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頭部受的傷已經痊愈了,  目前從片子來看，出院是沒問題的。”醫生站在病房門外，微笑朝喬安娜解釋,  “明天就可以辦出院手續。”

　　喬安娜回眸,  透過門上的玻璃看了一眼病床上坐著的喬細雨，她正認真看著身側的陳起年玩魔方。

　　“可是醫生……”喬安娜踟躕道，“都一個多星期了,  我女兒的記憶為什么還沒有恢復？這樣出院真的沒問題嗎？”

　　醫生道：“病人之前受到的刺激太大,  心理保護機制開啟，一時間想不起來也是有的事，而且對于她這樣的病人,  回到家這樣熟悉安全的環境,  可能會更有利于她記憶的恢復。”

　　他拍了拍喬安娜的肩膀,  笑著安慰：“放心，她不是忘了，她只是暫時把部分記憶封存了起來，家屬好好引導，紓解她的心結，不久以后她就會全部想起來的。”

　　喬安娜知道，醫生的提議確實是在為女兒著想，也許早日回到熟悉的環境,  真的會對她更好。

　　“那就謝謝醫生了，我們明天上午辦出院。”喬安娜客氣地點了點頭。

　　“好的。”醫生微笑,  跟喬安娜客氣了幾句后，便轉身去忙別的病人。

　　喬安娜深吸一口氣,  轉過身,  推開病房的門。

　　“……你看,  用這個公式，魔方就能很輕松地復原，是不是很有意思？”陳起年坐在喬細雨的床頭，修長靈活的手指之間，一個魔方飛快轉動，上面打亂的色彩小塊很快就恢復成了原來的6個整面。

　　喬細雨好奇而專注地看著陳起年玩魔方，好像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

　　“在和起年玩魔方呢？”喬安娜輕聲慢步地靠近喬細雨，也湊近看著陳起年手中的魔方，莞爾微笑。                        

                            

　　聽到喬安娜的聲音響起，陳起年靈活翻動的雙手停下，回過頭來笑著看她：“阿姨。”

　　喬細雨也跟著陳起年抬頭看喬安娜，學著他的話叫：“阿姨。”

　　“傻姑娘。”喬安娜無奈又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喬細雨的頭發，“不是說了要叫媽媽？”

　　喬細雨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簾，并沒有叫出口。

　　喬安娜餓眼底涌出一縷落寞，但，她也并未責怪和再次糾正。

　　喬細雨現在能夠開口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一切就循序漸進吧。

　　“起年，你出來一下，說點事。”喬安娜看向陳起年。

　　陳起年點點頭，把手里的魔方拿到喬細雨的面前，笑容溫暖：“要不要玩會兒？我去門外和阿姨說點事，很快就回來陪你。”

　　喬細雨抬眸看一眼陳起年，又垂眸看一眼魔方，這才緩緩接過魔方，放在胸前搗鼓起來。

　　陳起年站起身，給了喬安娜一個眼神。

　　喬安娜點點頭。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

　　陳起年回手關上病房的門，這才轉身，謙和地問喬安娜：“是不是醫生那邊說什么了？”

　　“嗯。”喬安娜點點頭，神情欣慰中又帶著些許不安，“喬喬的主治醫生和心理醫生都找過我，說明天就可以出院。”

　　陳起年沉吟了一會兒，慢慢點頭：“嗯，也好。”

　　喬安娜嘆息：“雖說家里的環境對她來說更安全更熟悉，但我還是擔心，突然出院她會不適應，萬一……”

　　陳起年聽出了喬安娜的顧慮。

　　他垂眸靜靜地想了想，復又抬眸，眼仁里多了一絲堅定：“阿姨，您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在喬喬身邊，在她徹底康復和恢復記憶之前，我都不會離開她的，就算是出院，這點也不會改變。”                        

                            

　　“這段日子，你整個人都像住在醫院，洗澡都是在醫院附近的酒店洗，家都不敢回，現在喬喬出院，還要你在我們家陪護，我真的……”喬安娜越說，越無地自容。

　　陳起年的笑容舒展：“您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我做這些，只是希望喬喬能夠快點好起來，能夠正常地參加高考，并沒有別的意圖，您千萬不要擔心我。”他回眸，看著病房里那個低著頭正認真琢磨著手中魔方的少女，眼底流露出溫柔，“我好歹癡長喬喬幾歲，作為一個成年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放心。”

　　陳起年說這話時，態度從容淡定，聲音不大，可是語氣中透露的堅定卻毋庸置疑。

　　喬安娜終于笑了，她點點頭，感激地看著陳起年：“對你，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起年，你光是站在這里，我就已經覺得很放心了。”

　　“我很開心聽見您這么說。”陳起年大大方方地接受喬安娜的稱贊，笑容溫和，“那明天您開車過來，我們一起接喬喬回家。”

