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起年的歸來,  喬細雨的黑白單調的生活好像重新被渲染上了色彩。

　　之前每周末才能通一次電話，而放假后，幾乎每天都能見到。

　　陳起年往喬家跑得特別勤快,  幾乎隔三差五地就要過來一趟。

　　有時候是喬細雨做好了菜叫他過來吃飯,  有時候他開車過來請她的客，有時候是過來同簡書意打球打電動，或者哪里的商場新開業、哪里的網紅店還沒打過卡,  他都會過來,  帶上喬細雨一起去玩。

　　就連簡書意都說：“陳起年，你是不是長在我們家了？你沒有自己的家嗎？”

　　每當簡書意這么說的時候，陳起年總是會無聲委屈地看向喬細雨,  而后,  喬細雨就會毫不留情地往簡書意胳膊上掐一下,  讓他住嘴。

　　-

　　寒假的時光過得很快樂，一晃就已經又到了過年。

　　今年過年，陳起年還是如去年一樣待在喬家度過。

　　不過今年，不是喬細雨專門請他來的，而是他自己過來的。

　　喬安娜當然沒有不歡迎的道理，見到陳起年高興得什么似的，還專門交代喬細雨一定要好好招待他。

　　于是，又是一年過。

　　吃年夜飯的時候,  喬細雨看著坐在自己身邊、正同喬安娜碰杯喝白酒的陳起年，忽然無端地有一種錯覺,  覺得陳起年好像已經成為了她真正的家人一般。

　　看著他同自己最親的親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碰杯喝酒、談笑風生，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們,  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

　　吃完飯以后,  因為喝了酒,  陳起年沒法開車回去，而且時間也已經很晚，干脆就還是留在了喬家住宿，跟簡書意睡一張床。                        

                            

　　今年喬安娜沒喝醉酒，于是飯后大家就在客廳里圍著桌子打麻將守歲。

　　那天晚上，喬細雨贏了一大筆，而且還是一家贏，三家輸。

　　打到最后簡書意崩潰指責陳起年：“我嚴重懷疑他在給我妹放水！不然喬細雨平常手氣那么垃的一個人，怎么可能今天贏得那么順暢！？”

　　陳起年慢條斯理打出一張牌：“碰。”然后側眸，不緊不慢地望著喬細雨笑了笑，“喬喬覺得是我放水了嗎？”

　　喬細雨美滋滋抓牌，然后把麻將一推，笑得合不攏嘴：“又胡啦！給錢給錢！”

　　她一面收錢，一面抬笑著回望陳起年：“才沒有給我放水！”

　　“那當然。”陳起年垂眸，笑容意味深長。

　　喬細雨其實知道，陳起年一直在縱容自己。

　　就像今晚打麻將一樣，只要她想贏，無論如何，哪怕是想盡一切辦法，他都會讓她贏。

　　而且，是贏得徹徹底底。

　　喬安娜坐在一旁，眼明心亮地把麻將桌上的一切盡收眼底，卻什么都不說，只是笑盈盈地看著陳起年和喬細雨一唱一和。

　　那天晚上，大家打牌到一點鐘，才各自回房睡去。

　　喬細雨回到房間簡單沖了個澡。

　　沖澡出來，才順便看了一眼自從晚飯后便一直放在房間充電的手機。

　　點亮屏幕，手機上已經有好幾條未讀的微信。

　　她解鎖，一條條查看。

　　首先還是簡衡和林小玫給她發的紅包，其次是李織織嚴朵朵他們發過來的新年祝福，還有幾條不是很熟的同學發來的消息。

　　喬細雨一一回應過去，看到最后，才發現還有兩條消息。

　　一條是俞家寧發來的，還有一條，則是沉靜晚發來的。                        

                            

　　俞家寧的微信是高一開學后加的，雖說加了微信，但喬細雨一直也沒同他說過話，微信對話框里的內容之前一直都只有一句“我們已經成為好友了，快來聊天吧。”

　　俞家寧突然給她發消息，倒讓她有些驚訝。

　　點開，信息內容很簡單。

　　俞家寧：【祝你新年快樂，萬事順意】

　　很普通很常規的一句問候。

　　喬細雨也沒多想，回復：【謝謝，你也一樣，新年快樂】

　　沒想到，她的消息剛發出去，微信聊天框頂端的“俞家寧”三個字就立即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喬細雨還沒反應過來，對話框里就彈出了一條白色的回復。

