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護士幫她換完藥，將臟的紗布丟置在冰涼的金屬盤中。

        見她沒有反應，小護士好脾氣的又耐心重復一遍。

        “下次換藥在周五。”

        “啊。”蘇彌晃神，反應過來后接了話：“好，知道了。”

        冰涼的藥物順著紗布爬進鼻腔，蘇彌回過神，后知后覺才發現藥已經換好了。

        她點點頭，如夢初醒般的看了眼四周，對上一旁正在看她的周衍。

        “謝謝。”他替她開口。

        她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松了松疲憊的神經，儼然一副沒從噩夢中緩過來的樣子。隨后，起身準備離開。

        兩個人走到樓道口，蘇彌突然想起手機好像落在了剛剛換藥的地方，她頓了頓腳步，開口道。

        “我東西落下了，你先下去吧。”

        周衍慣性下樓，腳步沒收住，腳尖橫在下一階樓梯上，下意識地說了句好，卻轉頭，沒有要再動的意思。

        “我在這兒等吧。”好半天，他才開口。

        “行。”蘇彌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轉身走的飛快，帶起一陣風。

        “你好，有看見一個手機嗎？”

        蘇彌低著頭找手機，朝里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她，她略帶疑惑地抬了抬頭。

        老醫生戴著厚重的眼鏡，也打量著她，手里還拿著一個病例本，顯然是剛從病房回來，一副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的神情。

        蘇彌剛想開口解釋，小護士從門外進來。

        “找手機是嗎？”

        小護士笑著走到護理臺，把手機遞給她。

        “剛還想著送到樓下去呢。”

        “謝謝。”蘇彌快速接過，準備離開。

        她走過辦公桌的時候，抬眼看了看正在寫藥單的老醫生，忽然很輕的開口，說了句抱歉。

        老醫生慢半拍，抬起頭瞧她，像是在確定蘇彌是不是在和自己講話。

        “昨天打擾到您休息了。”蘇彌解釋。

        “不好意思。”

        老醫生神情一愣，眼下清亮，堆起了嘴角的皺紋，笑笑。

        “不礙事不礙事。”

        “你那個男朋友，和我說了，小姑娘嘛，愛漂亮受傷了火氣大點沒什么。”

        蘇彌一怔，笑了笑，沒在說什么，轉身離開。

        周衍還在原地等她，蘇彌快步走過去。

        “走吧。”兩個人下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彌總覺得有人在看她，轉過身去，發現身邊人也只是在看路而已。

        路過一道玻璃門，蘇彌下意識地看了眼鏡中地自己。

        只一眼，她就看出了自己的不正常。

        她臉色慘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她攥著外套的手松了松，聯想到剛剛奇怪的錯覺，蘇彌才反應過來。

        那場噩夢，她大概是又犯病了。

        她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不讓身邊人發現。

        但是好像沒有用。

        出醫院門的時候，周衍突然地停了下來。

        “要不要去看看。”

        “開點——”安神藥還未說出口，被她打斷。

        “不用。”蘇彌舔了舔嘴唇，想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么滄桑。

        “老毛病了。”

        “回去睡一覺就行。”

        見她不想，周衍也沒勉強，點了點頭，算是同意，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她身上瞟。

        一段路，周衍走的格外心不在焉。

        察覺到他的舉動，蘇彌突然地笑了，她吊著眉眼瞥他一眼。

        “別看了，小侄子。”她打趣道。

        果然還是不正經點最管用，周衍立馬停了舉動，抿著唇安安分分的往前走。

        兩個人出了醫院，周衍把車停在了停車位，蘇彌站在醫院外等他。

        老醫院有很長時間的歷史，對面還有一所老舊的中學。蘇彌站在醫院邊，身后是一條幽深的小道，她聞了聞路邊的香樟樹味道，繃緊了一下午的身心不自覺放松下來。

        這會天色漸晚，她穿著周衍寬大的外套，風吹過來，衣服鼓作一團，烏黑的發絲糊再臉上，感官被放大。

        忽地，一道啜泣聲闖入她的耳朵。

        蘇彌定了定腳步，她擰起眉頭，好奇心驅使著她朝巷子里面走過去。

        一群穿著白綠校服的女生聚在巷子深處，圍成一個圈。蘇彌走近，聞到了煙草的味道。

        她停了腳步，盯住面前的人群。

        “喂，給我看看你nai”

        為首的一個女生踩著一雙名牌帆布，朝著人群中間喊。

        蘇彌瞥見那女生指尖的猩紅，人群中間，好像還有一個人，蹲在地上。

        巷子的另一邊是一條老舊的小道，一盞昏黃的路燈把一群人拉的身影模糊，給這樁臟事打著氛圍燈。

        蘇彌瞇眼看了看，很快的確定了面前正在發生的事情。

        一個文弱的女生在女孩們腿間啜泣，她的眼鏡腿，斷掉了一根。

        前面的人群似乎是沒注意到她的存在，還在嬉笑著對中間的女生拉拉扯扯。

        “臥槽，你他媽怎么這么軟。”

        “那些男的是不是也摸你，三班那個。”

        蘇彌靜靜的看著她們的動作，面色冷的像在看一群將死之物。她眼底狠戾，被燈照的瓦白的臉像鬼魅一般，神色漠然的盯著面前行兇的少女們。

        “行了。”貌似是頭頭的一個女生把煙灰抖在地面上女孩的頭上，臉上拽的不行。

        “給你個好玩的。”

