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三條道路
慶王聽莊虎臣把生在上海的事情講了一遍,心里暗暗叫苦。\www.qВ⑤、com莊虎臣的話本著七分真三分假的原則,凡是載振親身經歷過的事情都是真的,至于他離開上海后生的事情那就有真有假了。
本來載振替慶王和那桐出面賣官鬻爵的事情,早就是官場上的公開秘密了。但是慶王位高權重,又是老佛爺最親信的人,這個放在清末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別人也想賣,問題是你得有那個本事。但是經過莊虎臣的嘴事情就變了,賣官的事情本來是小事,不過量變的結果是引起質變,大規模的賣官就有控制朝局,結黨營私的嫌疑了。
營私不算大事情,但是結黨就會引起老佛爺的忌憚。現在朝廷里對南方各省督撫已經失去了控制力,政令不過長江,如果北方再有慶王一黨,那么老佛爺就要被架空了,這個是慈禧絕對不能容忍的,如果讓她心里犯了猜疑,輕的也是罷官。
慶王是當了幾十年的閑散宗室的,窮的靠典賣家產過日子,要不是寫的一筆好字,靠著給慈禧的娘家兄弟桂祥寫家信得了老佛爺的意,這才襲了王爵,又一步步升官到總理王大臣。窮過的人是最怕窮的,看別人白眼的滋味那是著實的不好受。慶王也是慌了神,拉住莊虎臣的袖子道:“紛卿啊,賢弟!咱們老哥倆可不少一般的情分!上次那個畜生在山西惹禍,差點就連累了皇上和太后,要不是你老弟手段高明,怕是哥哥全家都要上了菜市口,這次你不能看著哥哥遭難吧?”
慶王原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做總理王大臣的時候就是萬事不當家。弄的洋人看他就討厭,以為他是故意擺架子,其實洋人哪知道他那是避禍自保的手段。
莊虎臣故意裝做很為難的樣子道:“這個怕是難辦。王爺您是知道地,這些洋人報館都在租界里面,咱們大清的王法也管不到他們,他們想怎么寫就怎么寫。怕是不好辦啊!”
“我家那個畜生,賢弟你是曉得的,他雖然混賬但是也就是喜歡喝酒胡鬧,但是給他個天作膽也不敢公開買賣官爵!官爵是朝廷地重器,豈能是臣子可以隨意買賣的嗎?”慶王說的一臉真誠。
莊虎臣心里暗笑,你們家都把烏紗帽當蘿卜、白菜了,幾級幾品什么、官缺的肥瘦早就明碼實價了,自己還花錢給楊士琦買過官。但是這些東西也不便說破,也是點了點頭,一副深信不疑地樣子:“王爺說的是,貝勒是個最規矩的人,哪里會做這些事。可是下官清楚貝勒和王爺的為人。洋人不清楚啊,下官信,洋人怕是不信啊!”
慶王咬了咬牙道:“紛卿啊,你和洋人打交道是最有辦法的,你看看是不是能花幾個銀子讓洋人不要胡說。”
慶王是個把錢栓在肋巴骨上的人,肯說花錢也是不容易了。
莊虎臣苦著臉道:“王爺什么時候聽說過洋人的報館是拿銀子能填平的?”
