軍事要塞,哪來的軍隊?誰給的身份?”
周圍一靜。
大概誰也沒有想到,剛才還一副倉皇失措表情的林水月,會忽然在這個時候開口,開問出了一個渝州城內的禁忌。
許多人面色變幻了幾下,皆是小心翼翼地拿眼看于家兄妹。
而那余青反應過來,卻是忍不住譏笑了下:“你又是個什么身份?一個商戶女,開口就要過問渝州的軍隊。”
“你配嗎?”
場面一靜。
此前的友好與溫和,原都是假象。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與林水月來往,所看中的,只不過是林水月那萬貫家財罷了。
如今已然撕破臉皮,就斷然沒有繼續假裝下去的必要了。
“同她說這些做什么,商戶之女,懂什么軍隊。”于楊滿臉的不耐,今日這件事情變數過多,他已經不想再與這些人費口舌了。
“趕緊將人拿下。”于楊瞥了那魏云一眼:“至于魏大人,您輕便。”
聽著這話里的意思,竟是連門都不愿意讓魏云進。
魏云面色發沉,正欲開口。
林水月卻道:“早在來之前,就聽底下的人說過,渝州地頭蛇格外霸道。”
“凡是在渝州經商之人,必定要給渝州官員孝敬。”
“渝州知府、知州狼狽為奸,不光伙同京城官員密謀,更是將一伙盜匪偽裝成了渝州軍,幾年之內不斷壯大,而今已經有了近萬人的規模。”
“靠著這憑空出現的渝州軍,在景陽城內為非作歹,欺壓商戶,勾結各處官員。”
“聽你們話的,就被你們留下來,然則隔三差五,就需要給頂上的兩個官員,都奉上一筆豐厚的大禮,才可以換得偷生。”
“不聽你們話的,則是被你們用手段構陷入牢中,在牢中受盡刑罰,此后主動上書退出官場為止。”
這話一出,周圍安靜非常。
許多人,包括了那余青身邊,剛才還輕聲提醒了林水月的吳雨苒,都是滿臉震驚地看著林水月。
只怕也沒想到,她一個商戶女,竟然會懂得這么多吧。
在渝州,余家和于家確實是霸主,說一不二。
而這些事情,也只有深入了這兩家權力中心的人才能夠知曉,平常的百姓只知道知府余家行事囂張,知州于家則溫和又平易近人。
雖然同在渝州,但兩家從面上來看,并沒有太多的交集。
唯獨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于家的女兒于程程,一心喜歡著知府兒子余昊這件事情了。
除此外,再無其他東西可知。
至于那個吳雨苒,隔一段時間,余昊身邊就會出現這樣的女子,瞧著都是知府有意與其結親。
實則卻是底下的官員不聽話,女兒被強制性接到了這景陽城內。
余家極為擅長以這種方式敲打下面的官員,無疑就是大棒加糖。給人以一種能攀上余家的希望,更主要的還是威脅其聽話懂事。
吳雨苒算是比較聰明的,自來了景陽城后,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平常跟在余青的身邊,都是一副惟命是從的模樣。
因此,這幾位官家少爺小姐對她也較為寬和。
而他們兩家盤旋在了景陽城這么久,還一直未被鏟除的重要原因,就是因為兩家極會試探。
就如于家表現出來的平易近人,余昊深夜的拜訪。
余昊看著林水月的那張臉,忽而生出股不安來。
那日見到林水月的時候,他就從此人身上覺察出了些許違和感來。
又聽說林水月住的宅子是罪太子置辦的染秋院,他心思謹慎,這才在深夜帶著妹妹和銀子上門。
說是還銀子,實則是為了在林水月面前與于家劃開界限,而后試探于林水月。
見林水月沒有露出破綻,以及京城調查的人傳了信回來,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之后,他才讓于家行事的。
林水月也如他們所想的那般,確實格外有錢。
幾萬塊買一張帖子是眼也不眨,通過這件事情,叫他們看到了這人身上的利益,這才直接下手,打算讓林水月將身上的產業全部都交出來。
誰知竟會出現這樣的變故。
余昊垂眸,掩蓋住心底的不安,竭力思考著。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對?
別的不說,一個商戶女是絕對不可能知道這么多的事情的。
于程程一直被護在了一旁,聽到了這番話后,終于是開口道:“凌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怪我。”
“可我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帖子確實是你通過了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
“如今你還打算在魏大人面前出口栽贓……”于程程說著,眼里就蓄起了淚:“你若想要怪我,那便罵我就是,何至于將其他無辜的人都牽連進來。”
“怪你什么?”林水月面容平靜地道:“怪你收了我五萬兩銀票,卻將我推進了你們親手設計的陷阱之中嗎?”
于程程一愣:“凌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么。這帖子不是你自己拿出來的嗎?怎么就變成我們陷害你了,你就算是心里頭有氣,卻也不能這般胡言亂語。”
林水月清掃了她一眼,不打算再與他們兜著圈子辯解下去。
她抬眸看向魏云,淡聲道:“魏大人是收到了我的傳信來的吧?”
魏云微怔,隨后解釋道:“是京中來信,說是……”
他話說了一半,當即愣住。
想起了些什么,看著林水月的表情,已出現了驚懼之色。
他想了想,小心地問道:“敢問您是?”
魏云突然做出這樣的表現來,無異于是落實了那余昊的想法。
余昊忽而對身邊的人說道:“快去差人,讓渝州軍進城!要快!”
于楊聽到了他的話,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突然讓大軍進城,這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他們這些年一直都行的格外小心,如非必要的話,是絕對不可能讓大軍進城的。
然而余昊這會已經來不及跟他解釋些什么了,只能低聲道:“這凌霜的身份不對,此人極有可能是……”
他話未說完,林水月便抬眼看向夜辭。
夜辭從懷中取出了一個令牌,冷聲道:“我家主子,是當朝刑部尚書,林水月林大人。”
滿場死寂。
便是那魏云剛才有了點猜測,卻怎么也沒有想到,來的人居然就是那位晉朝第一女官!
“怎么可能?”余青面色大變,她仔細打量著林水月,無論怎么看,這人除了容貌傾城這一點之外,都和傳說中的林水月沒有半點的關聯。
何況林水月為官清廉,怎么會做出這等做派來,還在身邊帶著一個長相如此俊美的面首!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水月,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裴塵身上。
卻見那魏云倉皇間反應過來,對著那裴塵的方向躬身行禮道:“下官魏云,見過瑞王!”
瑞王!
余青心頭一窒。
她驟然反應過來,瑞王年紀輕輕,容貌絕世。
在戰場之上就有過玉面將軍的名號!
若這個凌霜真的就是傳說中的林水月的話,那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容貌氣度如此不凡之人,只有可能是瑞王裴塵!
這二人面容氣度一看就不尋常,但他們還是怎么都不能相信。
對視之下,余昊沉下面色:“將這兩個冒充朝廷命官的賊人拿下!”
于程程面色發白,急切地看向了余昊。
她比之余青稍微敏銳一些,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且,她也知曉,這二人的身份應該不會作假!
余昊這般聰慧,怎么還會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來?
而電光火石之間,反應最快的人,當屬于楊。
于楊背上被汗水浸濕,清楚如果眼下的人身份為真,那他們所有的人都別想要活了。
為今之計,就是不管這二人到底是誰,便咬死了他們是冒充身份的賊人!
只有這樣,才可以保住了他們的性命!
思及此,于楊也顧不得其他任何的想法,只高聲道:“沒聽到余公子的話嗎?還不快將這兩個逆賊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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