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話題道侶
老道君是騰云駕霧而歸的。
明月江是人生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仙人出場方式,只見那團云之上的人手執拂塵,仙袂飄飄地落在了眾人面前。
老道君年歲已高,發髯已經是白花花一片,人看起來雖然清瘦,但依舊是一副白發紅顏精神矍鑠的慈眉善目模樣,實乃仙風道骨人一個。
作為對面相學有點研究的人來說,老道君的面相真是極好的。
明月江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老道君,這樣有“爺爺氣”的人無形之中就會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就連她這個社恐也能很明顯地感知到老道君身上的親和氣和少有人及的高尚品德。
這就很有當代那種“你讀過的書,你走過的路,都藏在你的氣質里”的意思。
明月江心想,老道君的人氣這么高真不是沒有理由的。
老道君本來是想要和明清林說幾句話,但是他眼光一掃,看見了站在明清林身邊的明月江,他立馬就雙眼明亮地看向明月江,眼睛之中明顯透露出一種“這是哪個女娃娃怎么以前沒有看見過”的驚訝。
明月江感受到了老道君看她的目光,她表面淡定得一批,但是心中卻是波濤洶涌。
別人看你的時候多少還是要正眼看回去的,最好是還能夠對別人稍微笑一笑,不然就顯得這個人太沒有禮貌了,生而為禮儀之邦的人,這點社交禮儀不能丟。
明月江將目光投向了老道君,她看見老道君此刻正雙目大睜地看著她,于是她也禮尚往來,回了一個她雖然看不見是什么樣兒但是自認為還算得體的笑容。
老道君道:“七蓮子,你怎的變成這樣?”
明月江又是一愣,七蓮子什么鬼?
看著老道君直視她的目光,明月江心想這七蓮子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小名不錯了。因為老道君叫七蓮子時候的那種渾然天成的語氣和隔壁村大娘叫他兒子二狗子的語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月江淡定道:“爺爺,我好了。”
老道君聽著明月江的話并連連撫著自己的胡子,似乎是覺得難以置信。明月江心想,能從老道君這種見過大風大浪的神仙級別人物的臉上瞧見這種驚疑之色,倒也是非常難得。
她主動開口道:“爺爺,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待以后我再同您和父親講。”
聽見明月江的話,老道君不由得將明月江看了又看,許是見她確實和以前臟亂差的形象有天差地別,又不似以前那樣行為瘋癲,沒過一會,老道君的眼睛就開始有一點濕潤了。
明月江覺得,要不是現場有這么多圍觀群眾,老道君是不是得像三歲小孩一樣“哇”的一聲哭出來。
老道君顫著聲音道了一聲:“好,七蓮子好了……就好。”
明月江看著老道君濕潤的眼睛,那里面滿滿都是一個爺爺對孫女的關切與愛,于是心就被一記重錘狠狠敲了一下。
為老道君接風洗塵的地點在仙風臺,這個地方是云霽山中的修士們最常來的地方。
仙風臺一地是云霄派中的得道真人傳道授業解惑之地,眾修士們大多要在此處完成功課,除此之外,每逢有云霄派中的前輩仙師外出云游回歸之時,接風洗塵宴也會在此處舉辦。
明月江過去最悠閑的三十天里她沒少來這里浪,現在又來到此處她才意識到是自己格局小了。沒有想到這地方竟然還能吃席,這屬實是意料之外。
并且這里有著最容易讓人性毀滅道德淪喪的東西,那就是n多好吃的。
明月江看著自己面前的排場,聞著這迷死人不償命的飄香。這少說也得坐個近千桌吧,要是在這里辦婚禮什么的,估計能靠份子錢發家致富。
她朝最近的那桌撇過去,目測雞鴨魚應有盡有,還有許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菜式,簡直就是吃貨的天堂。要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和顧及自己身為一個女孩子的形象,她估計會深度發揮自己骨子里的餓狼屬性。
明月江用胳膊肘捅了捅不秀光,然后問她:“阿秀,你餓了否?”
