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秦舞，你究竟在哪里！

        李帥跌跌撞撞，在樹林中奔走呼號，漫無目的。

        張宇桐躺在參天大樹的枝椏上，咬著蘋果，冷冷的笑。

        李帥，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如若你知曉了如此殘酷的真相，你又將何去何從？

        看著李帥越走越遠，張宇桐三口兩口啃完蘋果，隨手扔掉蘋果核，衣襟上胡亂擦擦手，從樹上一躍而下。

        一個人從樹后走了出來，道袍草鞋，烏發用布條松松綁了，身軀纖細，一張小臉素面朝天，正是那池溪溪：道長，你要帶我去哪里？

        張宇桐甩甩拂塵，向前走去：回鎮上。

        回鎮上？池溪溪忙跟上：我們回鎮上做什么？

        張宇桐笑呵呵，并不答言，只一徑朝落霞山下走去：

        紅塵俗世，

        紛紛擾擾，

        世人皆知多煩惱。

        心頭縈繞諸般怨，

        愛恨情仇忘不了。

        忘不了她的情，

        忘不了他的好，

        忘不了兒孫債，

        忘不了金銀少，

        忘不了朝堂權貴高高坐，

        忘不了黃泉路上枉死了，

        噫，

        你方唱罷我登場，

        到頭來，

        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且歌且行，一路來到鎮上，依稀看到那金碧輝煌的繁華之處，正是那鍛被樓。

        鍛被樓里，聶琳瑯濃妝艷抹，嬉笑怒罵，雷草跟在聶琳瑯身后，不聲不響。

        盤桓了這幾日，見識了聶琳瑯人前調笑人后凄涼，卻堪堪軟了那一顆復仇的心，只是每日跟在聶琳瑯后面，徘徊不定，猶豫不決。

        聶琳瑯啊聶琳瑯，難道你同我一樣，也被那無常的命運擺布了一場？如若果真如此，你我便都是一樣的可憐之人，只不過都中了命運陰險的圈套。

        只是這一日，鍛被樓里，吳建軍領了一個女孩兒，來到聶琳瑯面前。女孩兒不過及笄之年，身后，跟著一雙夫妻。

        雷草霎時滿腔苦澀！

        何其相似！何其凄涼！

        當日父母把自己賣到鍛被樓，同現下如此情形一模一樣，如同重現一般，揪心揪肺的疼！

        女孩兒面無表情，昂頭挺胸，看著父母捧了十兩銀子，凄慘慘哭：芊芊，好女兒啊，不是爹娘狠心，實在是家里太窮，養不活你們諸多兄弟姐妹，只好……

        惡狠狠的看了父母，仇恨滿腔，心如鐵石，說出這一番驚天動地之言：既如此，何必生我！你們口口聲聲說的是無奈之舉，為何你們不把我那兄弟拋棄，單單要把我賣到這火坑里！還不是皆因我是女兒之身，無法為你家傳宗接代！既然賣了，一紙賣身契，從此你我便再無干系，你們便也不必假惺惺在我面前流淚，拿了銀子，去過你們那團圓美滿的日子，不用如此這般虛偽，說還惦記我的死活！雖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這一身皮肉筋骨，都賣了銀子，還了你們，從此兩不相欠！不過，你們要記得，哈哈，你們便是在喝我血食我肉，才養的活你們自己！

        夫妻二人凄凄惶惶，啞口無言。

        那芊芊再不看生身父母，轉身對著聶琳瑯：媽媽，我不想再看到這兩個人。

        聶琳瑯瞇了雙眼，囑咐吳建軍打發走了那對夫妻。二人張口結舌，三步回頭五步轉身，終究還是顫顫捧了銀子，出了鍛被樓。

        眼淚這才如同決堤的黃河長江，滾滾而下，一張小臉青白，胸膛中一股怨氣，直沖天靈。

        聶琳瑯親自攙扶了芊芊：好女兒，你來了我這里，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綾羅綢緞，前塵往事隨它去吧，從此便只為自己活著，卻也逍遙快活！

        芊芊卻厭惡的甩開聶琳瑯的手：拿開你那骯臟的手！我不是你的女兒，我的娘親只有一個！

        聶琳瑯卻不生氣，只是收了手，柔聲細語：云芊芊，便是你有千般骨氣萬般怨恨，今日一紙賣身契，你便是我鍛被樓的人。我鍛被樓里不養閑人，如若你聽話，自然有你的好日子，便是那王公貴族金枝玉葉般的生活也不在話下。如果不聽話，聶琳瑯依舊微笑，雙眼卻陡現隱隱肅殺之氣：你可知道，我這鍛被樓，便是死個個把人，官府也不能對我怎樣。

        死又如何，云芊芊淚如雨下：活著也不過是淪為千人罵萬人騎的娼妓，便不如死了痛快，清清白白的來，清清白白的走，活著堂堂正正，死后到了幽冥地府，十殿閻羅那里，做鬼也便堂堂正正。

