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拔劍四顧心茫然(十六)
江子萱垂首,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料。她本以為,江家先前對她的態度已經表明,她的父兄并不在乎誰冤枉了她,也不在乎謝家的態度,他們在乎的只是家族的利益而已。
可江邵樂得知真相后,表現出滿臉的殺意和憤恨,終于讓她知道,她多多少少還是錯怪了他們。起碼,他們當初并不知道她是被江月紅和謝家聯手陷害的,更沒有像她想的那般息事寧人,他們只是在不明就里又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選擇了保全家族名譽。
而現下,她的兄長要為她出頭,為她向謝家討回公道,這本該是件極好的事情,可她一點也笑不出來,胸口好似被千金東西壓住,凝重得她有些無法喘 息。
尤其是,聽到江邵樂說要宴請士人,揭露謝家假仁假義的做法,她的心里更是掀起驚濤駭浪。
是她開始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這只是自己的復仇行動,只是她和江月紅二人之間的戰爭。萬萬想不到,轉眼間,就把她的兄長扯了進來,甚至還把江謝兩家也扯了進來。
自從她和石尉寒訂婚后,江謝兩家便已經是面合心不合,若是此番真的殺了謝安然和江月紅怕是會……
江子萱不敢想下去,她心亂如麻,等了那么久,終于有機會可以對付江月紅,她自然是不愿意就此放棄的。但是,她心里隱隱的猜想在敲打著她的心房,讓她備受煎熬。
江月紅此時被疼痛折磨得面目扭曲,發濕如洗,嚶嚀不止,又再次鼓足勇氣,說道:“三娘,你要如何處置我,都是我罪有應得。但,我腹中的孩子是無辜的,請你發發善心,先救救他,等我將他生下來,再殺我也不遲呀!”
她話落,江子萱用余光看到,謝安然的面上又出現了痛苦、自責、憤恨還有懊惱的復雜感情。想來,他對江月紅,多半是恨的,可是江月紅縱使有千般不好,對旁人萬般苛責,對他卻是極好的。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經受了她的好,便不能將她棄之不管。
想到這里,江子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曾經兩人卿卿我我時她從來沒有看透過他的意思,如今兩人隔了千山萬水,她倒是能一眼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了。
感受到她的視線,謝安然抬首,剛好望進她的眼里。兩人,不由有些怔愣。
這短暫的怔愣被江月紅所發現,她眼淚又如泉涌般流下,哭道:“三娘……嗝……三娘,我腹中的孩子……已經快要成型了。再過不久,他就會踢他的小腿,揮動他的小拳頭……嗚嗚嗚……我聽謝家的大娘說,他現下就能聽到大家所說的話。或許此時,他正在看著你,看著你這個姨娘呀……”
江子萱整個人都震驚了,她還年幼,自然不知道懷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孩子能不能聽到她的話?伤莻女子,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只要一想到江月紅腹中的孩子因為聽到他們的話而害怕,或許過不久還會因為她對江月紅的懲罰而痛苦,她的身體就無可抑制的顫抖。
江子萱的眼睛,直直盯著江月紅的腹部,雖然那里不細看還看不出什么來,但是,她就是知道,那個孩子正蜷縮著身體等待厄運的降臨。
人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恨江月紅,因為江月紅是個殘忍的人。難道如今,她也要因為這仇恨而變成江月紅那樣的人嗎?
想到這些,江子萱閉了閉眼睛,春紅滿身是血的模樣又在她腦海中出現。
江月紅還要再說,卻被江邵樂一把扯了她的頭發,甩手就給了她一巴掌,道:“你莫要欺三娘年幼!”
這一下,打得江月紅嘴角出血,趴伏在車底板上。江邵樂尤不解恨,踢腿欲踹她。
聽到聲響,江子萱睜眼,趕緊拉住了他,道:“哥哥……不……”
“三娘,你且讓開,待我教訓她一頓!”
江子萱搖頭,再次看向江月紅,又看了一言不發的謝安然,深吸一口氣,道:“哥哥,放了她、她們兩人吧!
江邵樂雙眼圓睜,震驚無比的看著她,道:“三娘,你方才說什么,莫不是為兄聽錯了吧?”
江子萱嘆了口氣,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低聲答:“哥哥沒有聽、聽錯,我是在勸哥哥放、放了他們!
“為何?”問完,江邵樂不等她回答,又急急道:“難道你忘記她當初怎么對你?忘記謝家如何對你?他們將你,將江家置于何地?你怎么能為他們求情?”