不秀光:“雖然餓了但是也要裝作沒有餓的樣子。”
“哈哈哈哈哈,你好裝啊。”明月江道。
不秀光的眼神淡定地從好吃的東西上移開,她云淡風輕地看了明月江一眼,然后道:“江姑娘你說的很對。”
“其實我也在裝。”明月江說。
“我看出來了。”不秀光回。
明月江:“哈哈哈哈哈。”
接風洗塵宴還是要講點規矩的,和現代辦婚宴辦壽宴辦喬遷宴一樣的,先給說幾句開場白意思意思,直到那一句“請諸位入席就坐”的天籟之音傳入耳朵里的時候,就是場面混亂的時候。
不過明月江并沒有見到這樣混亂的場景,畢竟這里是道界,大家都不會太隨便。
明月江正拉著不秀光準備入座,忽然就被不秀光又快又狠地甩開了自己的手。明月江一臉“你要鬧哪樣”的表情,接著她聽見不秀光壓著聲音對她說:“江姑娘,你爹來了,趕緊放開我。”
一聽見自己的老爹來了,明月江果然僵直在了原地,她環顧四周,終于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看見明清林正朝著她走來,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說。
說實在的,明清林這個老爹給明月江的感覺是一種無形當中的氣場威壓,以至于每一次明月江看見他的時候,心中總有一種她隨時可能掛掉的惶惶不安的感覺。
明清林走到自己身邊定住,他看了明月江一眼,然后道:“女兒,我到處找你。”
明月江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明月江靜默一會兒之后,明清林又道:“今天是你爺爺的接風洗塵宴,按規矩你我皆要與他一桌,趕緊跟我過去。”
明月江點頭,然后恭恭敬敬道:“好。”
看見明月江和明清林一起走了,不秀光正準備自己隨便找個地坐下,結果就看見明月江轉過頭來對著她笑,然后揮了揮手。
不秀光也朝著明月江揮了揮手,示意她安心去。
明月江跟著明清林到了最前面的一桌,一看見那桌上有不少人,明月江的腿就生理性發顫。
這都是誰?要打招呼嗎?怎么稱呼別人?不打招呼會不會不太禮貌啊?她能溜嗎?救命啊!
這個世界上有一類人就是這樣,臉上笑著,心里哭著,連崩潰都那么悄無聲息,然后還要對自己打氣說:“別怕,我可以的。”
明月江這時候有點貓吃烏龜無從下爪。
老道君一看見明月江來了,于是立馬對她說,“七蓮子,快來爺爺身邊坐。”
明月江趕緊走到老道君身邊坐下,然后明清林也跟著明月江坐下。
這一桌人除了他們三個之外,還有四個和老道君年齡相長的人,明月江聽見他們正在聊天,聊的都是一些高大上的東西,現在因為她和明清林的原因,老人們的聊天被迫中止。
老道君對明月江說:“七蓮子,你不用拘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明月江聽見這句話,心里開心得像在放炮竹,然而最令她欣慰的是,她察覺到那些人壓根就沒有在看她。
明月江在心里仰天長笑,看來是她自己庸人自擾杞人憂天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她又活了。
明月江一邊聽著老道君和老道君的好基友們嘮嗑什么修煉的秘法,一邊自己悠然地夾菜。珍饈美食下肚,明月江心滿意足得靈魂都快要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
明月江吃飽喝足之后,宴會已經接近尾聲,大家都已經意興闌珊。
得了老道君的允許之后,明月江一路找尋,終于在出口處的一棵樹下看見了不秀光的身影。她趕緊走上前去一把拉住,然后道:“阿秀啊,你吃飽沒有。”
不秀光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飽嗝,然后有些難為情地看了明月江一眼。
明月江瞧見不秀光的反應,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到了半途,明月江也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飽嗝。
看來不止呵欠會傳染,就連打嗝也會。
明月江有個很好的習慣,那就是吃完晚飯之后一定要走一走,她當然不是為了活到九十九,而是為了自己的腹部不堆積脂肪。
作為一個大美女,這點修養還是要有的。
她拉著不秀光四處溜達,終于找到了一個適合遠眺的秀美小石亭,她倆入了亭子,見整個亭子中間燈火通明,站在亭子上方朝下方看去,還可以看見下面場中飛舞的劍光,有不少修士們正在晚上練劍。
一陣夜風襲來,明月江只覺得頓時神清氣爽,本來人吃飽了之后就很容易有瞌睡,現在這微涼夜風一吹,將人吹得清醒許多。
不秀光忽然開口問:“江姑娘,一個月已經過去了,現在我總可以說了吧。”
明月江聽完不秀光的話,頓時一陣懵b,這又是什么迷惑發言?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嗎?什么一個月已經過去了?什么叫現在可以說了?
