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夜越來越深了，空氣也越來越涼了，盡管錢多多一直沒有睡，一直在往火堆上添著柴火，可是依然抵擋不了冬天的寒氣。\\ＷwＷ、ｑВ５。ｃOM\\

　　四周一片安靜，精細伶俐也守著火堆睡了，金角在外面當值，銀角和黃袍怪也在那里合目睡去，大概他們白天與孫悟空的打斗太累了。

　　多多沒有睡意，她看著火堆，看著那上下跳躍的火苗，睜著眼睛在那里發呆。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不敢想，簡直不敢想，一個人為什么總是要經過許久之后，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多么可笑，一個人為什么總是要吃過苦，才知道回避痛苦，受過傷，才知道害怕呢。

　　如今，他們多半是騎虎難下呢。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不用想也知道，會是多么可怕。

　　她，還有他們，竟然如此迅速的把自己逼上了絕路，小多拿著一根干枯的樹枝，在泥地上隨意的劃著，一邊想著心事。

　　她想，假若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假若她沒有在這個世界碰到黃袍怪，沒有認識金角銀角兩兄弟，那么他們的命運會不會不一樣，難道真的一切如白骨精所說的說，是她給了他們希望，是她改變了這個故事原有的結局。

　　原先的結局是怎么樣的呢，黃袍怪被收回天上，給太上老兒看爐燒火，重新變回那個沒有親情沒有溫暖不會憤怒不會傷感的神仙，金角銀角會在與孫悟空的大戰中死去。然后魂魄跟隨太上老兒上天，繼續給他當童子，過著天上地生活。

　　多多想到這里，搖了搖頭，不不。是她認為他們的神仙生活太過寂寥太過清冷太過無聊，也許他們自己并不這樣認為，他們西行，是她起了很大的作用，她真的身上背了很大的十字架。

　　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孫悟空上天告狀，會把所有地事情全說出來，黃袍怪私自下界。抗命不從，金角銀角逃亡在外，他們一起對他一路追殺，西海龍公主陣前倒戈，不肯幫他？

　　天上知道這些事情，這幾個人全都要出事了，以前一個敵人只有孫悟空，現在要加上整個天庭了。

　　接下來與天庭的大戰中，他們有幾分勝算，他們能勝嗎。幾個妖怪能夠斗敗整個天庭？

　　她搖了搖頭，只覺得不可能。

　　火慢慢的小下去，那些枯枝經過燃燒，慢慢的變紅變灰“紅到深處便成灰”

　　一切都冷下來……淡下來，靜下來。

　　錢多多再想起自己的心愿，一切的經歷就像一場夢，難道一個人追尋自己的愿望，想過得稍微快樂一點，也是一種很奢侈的想法嗎，她原先只是想要點錢買棟房子，獲得一些安全感。沒想到，幾翻生死輪回，到了現在這個局面。

　　難道一個人真地不能有愿望嗎，不但是她，金角，銀角。黃袍怪。他們都只是為了一個小小愿望活著的人，他們心地那么好。可是卻得不到，他們都很可憐。

　　“小多，你在想什么？”

　　正在那里傷心的想著，耳邊卻想起溫暖的聲音，錢多多抬起頭來，就看到金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蹲在了她的面前，他把一截干枝放到火堆上，讓火燃燒得更旺了。

　　多多笑了笑，說道：“我在想接下的大戰。”

　　金角溫和的笑了笑，對她說道：“這是我們想的事，你能想什么呢，去睡吧，夜深了。”

　　多多搖了搖頭，對他說道；“睡不著，不想睡，怕沒有多長時間活——”

　　她本想說，怕沒有多長時間活著，然而很快就意識到這樣說未免太不吉利，便笑了笑，不再說話。

　　心里卻更加難過起來。

　　金角也仿佛意識到了，他看了看她，對她道；“小多，去睡吧，不會有事的。”

　　多多卻搖搖頭，她看了看金角，對他說道：“大王，對不起。”