大清朝地官對洋人的報紙都是懼怕三分,楊乃武和小白菜的案子就是被報紙給翻出來的。一百多的官員殺頭地殺頭、充軍地充軍。摘了頂子都算是輕的,可是偏偏又沒人曉得如何和報館溝通。別說慶王了。就連李鴻章對洋人記都是客氣的要命。李鴻章平時對洋人的公使和領事傲慢無禮,但是對記那是客氣的很,只要是求見的一般都要親自接見,而且又是安排飯局又是安排酒會,禮數周到的很。朝廷地大佬從這些得出了個結論,洋人記比洋人地官要可怕的多。
慶王見莊虎臣犯難,也是心里如同壓了塊石頭,轉眼就換了怒容道:“都是那個段芝貴這個狗賊,沒來由地挑唆載振去什么上海,這個狗東西想升官卻害了本王的一世清名。”
莊虎臣急忙附和道:“王爺說的是啊,這個段芝貴頂不是個東西,他想巴結貝勒,結果貝勒正直,不受他這個虛人情,沒有收他送的妓女,結果他就遷怒那個妓女,強暴了那個清倌人,把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生生逼的上吊死了,可是洋人不曉得這里的關節,說是貝勒**民女,逼死人命
慶王眼睛瞪的和鈴鐺一般大,怔了半天道:“還出了人命?這可如何是好?”隨即反應過來道:“紛卿,你我立刻電給上海道,讓楊士琦立刻緝拿段芝貴,不能讓載振無緣無故的被扣上這么大一個屎盆子啊!”慶王說完了,又轉念道:“不行,楊士琦不行,他和段芝貴是同鄉,又原來都是袁世凱手下的人,要是顧念香火之情徇私放了段芝貴,那洋人不曉得事情,還是要冤枉載振的
莊虎臣見慶王緊張的樣子,也是感嘆,快樂天下父母心啊,雖然載振是個混蛋,但是再混蛋的兒子在當爹的眼睛都是好兒子,就是做了壞事那也都是外人挑唆的。慶王現在關心則亂,已經沒了方寸了。
莊虎臣勸慰道:“王爺,楊士琦倒是個曉得輕重的,一聽說了以后就親自去捉拿段芝貴
慶王一聽這個,算是放下了點心,點頭道:“這就好,只要有人對證就好辦,楊杏城是你老弟幕府里出來的人,果然是懂事的,功勞不小。”
“可是,這個段芝貴一聽說上海道要抓他,就躲到了租界,而且和洋人報紙的記胡說八道
慶王的臉又拉成了馬一般長,喃喃道:“躲進了租界?這如何是好?上海道的兵可是不能進租界的啊?”
莊虎臣這些日子把大清的官員地死**摸的透透的。要是論玩陰謀詭計,自己拍馬也趕不上這些人,都是官場上混了一輩子地人精老油條了。太極拳打的個個精熟,什么隔山拜佛、落井下石、坐山觀虎斗都是平常手段,但是只要一涉及到個洋人,立刻智商降低到二十以下。恨不得這輩子都不沾個洋字,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洋人則是對大清的官員也是恨的牙癢,再普通再正常地事情也不能順利辦理,地方官員和總理衙門都是一個德行,聽說洋人上門,要么是搪塞說要請示上司或是請旨,要么是躲起來不見,甚至有的官聽說洋人要上門辦交涉。干脆就關了衙門的大門不辦公了。后來洋人也摸著了大清的脾氣,小事情就先辦著,管朝廷同意不同意,大事情就派了兵船來辦,可是這個兵船外交也不是個常法。
洋人出兵也是要通過本國國會批準的。總不能任何事情都要請示國會吧?這也顯得公使和領事太廢物了。而且還容易引起其他強國的干涉,弄成了眾矢之的就劃不來了。
李鴻章、袁世凱這幾個愿意和洋人打交道的官員就成了各國公使眼睛里地香餑餑,就連李鴻章的傲慢無禮也變的可以接受了,畢竟他能拍板辦事啊,現在洋人的眼睛里又多了個莊虎臣,這也是個能當家的。尤其是美國人對他地印象更好,莊虎臣能說一口流利地美國話。而且聽說他的老師是個美國神甫。這就更妙了,一個清教徒的學生那自然就是美國天生的盟友。
摸透了這個。李鴻章、袁世凱自然就混的風生水起,幾乎可以說是挾洋人以自重了。可是朝廷對他們也沒辦法,一遇見事情洋人就提出非李鴻章不談,而且朝廷里的大佬都把和洋人打交道當成是苦差事,好鞋不踩臭狗屎,所以李鴻章屢次被清流攻訐而能屹立不倒。莊虎臣對洋人的了解更是過了李鴻章許多,這才能讓慶王這樣地老狐貍俯帖耳。
大清地災禍,莊虎臣憑借最近這些日子的認識,三分地天災七分的*。所謂天災不是指老天爺不長眼睛,而是世界的格局,也就是洋人展到現在,必然要大量傾銷剩余物資,而一個有四萬萬五千萬人口的國家絕對是洋人不能忽視的,或說難聽點就是不能放過的。這樣傾銷的結果是中國的固有自給自足的經濟體系必然被打破,很多人將會失去安身立命的營生,沒飯吃的人多了,肯定會給社會造成巨大壓力,而老百姓仇恨洋人則就幾乎不可避免。