　　俞家寧：【好，我收到了。】

　　俞家寧：【這么晚了，你還不睡？】

　　喬細雨：【剛在打麻將】

　　俞家寧：【打麻將？和家里人嗎？】

　　喬細雨想了想，陳起年應該也算是家里人了吧？于是回復：【嗯嗯，差不多】

　　俞家寧：【好，晚安】

　　看到這里，喬細雨沒再回復。

　　她退出跟俞家寧的對話框，點開沉靜晚的那一條。

　　沉靜晚：【喬喬，明天和起年一起過來吧，咱們一家人一起吃個晚飯好不好呀？阿姨買了好多你愛吃的東西，一定要和小年一起來呀。】

　　嗯？？？

　　咱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沉靜晚這是已經也拿她當一家人看了嗎？

　　喬細雨莫名有點臉紅。

　　去不去呢……？

　　當然去啊！誰讓沈阿姨都叫她一家人了呢？

　　-

　　喬細雨隔天早上在飯桌上把這件事情告知了陳起年。

　　陳起年坐在她的對面，咬著一塊面包。                        

                            

　　安靜聽完她的話以后，他說：“我媽昨天也給我發了，問我們今天過不過去，我一直還沒回。”他看著她，認真地說，“那，我們就去吧。”

　　“嗯！”喬細雨欣喜點頭，“正好我也好久沒見阿姨了。”

　　“那你們一會兒走的時候，記得把那些東西帶上。”坐在主位的喬安娜抬手指了指墻角放置的一堆東西。

　　喬細雨側眸看過去，頓時震驚：“媽，這么多東西？”

　　喬安娜抿了口牛奶：“你去沈阿姨家吃飯不帶點東西怎么行？那些都是我提前準備好的，有幾個你沈阿姨喜歡的包，還有些護膚品，到時候送給她，權當做之前她照顧你的回禮。”

　　“但是這也太多了吧？”喬細雨扶額，“這大包小包的，我怎么帶得過去啊？”

　　“又不是讓你自己全部提過去，小年不是在嗎？讓他提就行。”喬安娜笑盈盈地看著一眼陳起年，“小年啊，沒問題吧？這點東西應該不算多。”

　　“小意思，阿姨，您太客氣了。”陳起年笑得溫文爾雅，“那我先代替我媽媽謝謝您。”

　　“不用謝，應該的，而且這也沒多少東西。”喬安娜微笑，“以后好好替我照顧我女兒就行了，我這買賣可是很上算的。”

　　“媽！你又開我們玩笑？我生氣了。”喬細雨嗔怪地瞪著喬安娜，又羞又氣。

　　喬安娜看女兒急了，樂得哈哈大笑：“喬喬，你可別自己胡思亂想啊，我是說，陳起年是你哥的好朋友，哥哥的好朋友幫忙照顧一下好友的妹妹不是應該的么？你以為我在說什么？”

　　喬細雨知道媽媽就是在故意打趣她，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陳起年看著她小河豚一樣鼓起的雙頰，笑容溫柔而縱溺。                        

                            

　　他轉頭，認真地看向喬安娜，禮貌道：“那阿姨，我們上午收拾收拾就先過去了。”

　　喬安娜笑瞇瞇地：“兩個人開車過去，路上小心。”

　　“欸，知道了。”陳起年謙和儒雅地回應喬安娜。

　　-

　　喬安娜送給沉靜晚的禮物是當真多，簡書意和陳起年兩個人互相幫忙，才把所有的東西替到了地下車庫。

　　陳起年把最后一套護膚品禮盒小心翼翼地放進后備箱，然后關上門，轉身對簡書意說：“行，那我們就先走了。”

　　簡書意酸溜溜地看著并肩而立的陳起年和喬細雨。

　　“早點把我妹送回，知道嗎？”簡書意看著陳起年，一半警告一半含酸地說。

　　陳起年替喬細雨拉開車門，回眸淡淡笑著對簡書意道：“知道了。”

　　喬細雨坐上副駕，陳起年貼心地替她關好車門，坐進駕駛座，踩下油門，車朝著地庫出口離開。

　　-

　　陳起年的車技很好，又快又穩，不到十五分鐘，車便已經駛入了城南別墅區。

　　喬細雨坐在副駕駛上，高高興興地望著車窗外的風景，笑道：“這輛車是沈阿姨專門送給你的嗎？”