　　喬安娜點頭，笑容道：“好。”

　　-

　　出院的這天，天色清朗，陽光明媚。

　　醫院門前的叢叢柳樹翠綠欲滴，風吹過，空氣里到處漂浮著夏日綠茵的芬芳。

　　喬安娜一早繳清了費用，陳起年則在病房里整理喬細雨的東西。

　　等心理醫生和喬細雨說完話以后，喬安娜便推開了門，笑著說：“喬喬，咱們回家了。”

　　對于失去記憶的喬細雨來說，這個病房和醫院是她唯一熟悉的場所，突然離開，她似乎也有些不舍。

　　好在，陳起年一直站在她身邊，陪著她。

　　所以，走出醫院，她也并沒有什么強烈的情緒排斥。                        

                            

　　喬安娜把車開到住院部的樓下，陳起年一手摟著喬細雨的肩膀，一手提著行囊，把她帶到喬安娜的車后座。

　　喬安娜把車門拉開，攙扶住喬細雨的胳膊：“來，寶貝，坐好。”

　　陳起年把行囊放進后備廂，而后轉身走到后座，坐到喬細雨的身邊。

　　喬安娜也走到駕駛座入座。

　　很快，車平穩地朝著醫院的大門駛出，朝著家的方向開去。

　　-

　　回家的路上，許是陳起年在旁陪著的緣故，喬細雨并沒有表現出一點煩躁和不安，而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而陌生地看著車窗外那些飛馳退后的林立高樓和高架橋，看著這城市琳瑯的廣告牌和LED大屏，看著街邊的小吃攤和來往的人群。

　　看一會兒風景，她便要扭頭看一下身側的陳起年，好像怕他離開，所以要反復確認他是不是還坐在自己身旁。

　　每次她回頭看他的時候，他也總會看著她微笑，不說話，就這么安靜地告訴她，自己陪著她，不會離開。

　　-

　　喬安娜按下密碼，推開家門，把玄關處的燈開關全部打開，家里頓時變得燈火通明。

　　她轉過身，看著身后同陳起年并肩而站的喬細雨笑道：“進來吧，咱們到家了。這就是咱們的家。”

　　喬細雨站在原地，看著門內的大平層，眼里滿是陌生和猶豫。

　　她遲疑著看向陳起年。

　　陳起年笑容溫和寧靜，摸了摸她的頭發：“進去吧，這里是你家。”

　　“來，喬喬。”喬安娜牽住喬細雨的手，領著她走進門。

　　陳起年跟在母女身后，走進玄關，隨手帶上大門。

　　“這里是廚房，你以前最會做飯了，好多廚具都是你買的，記得嗎？”                        

                            

　　喬安娜領著喬細雨在屋子里轉。

　　“這是你哥哥的房間，你哥哥叫簡書意，人高馬大的，是個籃球運動員，現在效力于我們南川隊，平時啊，他特別愛和你斗嘴打鬧，但是特別疼愛你。”

　　“這是媽媽的書房，你以前最喜歡沒事進來找書看了。”

　　“喏，喬喬，客廳上面的全家福看到了嗎？這是之前，你剛到永光來的時候，媽媽帶你和哥哥去拍的照片。”

　　“這里是的房間，是除了媽媽的臥室之外，唯一一個帶獨立浴室的房間，媽媽專門給你留的，裝修也都是按著你喜歡的風格做的，還記得自己的房間嗎？”

　　進屋之后，喬安娜便牽著喬細雨，在家里到處看，到處回憶，希望能夠勾起喬細雨的記憶。

　　但，這樣的做法似乎見效甚微。

　　喬細雨茫然地看著每個房間，似乎總是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在這個家的生活痕跡。

　　“阿姨，別太心急。”陳起年安慰喬安娜。

　　喬安娜看著面前茫然站在自己房間的喬細雨，垂下眼眸，捂著臉點點頭：“……也是，我不能太心急了。”

　　“喬喬今天從醫院回來一直沒吃什么東西，阿姨，要不然你替她煮碗面吧。”陳起年溫和地說，“正好，也讓她一個人安靜地適應適應，說不定效果更好。”

　　“那好，那我去煮面，一會兒大家一起吃個飯。”喬安娜勉強撐起笑容，“小意的房間我收拾好了，這些天，就辛苦你住他屋了。”

　　“都是小事，您先忙吧，我在這陪著她。”陳起年道。

　　喬安娜最后戀戀不舍地看了喬安娜一眼，才轉身走向廚房去煮面條。

　　送走喬安娜，陳起年轉過身，陪著喬細雨在她自己的臥室到處看。                        

                            

