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這樣的情景，讓她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她小的時候，寄住在外婆家，外婆家依山傍水，雖然沒有平頂山蓮花洞沒有碗子山波月洞，西行一路上的山林那樣的神奇，可是那里人煙稀少，人們生活淳樸，他們每到冬天的晚上，就會在家里升起一堆火，附近的人圍坐在一起，在那里閑談，直到深夜，而那個時候的多多，年紀還小，大人的談話她聽不懂，所以經(jīng)常在外公身邊這樣打著盹睡去。

　　就像此時此刻，如果她不細想，這種感覺，好像回家，她好像回到了她生活的那個年代，不，更確切的說，她回到了小的時候，她最想過的生活。

　　正在那里打著盹，就聽到輕輕的地一聲：“小多？”

　　她猛的睜開眼睛來，抬起頭，受驚似的瞪大著眼睛尋找著叫她名字的人，就看到金角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在她身邊來了，他沖她微微的一笑，眼里都是溫和的情意，紅紅的火光暗淡下去，映著他金角的光，也染上了一層紅色。

　　她用手攏了攏頭發(fā)，盡量讓腦海里的睡意減少，對他道：“大王？”

　　剛看到他，好像在夢里，只有在夢里才會看到大頭有角的妖怪，才會看到情義深重的妖大王，可是這夢也持續(xù)得太久了，好像幾個月了。

　　一切都歸到現(xiàn)實中來，她抬起頭來，看著四周，黃袍怪已經(jīng)響起了微微的鼾聲，他好像熟睡了，他已經(jīng)過了那個痛苦時期，如今所有的目標都是報仇。自然不存在什么心事的問題，沒有心事的人睡得香，精細伶俐在不遠處睡著了，兩個人蜷成地上，像兩條小蟲子一樣，睡得很香，沒有大腦的人不用思想，自然睡得也香。銀角坐在遠處，背對著他們。不知道他睡著了沒有，再遠處，給他們做背影的，就是蓮花洞黑黑地洞壁，以及外面的雨聲，淅瀝淅瀝。淅瀝淅瀝，就著這洞內(nèi)的火光，一切不真實的像個夢。

　　就是小時候，早春的時候，圍爐聽雨聲的情景。

　　白天還很熱，可是如今坐在火堆旁，聽到外面的雨聲。卻覺得有點涼意。

　　多多用雙手抱緊了自己，對金角道；“大王，外面好像下雨了。”

　　金角也細細聽了一會，點點頭，說道：“是。下雨了，冷嗎？”

　　多多原本有點冷的，可是聽到他這么關(guān)心地一問。她便馬上搖了搖頭，說道：“怎么會冷呢，現(xiàn)在還是夏天呢。”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低，好像害怕把其它人吵醒。

　　金角微微一笑。說道；“馬上就要入秋了。”

　　多多便看他一眼。不作聲地點點頭，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直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所以不是特別想說話，因為也許一不小心，就對著陪自己說話的人吐心事了，而她在職場多半，學(xué)到最多的就是——不可對人全交一片心。在現(xiàn)代職場，對著一個人說心事，是要被人笑話的。

　　金角看著她好像很困倦的樣子，便笑了笑，對她說道：“想睡吧。”

　　她馬上搖搖頭，用手攏了攏散落到前面地頭發(fā)，可是抬起頭，卻看到他眼里的關(guān)心，想著這樣搖頭等于是撒謊了，她呵欠連天，兩眼紅腫，又是深更半夜，不想睡覺才是怪事了。

　　這樣一想著，她便馬上又點點頭。

　　金角對她道；“我送你回房去睡吧。”

　　“不——”

　　她馬上搖頭，心里涌起害怕，她說道：“我害怕。”

　　她看著他，希望他能明白，她之所以堅持和他們坐在一起，就是因為害怕，這個蓮花洞，就在今天白天死了幾百號人，而且這件事，之所以會發(fā)生血案，也是因為她引起的，不管這世上有沒有靈魂，其實她看到那么多妖怪，肯定是有的，所以她害怕，她害怕一個人獨處時，它們會來找她報仇，她害怕，它們會到她夢里來，同時，就算不害怕它們，她也還有其它害怕。

　　果然，看到她那么害怕的神情，金角微微苦楚一笑，對她道；“傻，你怕什么，在這濕地上，外面又下著雨，這洞里就更潮濕了，睡在這里你會生病的，你害怕什么？”

　　多多不敢把害怕的第一個原因說出來，她只是輕聲說道：“我害怕，我害怕我回房去睡了，第二天醒過來，你們就都走了，整個蓮花洞就只有我一個人，無依無靠。”

　　她喃喃地說出來，想他是不是明白，她不是害怕一個人，她曾經(jīng)在上海工作多年，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孤獨和寂寞，但是要她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里，蒼狼遍地，妖怪橫行的世界里一個人，她害怕，這是她害怕的底限。

　　聽到她如此柔弱無依的樣子，金角不由微微的笑起來，他對她道：“怎么會，你不要怕，到哪我都帶著你。”

　　“真地嗎？”

