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楓吃力的背著弟弟吳葉，走在高高的天橋上，偶爾愣一愣神，站下來，俯瞰一下寬闊的馬路上，甲殼蟲般的車輛不知疲倦的來來往往。

        秋老虎正盛，滾圓的汗珠順著額頭，脖頸，乳溝，脊背，大腿，一刻不停的流淌，粘著空氣中彌漫的灰塵，膏藥一般貼在皮膚上，粘膩，骯臟。

        弟弟吳葉趴在背上，新奇的指著一切，不停的發(fā)出不明含義的笑鬧聲。

        聶楓的爸爸姓聶，媽媽姓吳。

        聶楓的弟弟吳葉，智商很低，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傻子。

        那一年，聶楓十歲，吳葉七歲，父母帶吳葉出門求醫(yī)，突然遭遇車禍，雙雙去世。吳葉活了下來，雙腿卻被壓斷，從此，聶楓的背就是吳葉的家，吳葉在聶楓單薄的脊背上顛簸了十年。

        聶楓喘著粗氣，背上的吳葉，肉墩墩的胸膛緊緊貼著，灼燒著聶楓的肉體和靈魂。聶楓想不顧一切歇斯底里的大叫，大笑，大哭……最終卻只是輕輕的托了托弟弟吳葉的屁

        股，輕聲軟語的說：吳葉，別亂動，姐姐就要背不動你了。

        吳葉嘿嘿傻笑，腥臭的涎水順著聶楓的脖子淌進衣服里，淌過乳房，聶楓莫名的戰(zhàn)栗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聶楓恍恍惚惚的想：如果現(xiàn)在，我把他從這高高的天橋上扔下去……

        只要抬一抬胳膊！

        噗通一聲，腦漿迸裂，粉身碎骨，痛快淋漓！這具癡傻的軀殼，將會被被來往車輛碾成沉渣，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從此便會永遠脫離了這夢魘一般的生活……

        姑娘，你還好吧！耳畔一聲溫柔的呼喚，聶楓回過神來，背上的弟弟不安分的扭動，聶楓費力的轉(zhuǎn)過頭來，一個華貴的婦人正站在那里，關(guān)切的望著聶楓。

        華服，美顏，雍容，珠光寶氣，高高在上，眼神中的憐憫讓聶楓心臟生疼。

        我很好。聶楓努力微笑，背起弟弟，轉(zhuǎn)身離去。

        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就是憐憫。

        我從來不需要憐憫，你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你過你的路，我過我的橋，毫無相干，何必假惺惺的跑來向我炫耀你的優(yōu)越！

        小姑娘！華貴的婦人竟然追趕上來，攔在聶楓前面。

        我很忙。聶楓冷冷的盯著婦人。

        你不想給自己，一個更好的生活嗎？婦人一字一句的說，柔美的嗓音，如黃鐘大呂，敲擊著聶楓脆弱的耳膜和心臟，血液沖上頭頂，聶楓的臉頰變得通紅。

        太太，我想這不關(guān)你的事。聶楓恨恨的說：如果你很閑，你可以去做慈善家，去救濟街上的乞丐，甚至去救濟流浪的貓貓狗狗，不用沒事來這里消遣我。我跟你不一樣，我還要去討生活，我的時間很寶貴。

        呵呵。婦人笑了，明媚的笑容一瞬間耀疼了聶楓的雙眼：小姑娘，很好，我很欣賞你。

        婦人從衣兜里摸出一張名片，塞進聶楓的口袋：如果以后有困難，可以來找我，名片上有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呸！聶楓暗暗唾了一口，繞過婦人，頭也不回的離去。

        天下有這樣無緣無故的愛么？良善的背后，總是隱藏著骯臟的陰謀。

        如果當時，聶楓不是雙手托住了沉重的弟弟吳葉，她便會當著那個趾高氣揚的貴婦人的面，當場把那張名片拿出來，撕的粉碎，扔到街上垃圾桶里。如果不是聶楓到家之后忙忙碌碌的做飯洗衣，聶楓也會想著把名片拿出來，同爛菜葉子一同倒到門口的陰溝里，讓名片同名片的主人一同腐朽，潰爛，化作烏有。

        但是沒有如果。

        事實是：當聶楓回到家里，把弟弟吳葉安置好，吃飯，睡覺，洗完，洗衣服，最終終于拖著疲憊的身軀躺在硬邦邦的木質(zhì)單人床上時，無意中碰觸到了衣兜里的那張華麗的名片。

        拿出來，舉在眼前，仔細端詳。

        米黃色的暗紋，溫暖，明媚，如同貴婦人的眼神。

        池韻，后面一串電話號碼。旁邊印著一只丑陋的蟲子，和一只美麗張揚的蝴蝶，簡簡單單，妖嬈，陰險，如同名片的主人一樣。

        名片的背后，只有一句話：你想要的，我知道。

        頭頂昏黃的燈光，照在油膩斑駁的墻壁上，潮濕陰暗的木柜在黑暗的角落猙獰的窺視著聶楓，硬硬的木板床硌的骨骼生疼，破爛的被褥里，暗黃腐朽的棉花露出來，似乎咧

        著嘴嘲笑這個寒酸的陋室。

        屋子當中，一塊破舊門簾隔開，另一邊，吳葉睡的香甜。

        起身，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墻壁上那面破損的大鏡子。

        是的，鏡子很大，能夠完完全全照到她的全身。

        再次轉(zhuǎn)過頭看看門簾的另一邊，吳葉踏踏實實睡著，偶爾發(fā)出模糊的夢囈。

        褪下洗的發(fā)白的衣褲，褪下松松垮垮的舊內(nèi)衣，雪白的酮體在鏡子當中耀痛了聶楓的雙眼，完美，鮮嫩，飽滿，絲綢一般潤滑，似乎散發(fā)出乳白的光暈，孤獨的站在這間陋室里，就像一碟山珍海味放在了破爛不堪的碗碟當中。

        池韻，池韻。

        她會要我做什么？

        真的可以不用揀垃圾，不用賣報紙，不用走遍大街小巷，遭受世人的嫌惡和白眼，就能夠得到更好的生活嗎？

        不，不止這些！一個陌生的聲音沙沙的說：也許，我還會有華麗的衣服，名貴的化妝品，漂亮的首飾，大把的男人……如同池韻一樣……

        誰！聶楓嚇了一跳，緊張的四處環(huán)顧。

        簡陋的房間一覽無余，并沒有任何人，只有吳葉沒心沒肺的睡的深沉。

        有的時候，你聽到的，只不過是你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

        聶楓，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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