        很好，我便如了你的意。聶琳瑯懶懶躺下：吳建軍，我累了，你帶她去柴房吧。

        雷草懸了心，看著吳建軍把那云芊芊捆綁了，拖到柴房里。

        嘆，好一個錚錚鐵骨的女子！

        然，恐怕命不久矣。

        跟了進去，看那云芊芊靜靜靠在柴堆上，閉目，臉色蒼白如紙。

        應是心如死灰了吧！一心求死，才會現出如此一派死氣沉沉的景色。

        只怕是，到頭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湊到云芊芊耳邊，輕輕呼喚：云芊芊，醒一醒。

        云芊芊倏忽睜開雙眼：什么人！

        不要害怕，雷草柔和的說：我絕無惡意！我生前，同你一樣被我的爹娘賣到這里，同你一樣拼命反抗，拒不接客，同你一樣被綁縛在這柴房之中，最終，死在這里……

        云芊芊嬌軀一抖。

        雷草慢慢的說：不要害怕，我不會害你。

        漂浮在云芊芊的面前，緩緩顯身出來，云芊芊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原來這世上果真存在鬼魂！

        卻很快鎮靜下來：既然抱了求死之心，不久之后，便是同類，何苦還要怕鬼。自嘲的笑了笑，打量雷草：你來找我，卻又何事？

        助你逃離此地。雷草說道：你且安心在這里呆著，養精蓄銳，待我設法把你的賣身契拿來，便助你逃走。

        逃走？云芊芊立刻興奮異常，卻馬上又漸漸涼了一顆心：便是逃走，我又能去哪里？

        先逃離此地，再做計較。雷草安撫云芊芊：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地，只要一口氣在，便有無限希望。

        卻在此時，聽得門外腳步紛雜。雷草忙隱去身形，就聽見門上鎖鑰嘩啦，屋門洞開，聶琳瑯帶了吳建軍，同幾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

        那幾個彪形大漢的手上，抬了一只大浴桶，桶里什東西蠕蠕翻滾扭動，一伸一縮，仔細看去，竟是滿桶螞蝗！

        聶琳瑯蹲下身子，溫柔撫摸云芊芊滑嫩的臉蛋：好女兒，現在如若你改了主意，還來得及。

        云芊芊倔強的甩開頭，鼻孔里哼了一聲。

        很好，聶琳瑯并不生氣，去那盆里捏了一只螞蝗，重新蹲在云芊芊面前：你可知這是何物？

        如何不知！同爹娘下田插秧，不時便會被這貪婪的吸血鬼吸在身上，硬生生往皮肉里鉆。

        如果把你扔進滿是螞蝗的浴桶里，將會怎么樣呢？聶琳瑯閑閑的笑，把那只螞蝗放在云芊芊裸露的脖頸上。

        頓時麻刺的感覺襲來，聶琳瑯拍拍手：哦，忘了告訴你，這不是普通的螞蝗呦，我已給它們浸了藥，螞蝗咬過的地方，會癢疼難耐，癢到你把自己肌膚抓的稀爛都不解恨哪！

        雷草全身發麻。

        云芊芊咬牙切齒，冷汗直冒，卻倔強的梗著脖子，一聲不吭。

        很好，聶琳瑯說：來呀，把她給我扔進去。

        幾個彪形大漢上前來，提起云芊芊，三下兩下撕爛剝光云芊芊的衣裳，綁縛了雙手雙腳，便要朝那浴桶當中扔去。

        雷草撲上來，意圖掐住聶琳瑯的脖子。

        誰想到憑空里金光一閃，雷草硬生生被狠狠擊倒在地。

        艱難的爬起來，發現聶琳瑯的脖頸上，掛了一尊金佛，閃閃發光。

        哈哈！雷草凄慘的笑，佛祖啊佛祖，原來你也有奶便是娘，只要為你燒了高香，便是十惡不赦之人，你也便如此盡心保護！

        眼看著云芊芊就要被扔進那滿是螞蝗的浴桶之中，雷草不顧一切，朝著吳建軍和那幾個彪形大漢撲去！

        獠牙利爪，還未碰到那些人的衣衫，便看到金光不斷，頻頻閃現，把雷草險些擊的魂飛魄散！

        只聽得聶琳瑯得意的聲音：哈，果然是得道高僧，不枉我花了這么多銀錢，為大家每人求得一尊金佛。

        撲通一聲，云芊芊被扔進了浴桶當中，慘叫聲霎時不絕于耳。

        雷草仰天長嘯：這滿天的神佛，你們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污濁的世界吧！

        觀音大士，你號稱大慈大悲，塵世生靈遭受苦難的時候，你在哪里？

        地藏菩薩，你號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發了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誓愿，如今人間卻也似地獄一般的凄慘，你又在哪里？

        滿桶的螞蝗，已經鋪天蓋地爬滿了云芊芊的雪白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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