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把電話掛斷,  手機聽筒里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陳起年呆坐在寢室的臺燈前，手還僵硬保持著拿手機的姿勢。

　　直到手機自動掛斷，他才如夢初醒一般,  顫抖著手怔怔放下了手機。

　　四人間里,  對床的舍友抱著書過來問問題，可推了陳起年好幾下，陳起年都毫無反應,  好像一具被抽干魂魄的空洞軀殼,  一動不動。

　　“你怎么了？”舍友有些擔心地問他。

　　這句話問話，如同點醒了陳起年。

　　猝不及防，他猛地站起來,  緊接著便宛如瘋了一樣抓出包,  找到里面的證件還有錢包,  抓起掛在床頭的外套就要往外沖。

　　“陳起年你去哪啊？”推開門的一瞬間，舍友在背后呼喚他，“馬上就是學院大課了，院長的講座，不去是要背處分的！”

　　但陳起年置若罔聞，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抓了衣服就朝男生宿舍樓外的方向沖。

　　“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幾個舍友站在窗臺前，看著陳起年跑出男生宿舍后,  徑直朝著校門的方向去了。

　　陳起年這三年在室友的眼里一向是個從容不迫的人，今天這樣反常的舉動,  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得知喬細雨出事的一瞬間，陳起年幾乎什么都沒想,  身體本能想要做的一件事,  就是盡快跑到她的身邊去。

　　這段時間,  喬細雨忙，他也忙，兩個人很有默契地沒怎么互相來往，也很少發消息打電話。

　　陳起年沒想到，才這么短暫的一段時間，喬細雨竟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嚴不嚴重，這些情況陳起年一概不知，也一概沒來得及問俞家寧，他只知道，他要快點回去，快點到她身邊去。                        

                            

　　東西來不及帶，換洗的衣服也沒有，甚至一個包也沒有拿，陳起年只帶了錢和證件，跑出了校門便徑直打車往機場去，甚至連機票都是在出租車上臨時買的。

　　最快一班從寧閔飛往永光的飛機在五個小時以后，買完機票，陳起年靠在出租車上，自責痛苦地捂著面容，渾身顫抖。

　　她是故意不告訴他的。

　　他竟然也沒問。

　　這段時間，他是忙傻了嗎！？

　　如果喬細雨有什么，他又該如何自處。

　　真是可笑，連她出事的電話，竟然都是俞家寧打給他的。

　　-

　　到了機場，陳起年下了車便往大廳跑，值機候機，過了安檢，他才終于冷靜下來，想用手機給簡書意和喬安娜打個電話，詢問一下喬細雨現在的情況。

　　可是點開手機，他才發現自己出來得匆忙，竟然來得及給手機充電。

　　現在，屏幕上的電量赫然顯示著1%。

　　而這1%也在片刻之后小時，手機一瞬間響起關機的鈴聲。

　　手機黑了屏，安靜地躺在陳起年的手中，徹底沒了反應。

　　陳起年抬手，抓了抓頭發，俊昳的面容上滿是自責和倦色。

　　他把已經徹底沒電的手機丟回口袋里，靠在人來人往的侯廳中，沉默煎熬地等待著登機。

　　-

　　那班飛機是直達永光的，平常的行程時間只需要一個多小時，可是好死不死，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即將登機的時候，機場的廣播里卻出來航班延誤的消息。

　　原因是天氣突變，馬上有巨大暴風雨來臨，考慮安全情況暫時無法飛行，需要各位乘客等待。

　　廣播消息播出不久，機場外果然開始下起一場特大的暴雨。                        

                            

　　陳起年是五點到的機場，按理說，7點出頭的時候，他原本就應該可以抵達永光市，可是因為這場突然的暴風雨，一直等到晚上9點半，航班還沒有傳來可以繼續起飛的消息。

　　陳起年坐在等候區冰冷的椅子上，閉著眼睛，眉頭緊鎖，沉默煎熬地等著航班傳來消息。

　　他身邊同樣乘坐該次航班的乘客，許多已經熬不住了，決定退機票，改變行程。

　　可陳起年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坐在候機廳里，一直等，一直等。

　　早在飛行延誤的消息傳來時，他就已經決定了，只要今天能夠到永光，不管多晚，他都可以熬下去。

　　10點、11點、11點半……

　　候機廳里顯示屏上的時間在沉默中無聲流走，身邊的旅客來來往往，只有陳起年，自始至終坐在原地，不動如山地等待著繼續起飛的消息。

　　而隨著時間而溜走的，還有機場外的那場暴風驟雨。

　　下了小半晚的暴雨終于停下，烏云散去，撥開了月亮。

　　幾乎就在陳起年下定決心在機場耗一整晚的時候，廣播里忽然傳來了航班復飛的消息！

　　陳起年毫不遲疑，揣上衣服，拿好手機和登機牌，疾步朝著登機口走去。

　　暴雨后的夜空變得格外干凈，飛機艙門關閉，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逐漸往后退去的機場景色，飛機開始一點點升空，破入云層，最終航行于萬米高空之上。