朝廷雖然也搞了些洋務,但是官辦企業的效率低下和貪污成風,讓辦企業成了賠錢的代名詞,進口軍火和機器比自己生產還要便宜些,這樣就讓各地督撫和朝廷失去了辦洋務的興趣,沒有消化多余勞動力的渠道,這些流民的生計就沒有著落,于是這些人對洋人和洋貨的憤恨就又增加了許多,這些人天真的認為,只要趕走了洋人就會日子好過了。
洋人也不是傻子,他們也能感覺到民間地下風起云涌的力量,這就引起了他們本能的恐懼。而他們對利益的要求又需要中國開放更多的碼頭、商埠,朝廷的低效率讓他們更覺得不能忍受,朝廷對白銀外流,財政枯竭的局面也覺得不能忍受,朝廷里的官員對洋人也是恨之入骨。幾方面的原因湊在了一起,就成了今天的局面,戰爭就成了不可避免的結果。
簡單的一句洋人貪婪動侵略戰爭是不全面的。庚子年已經不同于一、兩百年前,葡萄牙、西班牙、英格蘭人劃著幾條破船滿世界的尋找殖民地的冒險家時代,隨著工業化的進程,過剩商品的銷售才是洋人最在意的。洋人和朝廷的互不信任,造成了互相猜忌,雙方都不忌憚用最惡毒的想法猜測對方。利益不同造成了矛盾,隔離信息不通造成了猜忌,矛盾和猜忌造成了仇恨,仇恨引來了戰爭。一個惡性循環的過程。
洋人不是一個媽生地,各國的利益訴求也不一樣,可是朝廷里大人哪里懂得這些。他們都覺得洋人都是一個心思來欺負自己的,所以慈禧地那個不分敵人的宣戰才能有基礎,可是消除這些矛盾的辦法是什么呢?又怎么能讓中國走上自強之路呢?
本來莊虎臣是想好了辦法的,自己那個舉國開放通商地大餅。讓洋人看起來覺得比月亮還大還園,照的他們都是心里亮堂堂,一個個美的如同吃了蜜蜂屎,可是又被慈禧一句話給否決了。朝廷為了安撫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甘肅巡撫的職位。
莊虎臣個人是撈到了點好處,但是慈禧這句話,怕是給大清最后一線改良自強的道路也給堵死了,看來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了。對于革命。莊虎臣是舉雙手贊成的,全世界的國家都可以有個皇帝或國王什么地,英國不就是一直有國王的嘛。可是唯獨中國不行,中國的封建勢力太強大,兩千年的帝制讓中國人覺得頭上有個皇帝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要還有個名義上地皇帝。就自然會有人替*招魂。只要絕對地*還存在,慈禧那種和全世界開戰的國際玩笑就還要重演。
革命確實是治療封建余孽的猛藥,但是革命的后果也是嚴重的,千萬人頭滾滾,國家被打成一片廢墟,那種推倒了重來的過程,對那些親身經歷過的人來說。就是一場噩夢。“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這是經歷了多少心酸地人才能概括地這么準確。
一字一淚,一字一泣血。
楊士琦曾經給中間說了上、中、下三策。只要自己到了甘肅,擁有重兵以后,上策兵北京,一舉定天下,中策奪蒙古、四川,和朝廷、東南督撫三足鼎立,下策是據甘肅、新建割據自保,成一方軍閥。莊虎臣明白,這三策無論哪一個,都要殺的尸橫遍野,積骨成山,國家已經衰弱到這個地步了,還能經受地起這樣的折騰嗎?
這一刻,莊虎臣走神了,在改良和革命之外,中國是否還有別的道路可走?或說是有沒有更中間的一條道路?改良和革命是否真的是冰炭不同爐?孔子說中庸之道,那么改良和革命之間是否可以調和?
中國五千年的傳統智慧就真的沒用了嗎?孔子講禮樂教化天下,可六藝里沒忘記讓儒生學習御、射,御是什么?駕車,什么車?戰車!射是什么?射箭!射箭是干什么的?難道是為了娛樂?難道儒學就是后人說的孱弱的嗎?現在的儒生把以德報怨當成了美德,可是孔子的教導是“以直報怨”,說的白點就是,誰欺負老子,板磚拍死他!
就連佛家也不是一位的忍讓,一邊是觀音凈瓶里的甘露,一邊是降魔的霹靂手段。
莊虎臣突然醒悟過來,本來是來談楊士琦的事情的,怎么就想到政治和哲學的問題了,太深奧了!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又是習慣的撓撓頭。
一直眼巴巴看著莊虎臣呆的慶王,見莊虎臣笑了,眼睛立刻就亮了,估計他是想出了辦法了,有門!
慶王急忙問道:“紛卿老弟,你想到辦法了?”
