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的這副模樣出現在了這大庭廣眾之下，不由的讓所有人位置一顫，便是那位高高在上，如今也算是意氣風發的皇帝陛下。

　　此時都感覺到了眉頭一皺，心中一緊。

　　“之前的孔文舉折騰的朕還不夠么，還得再來一場？”

　　劉協看向一旁董承，眼神轉動之間，想要讓董承弄清到底是什么情況。

　　董承也是心頭發緊，知道這件事情似乎不太對了，這是劉協主抓的一場宴會，關乎到了劉協的威望和未來。

　　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問題。

　　“來人...”董承剛剛發出聲音就直接聽到了一旁的尚書令荀文若的一聲大喝。

　　“禰正平，你這是何意，赤裸上身這是想要干什么，可知這是君前！”

　　荀文若無論是威望還是地位都在董承之上，此時他張口說話之后，便是董承都只能將所有的話語憋回自己的心中，否則自己就不是丟臉那么簡單了。

　　“人，坦蕩而來，坦蕩而去，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禰衡說完之后直接一鼓槌敲之，一首《漁陽》就在禰衡的手中緩緩發出，聲音悲愴，沒有其他的樂器相伴，卻也能夠表達出這邊疆之悲。

　　看到了禰衡這般的動作，董承的眼色更是猛地瞇了起來，直接就要站起來阻止，但是他剛剛有所動作卻再次被荀文若給攔在了當場。

　　“禰衡剛剛那句話頗有幾分道理，如今宴會之上，他這一鼓未盡，何必斷絕？”

　　荀文若此時攔著了道路中央，讓董承不能妄動，而當他看向了其他的方向，赫然發現其他人也都選擇了漠視。

　　似乎并不在意禰衡如今的這種局面一般。

　　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董承的心中終于開始了慌亂.....

　　而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的禰衡，他敲擊鼓曲的聲音也更加的悲壯了幾分。

　　“正平公既然想要一展胸中悲愴之意，那么不如君前放肆。”

　　“君前隆重，我等如何能夠放肆，恐怕未能成行就被轟將出去。”

　　“那位陛下想要弄出這種陣仗來鼓吹自己的功績，增加自己的威望，但是他也要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這朝中做主的可不是他這位陛下，說到底還是那位曹公。

　　你若是在曹公的宴會之上可能會被轟出去，但若是在陛下的宴會上，哈哈....”

　　此時的禰正平心中就是這些話，這是他離開并州之前和那個光頭和尚的對話。

　　之前自己并不如何相信，但是如今自己卻是信了他們的想法，互相斗爭凌駕于天下之上，這不是私心和自私。

　　這是單純的造孽！

　　“砰！”

　　就在鼓曲最為激烈之處，突然禰衡猛烈下揮，鼓槌突然發出了一聲悶響，緊跟著斷裂成了兩段掉落地上，緩緩滾到一邊。

　　而此時的禰衡也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此間之人，無不才華驚艷之輩，可卻將這滿腔才華全都放在了這朝堂之中，這百姓之上。

　　此乃大漢之殤，大漢之殤！”

　　說完這些之后禰正平似乎仍然還不解氣，繼續看著這滿朝主公，看著上位的劉協，看著一臉沉默之色的曹孟德，發出了冷冷的嘲諷之聲。

　　“滿朝君臣看不出那天下疲敝，不堪百姓面有饑色，餓死街頭，不看世間之民不堪重負，逃亡無算，不看天下渾濁，做事御史大夫形同虛設。

　　爭權奪利之下，不管天下蒼生，直言大義以蒙蔽其心。

　　這等君可算昏君，這等臣，可算佞臣！

　　君君臣臣，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說完之后直接一腳將鼓踹翻在地，一臉傲然的看著這些朝堂諸公，臉上全都是嘲諷之色。

　　董承此時已經忍耐不住，不顧自己接下來的事情會讓多少人對自己攻訐，也不管自己會面對著什么。

　　他不能讓這個侮辱了陛下的家伙活著走出去。

　　“奸賊！”一聲大吼，已經許久不上戰陣的董承直接撞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荀彧，朝著那禰衡沖殺了過去。

　　“董承，你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一聲大吼從臣子之列上爆發出來，但是董承不管不顧，他知道自己動手的還是晚了，但是雖然晚了他仍然要做。

　　“奸賊，死來！”

　　閃開幾名沖殺過來阻攔自己的護衛，同時劈手搶過一人腰間長劍，看著面前那不閃不避還露出來一臉淡然微笑的禰正平直接一劍刺入他的心口。

　　“奸賊，辱沒陛下之眼，合該去死！”