　　眼里突然有了淚，莫明其妙的，面前地這個妖大王太好了，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默默的關心她，疼愛她，照顧她，遷就她，可是她，卻并沒有為他做什么，反倒把他帶到這種境地來，如果他跟隨太上老兒上天，也許現在是一個長生不老的神仙。哪會有現在這樣地情景。

　　金角看到她眼里的淚光，他征了征，心里很是心疼，他對她說道；“怎么了？”

　　“大王，我有話要對你說。”

　　一直以來藏在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升了上來，她一定要對他說出來，她不值得他對她那么好，她覺得自己不配。

　　金角看了看她，卻微微笑了一笑，對她說道：“睡吧，沒事的，有什么事以后再說，我以后，還要帶你重回平頂山呢，你還記得那個月光下的山谷嗎？”

　　他微微笑了笑，卻馬上意識到再也回不去了，笑容僵硬在臉上，不想讓多多看到傷心，他便低下頭，別過臉上，且裝作輕松的呵呵笑了兩聲，他說道：“我們打敗孫悟空后，我就帶你回去，還有銀角，精細伶俐，黃袍怪，我給你在山谷里種滿花——

　　說到后來，突然感覺自己喉嚨里酸酸的，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小心愿，可是卻再也無法實現了，假如真有輪回，假若在生命開始的時候，就能由自己作主，他一定選擇做一個平凡地普通人，做一個人類，他不要做長生不老的神仙，也不要做呼風喚雨的妖大王，他只想做一個普通人，有家。有親人，有愛，他一定會很開心，他喜歡熱鬧普通的生活，只要這一點。可是今生是不可能再實現了。

　　火突然亮了起來，火堆發出“劈剝的聲音，紅紅地火光映著多多白地臉蛋，以及黑亮地長發，他突然想到，假如他是一個普通的人，他肯定能夠像所有人一樣，娶上這樣一個美麗地娘子吧。

　　多多卻并不知金角心里所想。她對他道；“大王，我現在要說，因為怕沒時——”

　　知道自己再次烏鴉嘴，她真想打自己兩耳光，她笑了笑，說道；“大王，其實，當初在蓮花洞，我那天生病，你和銀角去尋郎中。是我裝出來地，我和孫悟空已經事先說好，我幫助他救出師父，他幫我回現代。我當時實在是太想回家了，可是大王，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打死蓮花洞所有小妖，我真的沒有想到，對不起，大王，對不起。”

　　說出來。心里終于好受了許多。

　　金角明白過來，他臉上溫和疼愛的神情卻一直沒有變，等到小多說完，他笑了笑，對她說道：“小多，沒事的。沒有你。蓮花洞的小妖也一樣會死，那猴頭不會放過他們的。說回來，我要感謝你，我真的很高興認識你。”

　　多多搖了搖頭，他竟然一點不責怪她，她對他說道：“大王，你本來不想向西行地對不對，你本來不想找孫悟空的對不對，是因為我想往西走，所以你也跟著來了，現在到了這個田地，都是我害了你，大王，我真的欠你太多了。”

　　“小多，你說哪里話，如果不是你，我和銀角早就死了，應該說，我和銀角的命都是你救的，你不是說，你們那個時代，有人將我們的故事寫成了一本書嗎，那書上說，我和銀角都死了，是你救了我和銀角。”

　　錢多多搖頭，她對他說道：“書上是這么寫的，但是也寫了，你們最后跟隨太上老兒上天當仙童去了，太上老兒把你們收到葫蘆里的魂魄要走了，你們沒有死，你們做神仙去了，是我害了你和銀角，對不起。”

　　金角溫和的笑了笑，對她說道：“對于我和銀角來說，回到天上還不如死了，小多啊，你根本不會明白，那種無窮無盡的冷清和寂寞，師父對我們一向冷漠，我和銀角是再也不想回到天上去了，所以，你就不要太自責了。”

　　錢多多聽到金角這樣寬容，她原本含在眼里地眼淚便再也止不住，刷的流了下來。

　　金角看到她突然流出了眼淚，不由慌了，手慌慌的伸了出來，接觸到她細嫩的臉頰時，卻不敢去替她拭淚。

　　他微微紅著臉呆在那里，對她焦急地說道；“不要哭，快把眼淚擦干凈。”