江邵樂的責問,問得江子萱越加難受。
這時,一旁的張姓宦官開了口,道:“三小姐宅心仁厚,看著謝三公子的如夫人有了孩子就不忍心了。卻不知道,當初按照她的吩咐,是要那些歹人真的玷污于你。若不是你身邊有忠義奴婢,你只怕是……”
江子萱怒目看向張姓宦官,眼神銳利得好似箭矢,只恨不能一下將他殺死。若不是他早早算準了時機,等在孔家的別院中,又趁著江邵樂在的時候竄出來,這件事情哪里會鬧成這般模樣?
接收到她殺人的目光,張姓宦官的話戛然而止,有些恐懼的看著她。
她無聲的深吸一口氣,她何嘗不想將江月紅殺死,為春紅報仇?何嘗不想看看謝榮悲痛欲絕的模樣呢?只是,她不能這么做,不僅是因為她的良知不允許她這么做,還因為她方才想到的一件可怕事情。
她握住江邵樂的手腕,用足了力氣,也不看他,幽幽道:“哥哥,此事……當初整個江家唯、唯我一人受傷,如今,便由我一、一人解決吧!
江邵樂怔住,她這番話,可是在責怪他當初的冷漠?她說,當初整個江家唯有她一人受傷,無形中,將她自己和江家隔了開去,使得他也成為一個外人而已。
思及此,江邵樂心灰意冷,對江月紅和謝家的仇恨頓時減小不少,也不說話,也不看江子萱,更不管車里的其他人,命車夫停了馬車,便迅速離開了馬車。
江子萱看著他的背影,眼睛被氤氳水汽所遮住卻不肯哭,也不肯挽留負氣而去的兄長,只是死死咬住牙齒,倔強的睜大眼睛,不讓自己屈服。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能夠一劍刺死江月紅,再將謝家所作所為公布天下,為自己、為逝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但,她不能。
人生在世,總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事情,如同眼前這般,明明她才是最想殺江月紅的那個人,卻要一心護住她。
她上前,一把抓住了江月紅的衣襟,對還在自顧呻 吟的江月紅冷聲說道:“你,不要再……做戲了!
江月紅看她,氣若游絲的問:“怎么,三娘以為我是在做戲嗎?”
江子萱看不透她,也不想花心思去琢磨,索性不理睬她,轉而對謝安然說道:“我今天可、可以饒了你,可是你需……答應我一件事、事情!
謝安然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黑亮,先前這雙眸子沒有因為大禍臨頭而驚慌失措,現下也沒有因為看到希望而喜悅。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好一會才幽幽說道:“那件事,我當時并不知道,事后也未因此嫌棄你。只是……我是謝家的子孫,身不由己!
他無奈的眼神,還有他口中的身不由己,一下觸動了江子萱的心房。一剎那,她不需要去思考,便相信了謝安然的話,這件事情,他確實是無辜的。
于是,她終于找到一個讓自己好過一點的借口,道:“既然如、如此,我放了你倒也是、是應該的。畢竟,冤有頭,債、債有主。”
謝安然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江子萱無心再去猜測他的想法,事到如今,他縱使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說也已經不關她的事情,遂正色道:“你……聽著,今日的事、事情,不能和他人說起!
見她神色疏離,謝安然神情微變,輕輕頷首算是應下。
一旁的江月紅見她絲毫沒有提到自己,不由有些著急,趕緊又道:“三娘,你就行行好,一塊放了我吧,等我生完孩子,自會來找你,任你處置!”、
江子萱看向江月紅,眼前的人,實在是不值得同情,為了一點私欲什么都可以做出來。她費了極大的努力,才找出證據,卻在關鍵時刻,再耗費更大的努力去克制住自己殺她的念頭。
江子萱嘆氣,江月紅將自己的肚子抱得更緊,忽然驚呼起來,道:“三娘,三娘,我的孩子動了,定是知道有你這個姨娘在,所以要向你行禮呢……”
說著,江月紅挺起身軀,讓江子萱觸摸她的肚子。
江子萱倏忽后退,好似躲避瘟疫一般,嫌惡的看向對方,說道:“夠了!你、你也可以走,只是記住你、你自己的話,一年后,你就是不、不找我,我也是會去、去找你的!
江月紅于是嚎啕大哭起來,喃喃說:“三娘,你真是善良,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嗚嗚嗚……你放心,只要生下孩子,我定然會親自上門負荊請罪!”
事情到此,其實只是一個態度而已,畢竟江子萱不可能真的殺了江月紅,她腹中懷的是謝家骨血。而一年以后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江子萱這樣說,不過是希望能夠在有能力報復江月紅的情況下,讓事情變得容易些。
江月紅將她的表情看在眼里,期期艾艾的伸出被綁住的雙手,道:“三娘,你、你既然愿意放了我們,就幫我們把繩子解開吧,這繩子雖然綁得松,可到底還是不舒服……” 一旁的張姓宦官,忽然出聲,道:“三小姐,奴才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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