她試探性地問不秀光:“我之前不讓你說嗎?”
不秀光點頭:“是啊,之前江姑娘你回來的時候還是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我只要一提到一些事你就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瘋瘋癲癲地讓我不要問。”
明月江心中的雜緒群魔亂舞一般擾亂著她,她長嘆一口氣,然后無奈道:“現在可以說了,你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吧。”
不秀光問:“江姑娘,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明月江看著不秀光這哭喪著的臉,然后又聽見她問的這一句“你在那邊過得好嗎”,頓時就覺得這場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像一個活著的陽間人士和一個掛了的陰間人士在對話。
就是那種聊齋之人鬼相見:閨蜜情未了的感覺。
明月江很淡定地回了句:“親,我在那邊過得還挺好的。”雖然她并不知道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但是總要說個什么來回應人家吧。
不秀光又道:“你騙人,你肯定是過得不好,奉賢道君的追求者那么多,更何況他早已經有了心上人,你一定會受委屈的。”
明月江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奉賢道君又是何方神圣?他的追求者?他的白月光?她會受委屈?
這是什么復雜的人際關系和因果關系?
就在明月江臨近崩潰的時候,不秀光又道:“你們拜了鸞鳳山君,彼此的道牌上已經印下了同心印,以后就是一輩子的道侶了。”
明月江聽著不秀光最后那一句“以后就是一輩子的道侶了”發愣。
道侶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同心印是不是就是道界民政局給蓋的本本上的紅章子?她這個注定此生無漢的母胎單身竟然已經領證結婚了嗎?
明月江問不秀光:“奉賢道君是我的道侶?”
不秀光皺眉問:“江姑娘你連這個都忘了?”
“忘了,所以需要你幫我來回想一下。”
不秀光:“…”
明月江:“奉賢道君是我的道侶?”
不秀光:“是的。”
“他高嗎?皮膚白嗎?長得好看嗎?”
“很高很白很好看。”不秀光說完又補了死亡一句:“可是道君已經有心上人了。”
明月江還沉浸在自己已經有道侶的激動之中,竟然忘了這一茬,怪不得剛才阿秀姑娘一直問她過得好不好,還那么肯定自己一定是過得不好。
這男的好下頭。明月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秀光又道:“雖然江姑娘你喜歡的是沈師兄,可是沈師兄也不是你的良人,奉賢道君更不是你的良人,你可怎么辦?”
這怎么又蹦出了個沈師兄?這個男女關系真的越搞越亂了。明月江聽著不秀光說自己喜歡的是沈師兄,心想,看來她自己也不是個好東西。
明月江苦惱地搔了搔自己的頭發,所以這兩個心有所屬的人為什么不各自去找自己喜歡的人去結婚?搞什么拉郎配?