　　“差不多。”陳起年面容神色和煦。

　　喬細雨偷偷打量他臉上表情，忍不住微笑：“我發現，現在提到沈阿姨的時候，你好像比以前高興了很多。”

　　陳起年收斂了下臉上的笑意，側眸瞥了喬細雨一眼：“有嗎？”

　　“有啊。”喬細雨笑得甜絲絲的，“以前每次提到沈阿姨，你總是板著個臉，提都不想提她，每次都好像很不開心。自從高考以后，你們好像親密了很多，我好開心。”

　　“是嗎？”陳起年臉上流露出幾絲淡淡的笑意，對喬細雨的話不置可否。                        

                            

　　“總歸你們是親母子呀。”跟陳起年的關系親近后，喬細雨偶爾也會說一點他的家事，“看到你愿意接受沈阿姨的好意，我很高興的。”

　　陳起年單手打過方向盤，轉彎變道，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叩在方向盤上：“怎么說呢？我以前，有些在意她對我的忽視。”

　　“嗯哼？”陳起年很少當面跟她提起自己的家事，因此喬細雨聽得格外認真。

　　陳起年看著前方的道路，有些出神。

　　他輕輕說：“以前，我的確是有點恨她的，但是，因為她是我母親，我又沒辦法真的對她做到漠視。”纖長的睫毛慢慢垂落下來，“你可能也知道一些我的事情，比如我親生父親還沒死的時候，她就已經打算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了，而且，當時俞家寧的母親還活著。我想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俞家寧才會恨我和她，覺得他母親是被我母親給氣死的。”

　　“后來她跟俞文慶結婚的時候，也沒有告訴我，我知道她結婚的消息還是在本地的報紙上看到。”

　　“那時候我爸才死了不久，看到這個消息我很生氣，覺得是她騙了我，是她不要我這個兒子了，因此對她一直有偏見。”

　　“她結婚以后，為了當好后媽，處處縱容關心俞家寧，因此也忽視了我很久。我一直覺得她給俞家寧的才是母愛，而給我的只有幾個錢，覺得我只要能活得下去就行，根本不需要她的關心。”

　　“所以后來，她想起我這個兒子，再跑回來給我處處補償的時候，可能也是有賭氣的原因存在吧，我就想和她對著來，故意氣她，但做這些，也是因為想讓她更加關心我一點。”                        

                            

　　“我太別扭了。”

　　說到這里，陳起年忍不住搖頭笑了笑。

　　喬細雨坐在她身邊，靜靜地聽著，一直沒有發表看法。

　　她知道，陳起年不需要這些安慰，他只需要有一個人能夠在他說話發泄的時候，默默地陪在他身邊就好。

　　“之所以會恨我媽，也可能是因為以前太在意她了吧。我一直沒什么可以在意的人，以前總覺得我媽是我的全世界。”

　　“那，現在呢？”喬細雨忍不住問。

　　陳起年聞言微笑：“現在？”頓了頓，他溫柔地繼續說著，“現在的話，她已經不是了。”

　　喬細雨微愣。

　　陳起年把車穩穩停在俞宅的門前，轉過頭，看著副駕駛上的喬細雨輕輕地說：“因為，我的全世界，已經被另一個人填滿。”

　　“所以，我從不會覺得孤單。”

　　從小到大，尤其在原本全部屬于自己的母愛被人瓜分后，陳起年就學會了堅強，學會了獨自承受一切。

　　可是，他也是個會委屈的人啊。

　　過去的歲月里，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不知道有多少個節日，不知道有多少個新年，在那樣萬家燈火的時刻，他在哪里都是格格不入的一個人。

　　其實他也會委屈，他也會掉眼淚。

　　只是，在委屈和流淚的時候，沒有人會安慰他，沒有人會溫柔地捧起他的臉，替他擦淚，說一句，你還有我啊。

　　沒有這樣的人，所以，那時候的他就學會了不委屈，不流淚，只是一味地怨恨。

　　后來，這個人終于出現了。

　　喬細雨，他生命中最溫柔的人。

　　她會對他笑著說：“沒關系，陳起年，你還有我啊，我帶你回家。”                        

                            

　　他早就不再怨恨沉靜晚了。

　　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屬于他停靠的港灣。

　　喬細雨靜靜聽他說著，彎起眼睛笑。

　　他心所想，她也總是能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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