　　喬細雨看著這個對自己來說曾經無比熟悉的臥室，滿眼茫然。

　　大的落地窗，精致的歐風公主床，寬大整潔的書桌，一臺貼著許多可愛卡通的MAC，柜子里琳瑯滿目的漂亮衣服……

　　最后，她的目光卻落定在書桌角落的兩個相框之上。

　　陳起年留意到她的視線，順著看過去，就看到那兩張相片。

　　那是將近三年前，他們四個人去歡樂谷時，在永光之星摩天輪前拍下的合影。

　　喬細雨原本平靜的眸光，在接觸到那兩張照片后，逐漸開始變得有些觸動。

　　她一言不發，緩緩地湊近那兩張照片。

　　她先看了那張四個人的合影，合影上，喬細雨、陳起年、簡書意還有南北北都笑著，安靜地望著相框之外的少女。

　　看完這張照片以后，喬細雨又抬手，取了旁邊的那張兩人合影。

　　照片上的少年和少女站在光彩瑩瑩的摩天輪前，兩個人肩并肩，她在左，他緊靠她右，兩個人的笑容青澀，眼睛亮亮的，透露著真摯無比的歡喜。

　　喬細雨的目光凝固在照片上兩個人的面孔上，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過她自己的臉，小指尾微顫。

　　陳起年安靜地陪在她身側，垂眸，同她一起看著手里的相片，微笑道：“這是三年前的你和我，那個時候我們和你哥，還有南北北一起去歡樂谷玩，在這個摩天輪前拍了照片，那天你玩得特別開心。”

　　“我？”喬細雨緩緩抬眸，睜著茫然的雙眼看陳起年，“和你？”

　　“是啊。”陳起年凝望她的眼睛，笑容溫和肯定，“我和你。”

　　“我，你，我哥……南北北是誰？”喬細雨遲疑道。                        

                            

　　“南北北是從前你的朋友，你哥和我的同學，比你大幾歲，是個很高挑很漂亮的女生。”陳起年耐心地解釋。

　　喬細雨有些沮喪地垂下頭：“對不起……我不記得這回事了。”

　　“不用道歉，你又沒做錯什么。”陳起年笑起來，眼彎成橋，“你只是暫時生病，所以忘了很多事，以后會慢慢想起來的。”

　　“嗯。”喬細雨點頭，抿緊嘴，“我會努力的！”

　　“順其自然就好。”陳起年抬手，寬厚的掌心溫柔地摸了摸喬細雨的頭發，聲音低醇透著信任，“不要勉強自己。”

　　喬細雨無聲地受著陳起年的撫摸，她仰起眼睛，靜靜地望著他俊昳的面孔，忽然很認真地說道：“其實，我這些天隱隱約約地好像想起了點什么，總覺得你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們好像……好像一起經歷過許多重要和開心的事情，有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從我眼前閃過，但只是一瞬間，一瞬間之后，我再回想剛才閃過的畫面，卻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你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你想起的東西沒錯。”陳起年的聲音從容、輕柔、堅定，“放輕松，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那些過去的事情，你會慢慢想起來的，在這之前，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你不用害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喬細雨聽著他的講述，來到這個陌生環境下從而變得有些緊張的心，好像也在逐漸地放平，到最后，終于定下了心來。

　　她沒告訴陳起年的是，其實在她記得，在她失去意識從而昏迷的那段時間里，一片漆黑中，好像一直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她記不起那個聲音，但潛意識卻告訴她，那個聲音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哪怕是失憶之后，那個好聽低沉的男音還是時常在她耳邊回蕩。

　　她拼命地想知道這個聲音到底屬于誰，可她想不起來。

　　直到那天晚上，睡夢中，她再一次聽到那個熟悉的男音。

　　真切的聽覺讓她不由自主地睜開雙眼。

　　那天晚上，月光如流水傾瀉在她床前，睜開雙目，這個俊昳高大的男人就如神祗般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而他的聲音，就是那些天一直縈繞在她耳邊的那個聲音。

　　不由自主地，她就想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心里有一個聲音在說，抓住他，他是你的救命稻草。

　　她不明白心里為什么會冒出這樣的話語，更不認識病床前這個俊昳非常的男人，可，她還是遵從了心里的話。

　　他……好像是對自己十分重要的一個人。

　　是至死不能忘的人。

　　當然，這些話，喬細雨沒有對他說。

　　“……面煮好了，你們兩個，快來洗手吃面啦。”喬安娜的吆喝聲從廚房傳來。

　　喬細雨放下手中那張二人合照的相框，側眸對著陳起年微笑：“我們走吧？”

　　“嗯。”陳起年輕聲回應。

　　兩個人走出臥室。

　　一米陽光穿透落地窗，一直照射到書桌角落上，把書桌分割成明暗兩塊。

　　合照上的少年與少女安靜待在相框里，笑得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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