明月江這下被不秀光三言兩語弄得沒有心思去享受什么山間的夜風明月了,她現在想要睡到床上去,每當她開始陷入深度思考的時候,她就一定要躺在床上裹著被窩才感覺好受點。
看了一眼不秀光,明月江說,“先不說這些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趕緊歇息吧。”
不秀光見明月江去意已決,于是只好道:“好吧。”
第二日,明月江是被窗外的陽光灼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差不多是徹夜難眠,她滿腦子都在想自己那個傳說中的道侶,并且嘗試從原主的記憶之中窺見一點來龍去脈,可是竟然一無所知。
明月江心想,早知道昨天夜里自己就不應該因為一時的情緒上頭就急匆匆地回來,而是向不秀光多打聽打聽好了。
說曹操曹操到,恰在這時,明月江聽見外頭有人敲門,外頭的人叫了一聲:“江姑娘,你醒了嗎?”
明月江懶里懶氣道:“醒了。”然后瀟灑一掀被子,下床去給不秀光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明月將立即瞇了瞇眼。
不秀光道:“江姑娘,老道君讓我來知會你一聲,說他已經和明道主在云閣等著你了,他們說有一些事情想要問問你。”
明月江當即心中明了,一番收拾之后,與不秀光一起去了云閣。
云閣之外,此刻鮮有修士出沒。
明月江和不秀光二人入云閣,就見老道君和明清林正坐于高座之上交談。二人見狀,及時行禮。
老道君見明月江過來,眼中立即充滿了慈愛的目光,他道:“七蓮子,快過來同爺爺說說你的近況。”
明月江一笑,隨后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爺爺,是這樣的,前些日我獨自在這云霽山中修煉,卻不料走火入魔受了傷,幸好是阿秀發現了我的異樣,及時給我用藥,才讓孫女得以恢復些許。”
聽完明月江的話,老道君和明清林對望一眼,眼中皆有異色。
明月江繼續道:“爺爺,父親,我自知我生來便瘋癲,言行舉止異于常人,這讓爺爺和父親很是苦惱,爺爺和父親為我的病癥絞盡腦汁皆是束手無策。”
“曾經我數次因偷練功法而致使身體有恙,是以被您嚴加照顧,不準我練習這些。”
老道君聽到這里,不由得長嘆一聲,似是想起了令人無奈的往事。
明月江繼續道:“但是后來我無意之中拾到了一本修習內元的功法,雖然因此走火入魔,可現在看來……是福不是禍。”
“我在想,或許正是因為我這瘋癲之人走火入魔,反而適得其反,一切竟然好轉過來。”
聽明月江如是說道,老道君與明清林幾乎是異口同聲道:“什么功法?”
明月江在心里感嘆了一句可真是父子連心,然后從袖中取出先前她剛穿越過來時看見的一本功法,老實交代道:“就是這本《九陽》。”
老道君看見明月江手中的功法,立馬將之拿到了手中,他粗略地看了一會兒,然后道:“七蓮子,此物你是從何處所得。”
明月江腦海之中忽然就閃過了一幅畫面,那是一條人煙繁華的長街,一個擺攤賣書的青年,以及失控的馬匹,接著就是被撞得稀爛的書攤,和被書砸到了頭的她自己。
此刻的明月江并不知道原主為何會出現在那里,于是只好大而化之道:“途經一條長街,偶然從一個書販手中所得。”
老道君點了點頭,于是道:“這《九陽》我先拿走,待我仔細琢磨后再決定可否給你。”
明月江道:“好的,爺爺。”
老道君收了書冊,然后欣慰道:“我竟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見七蓮子好轉的一天,真是天佑我孫。”
老道君說罷,又對不秀光說道:“秀光,這件事情你做的不錯。”
不秀光立馬道:“老道君,您言重了,江姑娘好轉的原因大抵是修煉的秘法,我給江姑娘的藥只是有助于恢復身體的元氣。”
老道君聽聞,道:“即便如此,你亦功勞不小。”
三人正無言之時,忽聞一道急急的腳步聲。一修士過來通報:“老道君,明道主,神清派的人過來接江姑娘來了。”
明月江一聽,心中頓感不妙。
老道君和明清林立馬出了云閣,明月江和不秀光緊跟其后,不秀光在后面小聲嘀咕了一句:“奉賢道君的人來了!”
這話聽得明月江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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