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星期日的意圖
這里看似是星期日的內心世界，但實際上周圍一點變化都沒有。
星期日介紹:“這里不是匹諾康尼夢境的任何一角。而是我的內心世界。”
“面前的景象之所以沒有變化，是因為各位的意識提取了相似的概念予以補全。”
姬子問：“你也對瓦爾特做了同樣的事嗎？”
星期日解釋：“這是一種「調律」，效果更強，也更費神。”
“透過調律，各位可以更直觀地理解我的情緒，這也意味著我將對你們毫無隱瞞。”
“接下來，我想請各位觀看大屏幕，我們來時的路，就從這里開始。”
“從這里開始，各位將看到我經(jīng)歷過的諸多抉擇。我選取了其中一部分與你們分享。”
“我想，在經(jīng)歷了共同的困境后，各位一定能夠理解我的想法。”
隨后，星期日向眾人展示了自己的過去。
知更鳥與星期日兄妹年幼時母親早亡，遭遇萬界之癌后得到了匹諾康尼家族成員歌斐木的收養(yǎng)。
某一天的晚餐后，兄妹二人在歌斐木的庭院里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被遺棄的小諧樂鴿，小諧樂鴿奄奄一息，連羽毛都沒長齊，也不會唱歌。
那年的冬天很冷，庭院夜間的風很大，還有許多毒蟲和野獸出沒。
星期日：“毫無疑問，如果將雛鳥留在庭院，它絕無可能堅持到春天。于是我提議帶它回去，放在窗前的木架上，并拜托大人造個鳥籠。”
“我們約定，等到它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展翅翱翔時，再將它放回天空。可遺憾的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只鳥兒的命運早在那之前就已經(jīng)注定——”
“它落得何種下場，只在我們的一念之間。”
星期日：“現(xiàn)在，我將把選擇的權利交給各位。面對此情此景，你們會如何抉擇？”
“是采取我們最初的方案，用軟墊在原地為小諧樂鴿打造鳥巢？”
“還是選擇為它打造鳥籠，在溫暖的屋宇中精心飼養(yǎng)鳥兒？”
“我期待你們的答案。”
看來星期日確實不打算囚禁，既然想玩問答游戲，不妨陪他過過招。
大家一致認為打造鳥籠。
星期日點頭：“很高興看見你們和當年的我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我來揭曉這一選擇的結果吧。”
“我們認真將它撫養(yǎng)大，每天都備好精致的食料，還為它梳理羽毛。后來，在知更鳥離開匹諾康尼的那天，我們打開籠子的門，讓它回到天空。”
“我在窗前看了它很久，大概三天左右吧。在那漫長的三天里，小諧樂鴿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展開翅膀，飛向天空，又落向地面，周而復始。”
“最后，在第一百三十七次嘗試時，它終于成功了。但這一次嘗試并不圓滿…在搖搖晃晃地飛行了一段時間后，它因無法準確掌握空氣的流向而墜落在地。”
“這一墜徹底摔斷了它的翅膀。它在我的懷中苦苦掙扎，卻無濟于事，最終迎來痛苦的死亡。而我們的悉心照料、寄予的關愛和厚望，在這一瞬間都成了葬送它的推手。”
以蘇乾坤的想法來看，造鳥籠沒問題，等到小諧樂鴿體力和健康恢復的差不多，就可以打開鳥籠，讓它自己在有限的空間里慢慢的學會飛行。
這一過程需要一到兩個星期的時間，自己只需要做的，就是給予它足夠的耐心和鼓勵......
星期日:“好了，就讓我們進入第二個抉擇吧。”
這則故事發(fā)生在星期日任職「鐸音」期間。鐸音是橡木家系特有的職位，負責聆聽夢境居民的困惑和迷茫，給予他們相應的指導。
也正是在那段時間，星期日得以聽取來自夢境各方的聲音：有歡喜、有憂愁、有傲慢、有悔恨...復雜的人性編織起世界，而他有幸窺見其中一斑。
那是一位逐夢客，也是一名偷渡犯。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他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來到匹諾康尼，只是他付出的代價對于凡人而言，也足以稱作「傾盡一切」。
星期日:“他這么對我說，「把家里能賣的全都賣了」——房子，土地，還有兩個孩子…他說自己無力撫養(yǎng)他們，做奴隸至少還能混口飯吃。”
“他也做好了計劃，準備發(fā)家致富后就把孩子贖回，共享匹諾康尼的美夢。只可惜他的偷渡計劃有些笨拙，被那群冥頑不靈的獵犬們嗅出了氣息。”
“聽過這位逐夢客的故事，我當即請求獵犬家系停止追捕，這樣他便能安心生活。可惜我的眼界太淺，不曾想這自以為是的善舉竟在日后釀成了苦果……”
“答案稍后公布。現(xiàn)在，我希望各位做出選擇——”
“是做出和我一樣的決定，說服獵犬家系停止搜查，以便那位逐夢客能夠生存下去，實現(xiàn)他的愿望？”
大家一致選擇獵犬家系停止搜查。
星期日：“看到你們做出相同的決定，我深表榮幸。出于尊重，就告訴你我當年的決定招來了怎樣的惡果吧......”