莊虎臣的神思被慶王這一聲從九霄云外給拉到了人間。官場里叫老哥那是平常的稱呼,只說明對方多少算是對你有點客氣,可是稱呼老弟那就不同了,那是把你當自己人的稱呼。莊虎臣暗想,慶王為了拉攏自己,把輩都給降低了。慶王平常對李鴻章是平輩論交的,而李鴻章是把莊虎臣當了后輩子侄,所以慶王平日里為了親切,也當莊虎臣是后輩,現在為了兒子的事情主動把輩都給降了。
莊虎臣裝著為難道:“這個事情說難辦也難辦,說好辦也好辦,只是需要楊士琦配合,我才能讓洋人就范。”
慶王頻頻點頭:“這個是自然,楊士琦是從你老哥幕府了出來的人,他謀這個上海道的差事,本王和載振都給他出過力氣的,他不會不幫忙吧?”
莊虎臣笑道:“這個事情王爺是多慮了,楊士琦對王爺的事情是最上心的,他知道段芝貴躲到了租界,就帶著人殺到租界抓人。”
慶王驚駭的嘴巴都合不上:“楊士琦帶兵進了租界?這還得了?”
莊虎臣搖頭道:“楊士琦是知道輕重的,他是自己孤身去的租界,沒有帶兵。”
慶王抹了把汗道:“這還好點,我的個皇天啊!這些日子把我都快愁死了,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楊杏城一個人去租界,能拿的住段芝貴嗎?”
莊虎臣平靜的道:“段芝貴拒捕,被楊士琦給就地正法了。”
慶王這下直接就跳了起來,大清的官在租界殺人?這下熱鬧可就大了!楊士琦還真不愧是跟過莊虎臣的人,不鬧事就算了,要鬧事就要驚天動地!
慶王苦著臉道:“紛卿,你看本王是不是霉運當頭?”
莊虎臣見他的樣子,也曉得他擔心什么,如果楊士琦殺人的事情被洋人當做了把柄,那么追查下去就是載振賣官的事情,始作俑就是他那個寶貝兒子,如果惹的洋人怒,再次派兵攻打,那他這個總理王大臣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慶王心里不禁開始念佛了,朝廷的大佬都有著著微見著的本事,從一件事情馬上可以聯想到下一件事情,所謂高手弈棋能走一步看三步,慶王就有這本事。而莊虎臣就恰到好處的給了他聯想的空間。
慶王拉住莊虎臣的手,苦苦哀求道:“紛卿老弟,你是最懂洋人的事情的,你我兄弟的情分比別人不同,你可不能看著你老哥哥掉井里不拉我一把啊!”
莊虎臣勸道:“王爺,這個事情雖然難辦,但是也不是辦不了,關鍵是要堵住洋人報館的嘴,不要讓他們胡說八道亂寫一通。”
慶王腦袋點的如同搗蒜的木杵:“這個自然,這個自然,紛卿,你說個章程,再多的錢咱也花,本王花錢買個平安。”
莊虎臣裝出深思的樣子,半晌方道:“先,楊士琦殺段芝貴這個事情一定要壓住,別人在租界殺人,那是不打緊的,要是朝廷的官員闖進租界殺人,那就是潑天的大事了。”
慶王一邊點頭,一邊心里暗罵楊士琦辦事莽撞。
莊虎臣又道:“第二,楊士琦是上海道,和被逼死的書寓里的人都比較熟悉,由他出面安撫住苦主,讓他們出頭向洋人報館證明,段芝貴是和別人爭風吃醋,被人殺的,貝勒爺從來就沒去過上海,他們也從來沒見過貝勒。”
慶王激動的眼睛都放光,拍著手叫好:“紛卿啊,好計策啊!洋人又沒見過載振,他們也不過是聽人亂說的,這樣有了人證,自然洋人就不好亂寫了。
莊虎臣笑著道:“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無非是找個替死鬼,反正上海道的監獄里關著那么多的死囚,隨便找個人認了是殺段芝貴的兇手,這個事情就了結了。“
慶王摟住莊虎臣的肩膀道:“好計策啊!只是要辛苦老弟和楊道臺溝通一下,你是曉得的,這樣的事情本王和他說,怕是不妥。”
莊虎臣笑了笑:“我和楊士琦還是滿熟的,他應該會買我這個面子,王爺對下官也一直是很照顧的,為王爺效勞也是應該的,不過
慶王急忙問道:“你有什么為難的只管說。”
莊虎臣笑著道:“下官還有個事情想求王爺幫忙周全。”
慶王恍然大悟道,這個莊虎臣幫忙不是百幫的,還要談價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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