　　小多便低了頭，很快速的把自己的眼淚用手心抹干凈。

　　金角為了寬她的心，對她說道：“不要難過了，想點開心的事，你想，等我們打敗孫悟空后，等我們成功后，我們就可以回到蓮花洞去了，平頂山蓮花洞，過以前的生活。”

　　“大王，蓮花洞已經沒有了。”

　　金角呆了一呆，然而他還是勉強自己笑了一下，對她說道：“會有的，我們可以重新安家，小多，你要開心才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前難過地時候，你不也老安慰我嗎，我喜歡那樣的你，可不想你哭。”

　　小多看到他認真的神情，便只得點點頭，對他微微笑了笑。

　　這個時候，黃袍怪醒了過來，他走到火堆邊，對陪著小多說話的金角說道；“金兄，你去歇一會吧，輪到我守著了。”

　　金角點點頭，走到一邊去。

　　黃袍怪沒有和多多說話，他直接往洞口走去，站在那里看著外面，夜慢慢的要盡了，東方開始發白，遙遙的看到一顆星星，危危地掛在天空，仿佛隨時要掉下來一樣。

　　小多依然睡不著，想了想，便走到黃袍怪身邊去。

　　黃袍怪依然沒有和她說話。錢多多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比如她沒有后悔回到他身邊，比如她沒有怪他冷漠拋下他，她是懂得他地，比如，她把蓮花洞的故事告訴了金角大王，金角原諒了他，比如玉皇大帝到底會派哪個人來對付他們，比如假如打勝了，他愿不愿意帶著她一起生活？

　　到最后，她決定問最后一個問題。

　　“黃大哥”

　　黃袍怪呆了一呆，這么溫情地稱呼，他回過頭來看她一眼，見她臉上洋溢著笑容，他心中一動，然而仍然沒有說什么。

　　“想起我第一次認識你的情景，當時你給我變成唐朝女子的打扮，我在鏡子中看到，覺得很漂亮。”

　　她帶著微笑說出來，現在想來，當時真是幸福啊。

　　黃袍怪仍舊沒有說話。

　　錢多多依然微笑著，對他說道；“假如我們打勝了，我們自由了，你大仇得報，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安排你的生活？”

　　沒有回應。

　　“接下來你打算去哪里，打算做什么事？”

　　黃袍怪回頭看她一眼，嘴唇動了動，仍舊說不出話來，小多對他央求道：“想一下吧，接下來你想做什么？”

　　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沒有將來，沒有打算。

　　小多見他沒有說話，只得自己說道：“我呢，接下來我會做什么呢，假如我們勝了，那么我就可以得到月光寶盒，我可以利用它回到現代去，我會去逛街，商場百貨，全部逛個遍，買一件漂亮衣服，去買一只哈根達斯的冰淇淋吃。”

　　她有意想讓他開心一些，對他道：“你呢，接下來你想做什么，說嘛，你為什么總是不說話？”

　　黃袍怪看著她，依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果然和百花羞不一樣，可惜他最先遇到的不是她，如果是她，也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悲劇，他會和她在波月洞里一直相愛，帶著孩子生活到老。

　　可是一切都沒有假如，命運就是這樣安排，她來得太遲，她出現在他生命里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傷痕累累，又怎么可能再重新相信，更何況，此時此刻，大戰在即，他根本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他沒有時間了，打不過孫悟空和天庭，肯定是死路一條，打得過嗎，沒有任何可能打得過，然后心里總是存著一口氣，不想那樣窩囊的活下去，總想做點什么，心里的氣憤，心里的痛苦總要發瀉出來，哪怕是通過流血和死亡，只是他死的時候，那個遠在寶象國的女人是否還會想到他，她肯定是不會想到他的，想起她在威脅和強力之下，因為害怕說出來的話“因為你是妖怪。”

　　因為他是妖怪，所以她從來不曾愛過他，因為他是妖怪，所以她可以背叛他，欺騙他，傷害他，置他于如此傷心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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