　　多多有點不敢相信，她從來沒有聽到一個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到哪都帶著你。”這句話多么讓人感動，讓人溫心。

　　金角點點頭。

　　多多想起自己做的事，便挪到他身邊，從貼身的口袋里拿出那把小小的芭蕉扇，攥到手心里，遞到他面前，對他道：“大王，扇子還你。”

　　她想著她已經(jīng)做了決定，要和他們在一起，那么這扇子留在她手上也沒有什么用，也許放在他們手上，能夠發(fā)揮更加的威力，起到更加地作用金角一愣，那扇子在她白地小手掌心上微微閃著光，他淡淡一笑，對她道；“你收著吧，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會要回地。”

　　多多搖頭道；“這個太貴重了，放在大王手上也許能起到更大的作用，我反正不離開你了。所以還給你一樣的。”

　　她說到這里臉紅起來，自己一時間也呆起來，想著真的作了決定嗎，真地不回去了嗎，真的能夠依傍他們嗎？

　　然而不管怎么說，她是不能拿他的扇子的，不管自己將來怎么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以她的所作所為，她對不起這把扇子。她不配得到，所以她要還給他，這樣她的心里會好受許多。

　　金角卻無論如不肯要，他搖搖頭，對她道：“你收下吧，你不懂什么法術(shù)。我們雖然在一起，但是難保有時候你會一個人孤立無援的時候，那個時候，扇子可以防身。”

　　心里回味著她一句話“我反正不離開你了。”不知道她這句話是不是真地，他心內(nèi)有喜悅，但卻因為傷心的事也攪和在一起，一時間變得半信半疑起來。

　　多多說：“在你們身邊。我沒有什么孤立無援地時候。

　　她執(zhí)意要把扇子還給他們。

　　他堅決搖頭，示意她收下。

　　看到他如此大方，多多不由心里不安，她想了想，對他道；“大王。假若我是一個很壞的人，你知道后，你還會像現(xiàn)在像從前對我那么好嗎？”

　　她想起黃袍怪總有一天會把那些事情說出來的，也許是明天，外面雨聲變成滴答滴答，好像更大了。

　　她看著金角。眼里有著不安。已經(jīng)依賴他一陣子了，她現(xiàn)在好像沒有獨擋一面的勇氣了。

　　想起今天白天的決定。他送給她芭蕉扇，要她一個人往東走，到最后她卻決定去找他，沒有離開，現(xiàn)在想來，不知道是自己舍不得他們的恩情，還是沒有勇氣再獨擋一面了。

　　溫情有時候像個溫柔陷阱，陷下去就出不來了。

　　金角笑了笑，對她道：“你能做出什么壞事，小多，那你過來睡吧，睡我腿上。”

　　他示意了一下，把兩條毛毛地大腿伸直了，多多有點臉紅，然而知他是一片好意，便點點頭，輕輕的靠邊他的腿上睡過去，他的腿毛呼呼的，就像睡在毛毯子上，更何況他又把自己紅色的披風(fēng)解下來，輕輕蓋在她的身上，怕她著涼。

　　他輕聲道：“睡吧。”

　　多多點點頭。

　　夜更加安靜起來，四周只聽得到外面地雨聲還有柴火燃燒時發(fā)出的劈里拍啦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聽到金角在那里對她道；“小多，今天為什么要回來？”

　　他好像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如今終于問了出來，原本合目睡去，現(xiàn)在睜開眼來，看著躺在他腿上睡去的女子。

　　多多用臉貼著他地小腿，臉皮在那里擦了擦，她大概是太困了，好像沒有聽清他的問話，她嘟噥了一句，然后就睡過去了。

　　金角沒有聽清，只是看著她緊緊抱著他的腿，在那里睡得香甜，如此依戀他，倒是讓他心里溫暖，他不想報仇，其中多半原因也是為了她，他還記得曾經(jīng)帶她到月亮谷時說的話，他們就在這平頂山住下來，她喜歡花，他就從各個山頭去采奇花異草，移植到這里來。

　　他希望這不只是一個夢想，他希望能實現(xiàn)。

　　孫悟空已經(jīng)過了平頂山，蓮花洞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危險，從此后，他們可以過上平安喜樂的生活。

　　“小多？”

　　輕輕的喚她，想問她愿不愿意，但是腳邊地女子顯現(xiàn)沒有聽到他地話，她睡得很香，看到她沒有反應(yīng)，金角便只得笑一笑，計劃著將來。

　　對著還在燃燒著的篝火，聽著外面地雨聲，他仿佛看到了未來的生活，他一直想要的生活，有親情，有愛情，山居桃源般的生活。

　　想到這里，不由心中溫暖一片，把自己的腿并在一起，讓她睡得舒服一點，這些年來，他一心建立的蓮花洞，還有親情，友情，他認的娘，認的大舅，手下的小妖，對他敬愛有加，現(xiàn)在會失去了，他們都死了。

　　但是他看了看銀角，又看了看睡在他腿上的錢多多，他想著事情沒有到最可怕的時候，只有他的兄弟在，只要小多平安快樂，那么，他沒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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