　　這一嗓子猛然爆發，讓這宴會的氣氛徹底變得不再那么干凈喜慶了起來。

　　那禰衡就這么看著這長劍刺入了自己的心口之中，然后鮮血沾染了自己的衣襟，坐視自己的生命不斷的流逝，絲毫沒有懼怕擔心之意。

　　仿佛他毫不在意一般，只是那臉上的冷笑，一絲一毫都不曾退散。

　　看著禰衡尸體摔在地上，無數的士卒將董承團團圍住，卻沒有人敢妄自動手，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的命令一般。

　　而之前擋住董承的荀彧此時看著這一場鬧劇卻是無動于衷，他知道禰衡此時乃是赴死，同樣也知道此時的董承也是在赴死。

　　可是這滿朝的文武，這無數的漢臣，食君之祿，卻只有一個莽夫一般的董承干了這件最該干的事情，何等可笑。

　　再看看一旁含笑的曹孟德，荀彧想到了這段時間自己得到的消息。

　　羽翼豐滿，已經有了崛起之勢的曹孟德，他已經不再滿足于一個小小的丞相了。

　　他要做的也不僅僅是一個臣子，而那位陛下此時尚且還沒有絲毫的反應，自以為地位此時無比的穩固。

　　殊不知他所作所為全都是在為他人做了嫁衣。

　　寂靜，整個宴會都已經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靜之中，而此時荀文若再次用一聲大笑來將所有人的目光變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袞袞諸公，碌碌漢臣，世食君祿，蒙受國恩，而今卻成一派枯木敗曹，無一骨節矣，無一骨節矣！”

　　荀文若的大笑與嘲諷讓劉協的臉色變得更加的難堪了起來，同時也讓曹孟德的眼光變得更加的糾結。

　　“與爾等共赴一宴，老夫羞愧！”荀文若最后用了這么一句話直接宣布了告辭，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看著荀彧的背影，這元日之宴，算是徹底的失敗了。

　　“諸位，退了吧。”此時曹孟德用了一句話直接越俎代庖宣告今日這一場赴宴的徹底失敗，更是讓上位的劉協臉色難看的無以復加。

　　而眾多官員真的在陸續離開更是用事實告訴了劉協他身邊的那虛假繁華。

　　“張公.....何公....你們....”看著一名又一名的官員從座位上離開，甚至都沒有對他有任何的表示。

　　劉協知道自己似乎又成為了一個笑料。

　　而最后留下的只有大殿之中，手持滴血長劍的董承，還有楊彪伏完等劉協身邊的老人。

　　看著幾乎沒有什么變化的身邊之臣，劉協感覺自己這些年好不容易撿起來的信心一瞬間就崩塌了起來。

　　“為何....會這樣？”

　　看著落寞的劉協，楊彪最后也只能是嘆息一聲，緩緩朝著劉協躬身行禮。

　　“陛下，當初老夫看不起董承，莽而無備，有勇無謀，性格沖動卻又不能承擔大事，但是老夫如今不得不說，董承將軍是一個忠臣，大漢的忠臣！

　　陛下，當年董承將軍為陛下拉攏冀州勢力，陛下為何在事后又突然改變了自己的態度，對張范等人委以信重，對董承崔州平等冀州一脈又忌憚重重？

　　陛下不用多說，老臣知道陛下是何意，要權衡，要制約。

　　但是陛下如何就到了這個地步，陛下尚且唯有如何成績，卻總想著權衡制約之術。

　　陛下....何至于此啊！”

　　這或許是楊彪這輩子對劉協說得最為嚴厲的一次了。

　　當年劉協登基稱帝而不顧兄長性命之時，他未曾發出一言。

　　當年劉協為求自保而任憑董卓肆意妄為，他未曾發出一言。

　　當年劉協在洛陽城墻之上，眼看著王允自盡在自己的面前未發一言，他也沒有說話。

　　這么多年，他看著劉協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這里，他是楊彪，是大漢重臣，是天下名士。

　　他背后有家族，有無數的牽掛，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他要謹言慎行，他不能放棄他的大漢天下，更加不能和他的大漢陛下走的太近。

　　但是今日，他放棄了自己的規矩和枷鎖，和劉協說了最不該說的話。

　　教導劉協如何當好一個皇帝，只可惜他說的太晚了。

　　伏完看到這一幕之后，也是不由的嘆息一聲，在楊彪轉身離開之后，他也站起身來然后朝著劉協躬身行禮之后緩緩離開。

　　劉協看著最后的臣子也一個接著一個的離開，最后之后大殿中央的董承，朝著劉協露出來了一抹笑容。

　　“陛下，臣會一直在陛下的身邊，保護陛下，守著陛下。”

　　這一刻的董承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對劉協那么的恭謹，似乎這些年他逐漸被冷落這件事情絲毫沒有發生過一樣。

　　看著董承這般模樣，劉協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糾結的滋味。

　　“董將軍...”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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