“我們進入第三個抉擇。”
歌斐木成為匹諾康尼的夢主后，星期日也成為了橡木家系的家主，知更鳥也已前往艾普瑟隆星系成為知名歌者。
某日，星期日從歌斐木處得到了知更鳥寄來的信件，得知知更鳥為了用歌聲宣揚“同諧”挽救星球上的生命，脖頸中了一發(fā)流彈而負傷。
這令星期日十分憤怒。
星期日：“現(xiàn)在，你們知道她為何要時常佩戴那樣繁瑣的頸飾了吧？”
三月七：“怎么會這樣....知更鳥小姐....”
星期日：“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各位不必在意。我分享此事，也只是希望你們理解「同諧」的局限和困境。「以強援弱」的愿景再偉大，多數(shù)時候也只是一廂情愿。”
“同樣地，我為各位準備了最后一道課題，最后一次選擇。但請放心，這次選擇不會帶來任何沉重的結果。”
“事實上，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因為這只是一個空想，一道糾纏了我無數(shù)個夜晚的夢魘——如果各位有機會像我一樣做出選擇……”
“你們還會支持知更鳥踏上「同諧」的旅途么？”
大家做出了選擇。
星期日：“呵…原來如此，各位的主張，我已明了。”
“提出這些問題，只是為了闡明一件事：匹諾康尼的困境無法由「同諧」拯救，真正能建立起美夢樂園的——唯有以強制弱的「秩序」。”
“我曉得人遭受折磨時如何痛苦，迷失道路時如何茫然，事與愿違時又如何沮喪…甚至絕望。這一切都令我痛苦，因為這樣根本不能算是「幸福」。”
“我們必須教導弱者如何幸福地生活。而這「生活」并非名流貴族掛在嘴邊的講究，而是絕對意義上的，屬于人的生存之道。”
流螢問：“在你看來，怎樣才算是幸福地活著？”
星期日：“好問題。人類的意識本質上是種幻覺，是一座座名為「自我價值」的監(jiān)牢。人被這幻覺誘導，犯下錯誤，后果卻要由外物承擔。”
“當一重又一重的錯誤充滿人群，變得無從追溯，這一座座監(jiān)牢便共同組成了一幢監(jiān)獄，一條名為「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而「自然」總是伴隨著掠奪與犧牲…它的反面，叫做「秩序」。”
“我要做的正是這樣的事：將眾生的幸福歸于唯一的「秩序」之下。人們不必再做出苦澀的抉擇，不必再直面人性的弱點，拋卻野獸的痼習，才能建立屬于人的樂園。”
“單單描述思想還是太過抽象，讓我舉個簡單的例子吧。各位也許知道，在某些世界存在著名為「雙休日」或「三休日」的社會運作制度。”
“在來之不易的休息日里，人們得以從生活的重壓中解脫，回歸靈魂的平靜。”
“也只有在這樣的日子里，人們不必面對弱肉強食的法則，能夠在這短短數(shù)日中「幸福地活著」。只可惜兩三個日夜相較漫長的人生還是太過短暫。”
在星期日看來，社會的理想制度應當是七休日，在星期日的明天，是第二、第三、乃至永遠的又一個星期日。
這就是新世界的面貌，無所事事的永恒安寧之日。
星期日繼續(xù)說：“由此，每個人都能在樂園中回歸自己原本的位置。”
“有人瞻仰銀河，全神貫注地計算孤絕世界「裴伽納」銀軌的起點離我們的距離，有人在角落彼此相擁，不必承擔多余的職責...”
“無需再承受現(xiàn)實之苦，唯有如此，人類才能以最高潔的姿態(tài)面對命中注定的結局，度過充滿尊嚴的一生。這就是「幸福地活著」。”
看向流螢問道：“流螢小姐，患有失熵癥的你，一定能理解這意味著什么吧？”
三月七撓了撓頭：“聽起來，好像無懈可擊啊”
流螢問：“那這一切的代價是什么？”
星期日道：“代價微不足道，只是一場屬于我個人的永久殉難。如果要為萬眾維持這座樂園，總得有一人陷入孤獨的清醒中，直到宇宙的盡頭。”
流螢：“清醒，也就是說，那樂園仍是一場夢。踏入樂園，便意味著要放棄現(xiàn)實，對么？”
星期日：“這并非放棄，而是超越。血肉苦弱。如果物質是精神苦難的根源，那我們理應戰(zhàn)勝它。”
流螢：“但在這樣的幸福中，人們從未戰(zhàn)勝苦難，也永遠失去了戰(zhàn)勝苦難的機會。換一種說法，這是逃避。”
星期日：“你可以這么認為，但逃避并不可恥。恰恰相反，每個人心中都有逃避的種子。”
“流螢小姐不也這么覺得嗎，生命因何而沉睡？是因為人們害怕從夢中醒來。”
“但這與偉大的事業(yè)并不沖突。唯有承認這點，我們才能理解人性的軟弱，進而包容，進而庇佑。”
流螢：“我....認可你是一位天生的領導者。你對人類充滿悲觀，卻依然懷抱著否定的心，予以眾生平等的憐憫。”
“但我和你不同，我是為「自我」而活的。在我看來，人為自己做出選擇，是理所應當?shù)男袨椋彩撬麄兣c生俱來的權利。”
“也許逃避是弱者的天性，但誰是弱者不應由他人來定義。”
“難道在你眼中，我也要被歸類為弱者嗎？”
星期日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流螢搖頭：“我并不這么覺得。”
這時蘇乾坤說道：“既然流螢小姐已經(jīng)表明了自己的觀點，星穹列車自然也會給出我們的回答。”
看向小灰毛:“交給你了，就像米哈伊爾先生囑咐的那樣，告訴他我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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