　　陳起年靠在窗戶旁，找空姐借了一條usb線給手機充電，等待著這漫長的一小時過去。

　　-

　　下飛機的時候，永光市的夜晚寧靜，暮色之上隱約亮著幾顆星星。

　　這里的氣溫比寧閔市要低，陳起年身上一件單薄的襯衣抵御不住寒氣，但他也顧不上這些。                        

                            

　　他站在機場外，點開已經充滿電的手機，把飛行模式關掉，連接上網絡，打算給簡書意打個電話先問問情況。

　　連接網絡的一瞬間，原本安靜的手機屏幕上頓時彈出無數條未接電話還有微信消息。

　　陳起年簡單看了一眼，發現大都是室友、同學、還有輔導員打來的電話和發來的消息。

　　輔導員：【陳起年，你怎么回事？今天院長的大課你缺席？是想背處分了嗎？逃課？收到信息趕快來我辦公室一趟！】

　　室友：【你人呢？剛才院長點名讓你回答問題，你不在？速回新教602上課】

　　同學：【點名了點名了，人呢？快點回來】

　　還有無數的未接電話，直接99+了。

　　陳起年被俞家寧說的話惹得心亂如麻，滿心都在猜測喬細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嚴重到一向與自己不睦的俞家寧竟然都愿意主動來告訴自己。

　　陳起年屏蔽掉那些電話和微信，直接找到簡書意的電話打過去。

　　響鈴三聲之后，簡書意接了電話，語氣低沉，心事重重的：“喂？有事？”

　　陳起年問：“你在家？”

　　“不在，在燕北市打比賽。”簡書意說，“這么晚了找我有事？”

　　“嗯。”陳起年淡淡應聲，“喬喬在家？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電話那頭簡書意的聲音含著幾分錯愕：“怎么？你知道了？”

　　陳起年長話短說，把今天俞家寧突然打電話給自己的事情告訴簡書意，然后道：“我想直接過去找喬喬，但是又怕冒昧打擾，所以先打個電話問你，到底是什么事情。”

　　簡書意驚訝道：“所以……你現在回永光了？”

　　“嗯。”陳起年淡淡道，“反正最近也沒什么事，我想，還是先回來一趟為好。”                        

                            

　　他省略了自己逃課和背處分的事情，不想把這些告訴他們。

　　簡書意聽完他說的，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嘆了口氣道：“事情是這樣，之前喬喬一直被一個同年級的男生糾纏……”

　　簡書意把之前的那些事整理出來，全都告訴了陳起年。

　　陳起年聽到瘦猴糾纏喬細雨的那些細節，臉色越來越陰沉，握著手機的手背上，青筋一條條慢慢爬起。

　　尤其聽到后面那個帖子的事情，陳起年的臉色冷得像是要殺人。

　　“總之，我妹現在因為這個事情，整個人都崩潰掉，住院不說，還因為摔傷頭暫時失憶了，目前連我媽和我爸都忍不住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好。”電話里，簡書意繼續說著，“你回來也好，去看看她吧，她現在還在市一醫院住院，住院部二樓612病房，我媽應該也在那。”

　　陳起年點頭，沉聲答應：“我知道。”

　　簡書意嘆氣，自責道：“我在燕北打球回不去，起年，我妹妹拜托你暫時照顧了。”

　　“我知道，你好好打球。”陳起年沉吟，“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

　　“嗯，那先這樣。”說完，簡書意掛斷電話。

　　陳起年抬手，在機場前打了輛車，直奔市一醫院。

　　-

　　坐在去醫院路上的出租車時，陳起年想起簡書意在電話里所說的那個帖子。

　　伴著車窗外一閃一閃而過的路燈，陳起年找到了七中的那個學生論壇，想看一眼那個帖子里究竟寫了怎樣歹毒的話，才把喬細雨傷成了現在這樣模樣。

　　但是很不巧，他點進去的時候，那個帖子早已經在學校的介入之下被刪除了，陳起年只得找到幾個球隊里從前的后輩學弟，找他們詢問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學弟很快給他回了消息，發過來的是幾張當時帖子的截圖。

　　陳起年點開截圖，一張張看下去。

　　那些惡毒的字眼，一個一個地浮現在他的眼前。

　　“援|交”、“鄉下”、“土”、“拜金”、“賤”……

　　這次無比惡心的字眼，很難讓陳起年聯想到那個安靜溫柔的女孩。

　　這些字眼，怎么會是形容她的呢？

　　看到最后，陳起年捏著手機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每看一條惡意言語，他都感覺像是有人捏著一把尖銳的刀子，朝著他的心臟狠狠捅進了進去。

　　血流如注。

　　這些，都是喬細雨血淋淋直面過的東西。

　　她一個人，一副單薄瘦削的肩膀，怎么能承受得住這些？

　　看到最后，還剩下幾張，陳起年無論如何也再無法看下去了。

　　心痛，心酸，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擰著他的心，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攪亂。

　　痛得快要無法呼吸。

　　陳起年紅了眼眶。

　　如果發這個帖子的始作俑者出現在他面前，他真的會殺了他！

　　到底是有多歹毒的心思，才能在一個女孩即將面臨高考這樣的人生重大轉折時，用這樣的惡毒評論和言語暴力來抨擊她，讓她甚至失去意識和說話的能力？

　　到底是有多惡毒的人才能辦到？

　　無法原諒。

　　真的無法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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