        她對著地上啜泣的女生發笑，眼神示意另一個女生，散發出濃濃的惡性趣味。

        蘇彌看著她，緩緩地，從包里拿出一片被塑料袋包裹著的東西。

        地面上的女生見狀，掙扎著爬起來，摻雜著求救的哭聲前所未有的絕望惶恐。

        女生們摁住她亂動的身軀，為首的女生手掄了一圈。

        “啪——”的一聲。

        世界安靜了。

        挨打會讓人心生恐懼，蘇彌曾經很清晰的感知過這一點。

        那女生蜷縮在地面，柔軟的白色面料隨著她的哭泣上下起伏。

        蘇彌瞇眼，看清了塑料袋里的東西。

        一片帶著血的衛生巾。

        “給她he下去！”帶頭的女生狠狠開口。

        說完就去掐地面人的下巴，動作利落，一看就是干慣了這樣的事情。

        蘇彌瞥見帶頭行兇女生的眼睛。

        兇狠的，無知又帶著邪惡的，像最原始的生物，毫無人性。

        恍惚間，她找到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都是一樣的，那雙眼睛，和她記憶里的，一摸一樣。

        路燈昏暗，破敗不堪的小巷，一如當年記憶里的畫面，女生驚恐的哭聲和嬉笑謾罵，巷子外等她的少年。

        無數的感官刺激著她。

        蘇彌的神經在一瞬間繃斷，她指尖微微顫動，走了過去。

        那片帶血的贓物在即將碰見女孩柔軟唇的瞬間，被甩到了遠處。

        連帶的還有帶頭的女生，被蘇彌提著頭發，一把摔倒墻壁。

        □□撞擊的聲音發出悶哼的響聲，周圍的女生一瞬間被嚇得散開了幾步。

        蘇彌掃過她們一張張稚氣又可笑的臉龐，剛剛的玩味和囂張在這會兒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面前陰冷女人的恐懼。

        蘇彌蹲身，將地面上啜泣的發抖身軀拉了起來。

        “誰打的你。”她開口，聲音冷的像寒冰。

        女孩被她大力提起，蘇彌撇見她胸口撕爛的校服，脖子上的紅痕，還有臉上的驚恐。

        破了皮的傷口在燈下，有被卷起的一層薄薄的皮膚，眼鏡腿啪嗒一聲，徹底斷了，跌落在地面。

        慘不忍睹。

        “最開始誰找的你？”蘇彌繼續問。

        沒有安撫，也沒有擁抱，只有冷冰冰的質問。

        “誰最先開始的？”

        女孩說不出話，蘇彌眼神不聚焦，她環顧已經躲到一處的行兇少女們，等她們開口。

        “她！”一個女生像是為了自保，指了指被蘇彌甩出去的女孩。

        一瞬間，墻倒眾人推。

        “對，就是她！”

        “她叫我們過來的。”

        “就是就是，姨媽巾也是她說的。”

        聞言，蘇彌頓了片刻，她面無表情的松了提著女孩的手，朝地面上人走過去。

        被松開的女孩瞬間滑著墻面坐下，雙手抱膝。

        她緩步走到了被甩開女生的身邊，蹲了下去。

        “你為什么找她？”她聲音冰涼。

        被甩的女生揉著剛剛被她揪起的頭皮，靠著墻緩解撞擊到的手臂。

        “老子看她不爽！”女生面上發笑，疼痛中還帶著一絲得意。

        “她jian啊！”

        像是觸碰到蘇彌的神經，她話沒說完。

        “啪——”的一巴掌，頭發和人被shuai帶到一邊。

        那女生愣了一下，像是被打懵，反應過來破口大罵。

        “c你tmd誰啊！biao子，多管閑事。”

        “啪——”又是一巴掌。

        “我tm和你拼了！”那女生沖上來，嘴里不停咒罵，伸手扯蘇彌的頭發。

        “啪——”蘇彌一把揪住她后腦袋上的頭皮，又一巴掌甩過去。

        “啊啊，nm，jian人”女生一邊罵一邊哭，渾身亂動。

        周圍觀看的女生嚇得不敢上前，有幾個已經跑了。

        被揪住的女生發瘋似的朝蘇彌吐口水，但由于身高壓制，她沒占到一點便宜。

        蘇彌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發瘋，那女生發了狠，在蘇彌準備松開她的一瞬間，抓了一把。

        修長亮晶晶的甲片在空中斷掉，發出咔擦的脆聲。

        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有灰塵，緩緩墜落，又輕輕揚起。

        蘇彌扭過頭，下巴上一道血痕。

        她怔了片刻，把人diu在了地上，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下巴。

        皮膚分泌出清水，摻雜著點血絲。

        蘇彌眉眼的冷漠被憤怒取代，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地上的女生，神色恐怖。

        女生被嚇到，眼淚在眼眶轉圈后滴落。

        蘇彌一步一步走遠，屈身，撿起了什么東西，朝她走過來。

        一塊zhuan頭。

        蘇彌提著磚頭，清瘦的手臂用力，突出點點肌肉線條，她就這么，一點點的朝女生走過去。

        那女生被嚇得哇哇大哭，身后蜷縮的女孩也不敢抬頭，女生開始放聲大喊：“救命——，有瘋子。”

        沒有人回應。

        蘇彌走近地上哭喊的人，她雙眼發紅，記憶里的場面不受控制的返潮，一模一樣的白綠校服，一模一樣的昏暗小巷，帶血的爛巷，還有。

        她揚起了手。

        “蘇彌！”

        在失去理智的前一秒，她聽見了周衍的聲音。

        還有，巷子外等她的少年。

        進來了。

        她一愣，眼中浸滿了淚水，通紅的眼尾抬起。

        對上那雙清澈的褐色瞳孔。

        心一顫。

        “啪嗒——”磚頭掉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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