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拔劍四顧心茫然(十四)
普化寺的壁畫,經過太后的贊譽,經過幾個名士的追捧,還有方丈大師的諸多講解后,一下聲名大噪,連帶著作畫的江子萱也被諸多文人名士所贊頌。
不少人正為丘公的逝去而傷心,并感嘆再無法見到他的大作,聽到關于江子萱的傳聞,再親自見到普化寺的壁畫后,他們忽然間想起來,丘公還有一個門生,盡管是個女子,卻不是平庸之人,同樣有大家的才華。
再遙想當年,名士和文人挖空心思讓其子弟拜丘公為師,包括逝去的先帝也想封丘公為帝師卻被丘公拒絕,出乎眾人意料,他竟然收了不到五歲的江家三娘為徒。
當時人們費解,現下想來,丘公不愧是大賢之人,有識人的慧眼。這個江子萱,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成就,假以時日,等待內斂和成熟之后,該是如何模樣?
誰也不敢肯定,她能不能做到青出于藍勝于藍,但是,人們對她忽然抱有極大的希望。
自此,江子萱的才華真正得到了不少丈夫的肯定,也開始有大富大貴之人出重金請她做字畫,雖然達不到當年丘公一字千金的地步,卻也已讓她的收入增加幾番,六疾館的狀況隨之得到了改善。
因著這樣的原因,一向高傲的士人倒也對她另眼相看,恰逢文人雅士相聚的秋會,今年承辦的孔家五公子孔尚特意給她送去了一張請帖。
雖然本朝世風開放,可人們對女子的輕視已經深入骨髓,這樣的聚會年年有仕女出席,卻也只是陪伴未婚夫婿或者家中兄弟而來。
如江子萱這般,身為一個女子,還沒有眾人看重的辯才,卻能單獨收到一份請帖,這在京城中尚屬首次。
江子萱對這些夸夸其談的聚會不大感興趣的,但這畢竟是對她的一種肯定,又能結交一些有閑錢的士人和仕女,她便也如約前往。
秋會選在了城西的孔家別院,恰好江邵樂也在受邀之列,江子萱自是與他一同前往。
他們去得早,只見到在門口迎客的孔尚,三人隨便寒暄幾句,江子萱這才后知后覺的知道孔尚是當今太后的侄孫。
江子萱不善言談,好在孔尚是個隨意的人,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遂命下人領她和江邵樂到后院賞菊,便又到前門迎接客人。
江子萱和江邵樂進到后院中,入眼便是金黃一片,她還來不及驚嘆,西風吹起,生出層層菊浪,模樣十分壯觀。
那朵朵菊花,宛如層層浪花,互相洶涌推擠著向江子萱襲來,她欲躲避時,才驚魂不定的想到,這些根本只是花兒形成的海而已,不會真的涌到她面前將她吞沒。
江邵樂站在一旁,嘖嘖嘆道:“孔家公子真正是個愛菊之人,滿園只種了黃菊!你看看這氣勢,竟然比滿園春色還要令人神往。”
江子萱頷首,一時間,兩兄妹不由看得有些癡了。
直到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方才令他們回神。
江邵樂側耳聽了一會,眼中精光一閃,也不喚下人,疾步走向一個石桌的前面,狠狠一腳往桌子底下踢去。
“哎呦!”立時,桌子底下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音,道:“莫踢,莫踢,公子莫踢,是奴才,是奴才!”
說話間,一個身穿灰衣、形容狼狽的人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
江子萱看清楚對方的臉,不由一驚,這不是太后身邊的張姓宦官嗎,他怎么會在這里?
隨即,她想到公子巖對她的保證,他說不要她任何回報,他自會讓張姓宦官來找她,向她說出實情,為她討回一個公道。
本來,她不太相信公子巖的話,或者說,不相信心機頗深的他會平白無故的幫她。而這段時間,她又很忙碌,便也沒有將他的話放到心上。
如今,她見到張姓宦官,當即肯定是公子巖在中間起了作用。
那邊,江邵樂沉了臉,顯然也是認出了張姓宦官,冷聲道:“你一個閹人,不呆在皇宮中侍候太后,鬼鬼祟祟到這里來做什么?”
張姓宦官忙不迭的揉了揉自己被踢中的腿腳,小心答道:“奴才是因為聽說江公子和江小姐要到此處來,特意在此等候兩位的。”
江邵樂不明白這其中過往,蹙眉高傲的冷哼一聲,反問:“我們是什么人,你是何人?你等我們做什么?”
張姓宦官自動忽視他口中的鄙夷,道:“此事,說來話長!”
江邵樂不耐煩,冷哧:“哪里來的那么多廢話?若是再不說,我立刻讓人將你打出去,管你是誰的奴才!”
張姓宦官看向江邵樂身后的四個家奴,見他們一動不動,不由生出猶豫。
江邵樂會意,道:“你盡管說來就是,他們皆是我江家的下人,十分可靠。”
聞言,張姓宦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說道:“三小姐,奴才有罪,奴才對不起你……嗚嗚……奴才受奸人唆使,做出了對不起三小姐的事情……奴才有罪……”
江邵樂被他哭訴得莫名其妙,看向江子萱,見她神色凜然,立時想到其中關系重大,忙問道:“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妹妹的事情了?”
“嗚嗚嗚……奴才、奴才當初受了謝家家主謝榮和謝家如夫人江月紅的唆使,在別院中暗害三小姐……嗚嗚嗚……奴才有罪……”
他話落,江邵樂臉色變得鐵青,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道:“你說什么?”
“江公子息怒呀,是奴才見錢眼開,累了三小姐。好在蒼天有眼,并未讓歹人得逞,也未讓三小姐的聲譽受到半分損失。”
說到這里,江邵樂終于明白張姓宦官所指何事,臉色變得越加難看,問:“你是說,當初在別院中加害三娘的歹人,乃是你一手安排的?”
張姓宦官連連搖頭,想了想,又連連點頭。
“到底是不是你?”
江邵樂暴吼,吼得張姓宦官縮了縮脖子,畏畏縮縮答道:“小人只是,只是聽從如夫人和謝家主的安排,將三小姐的衣衫弄濕,逼得她不得不前往后院換衣衫。至于后院的那兩個歹人……”
見張姓宦官又開始支支吾吾不肯說下去,江邵樂雙眼圓睜,大有將他生吞活剝的架勢,惡狠狠道:“說!”
張姓宦官小心看向江子萱,發現她沒有問話的意思,這才接著道:“那兩個歹人,是謝家家主和如夫人一手安排,以送衣給三小姐為名,早早將他們關在了只裝滿一般衣裳的衣箱中,再讓謝家家丁抬到別院的后院中。”
話畢,江邵樂蹙眉,喃喃自語:“江月紅那個下作婦人如此做法我倒是想得通,無非是為了陷害三娘,奪得謝安然的寵愛。可是謝榮……為何會這樣做?”
江邵樂的聲音并不算小,張姓宦官自然全部聽到,忙辯解道:“江公子有所不知,謝榮如此做,全為了能夠讓謝家三郎尚十一公主呀!”
江邵樂的眉毛更是緊蹙,幾乎就要打結,思忖片刻后,問:“那你為何要幫他們這么做?”
“說起來,奴才也是可憐之人,被逼無奈……不得不幫他們……”
“哦?”
“當時,長笙公主與石家大郎生氣,有心氣石家大郎,要招謝家三郎做駙馬,好讓石家大郎后悔,遂嚴令奴才必須辦好此事,否則提頭去見。剛好謝家的如夫人江月紅找到奴才,說是有法子解決奴才的難題,事成之后,還會給奴才一百金。奴才一時鬼迷心竅,便答應下了!”
江邵樂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再仔細一想,毫無破綻可言。立時,他的臉上青筋畢露,眼露兇光,喝道:“好個無信無義的謝榮,好個吃里扒外的江月紅,我要你們好看!”
相比他的激動,江子萱反倒平靜許多,事情的大致,她早已經想到了,如今從張姓宦官這里得到證實,反而高興不起來。
甚至于,她的心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還有隱隱的不安。
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好像被她疏忽了。
那邊,江邵樂還在說:“好!好個謝家,既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我不會饒恕你們的……竟然敢為了慕國婚遠士族,也不怕此事被世人知道,不容于天下。”說到這里,他一聽,看向張姓宦官,道:“你可愿意作證?”
張姓宦官重重頷首,大義凜然答:“奴才今日之所以到此等候公子和小姐,便是下定了決心,莫說是指證他們,縱使是要奴才粉身碎骨,奴才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江邵樂滿意,忽然想起什么,吩咐一個下人道:“今日謝家三郎和二姑娘都會前來參加賞菊會,你們兩個出去看看,若是看到了他們,便將他們請到這里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商談,務必讓他們不要帶不相關的人前來。”
下人稱是,領命出去。
江子萱繃緊了身體站在一旁,便是連下巴也死死收住,這么多個日日夜夜,她無時無刻不想著為自己,為春紅討回一個公道,如今,這公道就在眼前,她卻有些不敢伸手去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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