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世生活在現代社會，夏堯一直不太適應這個世界的衣物。

        之前在冷宮的時候因為條件比較簡陋，再加上有喜樂幫忙，夏堯勉強還能應對，如今換上精美繁復的正裝，忽然就不知道該如何穿戴了。

        “哎不對，這條帶子不應該系這邊，還有腰封反了，鑲白玉的一面應該朝上！”

        夏堯在喜樂的指揮下手忙腳亂，忽然聽見“刺啦”一聲響，一大串東西隨著他的動作叮叮當當掉了下來。

        夏堯抬起頭，就看見對面的喜樂露出滿臉絕望的表情。

        “你這是，準備沐浴？”有人推門走了進來，腳步似乎頓了頓，看到屋內的木桶發問。

        來人穿纻絲的月白常服，腰系革帶，精細的眉梢微微挑著，似乎有些疑惑。

        “皇上？”喜樂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跪在地上，“小人見，見過皇上。”

        夏堯也被嚇住了，腦袋一時間有些發懵，考慮要不要跟著彎膝行禮，卻忘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沒穿好，頓時又是一陣叮叮當當的亂響。

        喜樂面色慘白，只恨不得立時昏死過去。

        對面的韓晉沒忍住勾了下唇角，假裝沒瞧見掉了滿地的珠翠，只走過去先將夏堯扶了起來。

        “打哪兒找來這么小的木桶，朕如果沒記錯的話，瑤華宮后頭應當還有一處池子，可不比這里寬敞。”

        “回，回皇上的話，”喜樂戰戰兢兢開口道，“瑤華宮常年無人居住，以至浴池底下的地磚多有破損，要等再過些時日換了新的才能繼續使用。”

        “這樣，”韓晉點點頭，“那去換個大點的木桶，再另外拿件新的衣裳過來。”

        “是。”見皇上沒有要責怪自己的意思，喜樂頓時松了口氣，只抬頭瞥了眼夏堯便迅速離開了。

        夏堯盡力平復自己的心跳。

        雖然之前在冷宮外面已經見過一回了，但夏堯對眼前這位大雍的皇帝陛下依舊十分陌生。

        私底下見不到人的時候，夏堯還敢和雪球吐槽兩句，如今真的見到本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心底只盼望喜樂能夠快點回來。

        好在皇上似乎并沒有介意他的僵硬，只隨意叫人收拾了地上的東西，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比之前大了許多的木桶很快被抬了進來，隨著熱水注入，蒸騰的白氣頓時充滿了整個房間。

        夏堯一直盼望的喜樂沒有過來，反而皇帝陛下上前一步，開始解袖上的護腕。

        “皇上？”夏堯瞪大眼睛，差點被自己嗆到。

        “不是你要沐浴嗎，”韓晉奇怪望了他一眼，手底下的動作卻并沒有停下，“還是說你想到養心殿那邊去洗？”

        “不是！”夏堯滿心崩潰，他確實是打算洗澡沒錯，但他沒想過要和旁人一起洗啊。

        而且哪有人見第二面就一起洗澡的，這又不是大學里的公共澡堂。

        “那你想要如何？”韓晉更加疑惑，隨即看了眼他半掛在身上的衣裳，頓時恍然。

        “……麻煩。”

        說完不等夏堯反應，直接走到他面前開始幫他處理衣上的帶子。

        皇帝陛下神情專注，手指修長，幾下便解開了之前纏在一起的綢帶。處理過了打結的衣帶，皇帝陛下視線下移，露出略微糾結的表情。

        一下子讀懂了對方的意思，夏堯連忙后退，“不不不用，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行吧，”皇帝陛下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那你動作快一點，等下水涼了小心染上風寒。”

        人的大腦大概是有什么防御機制，緊張崩潰到了極限，夏堯幾乎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洗完澡的，等再回過神來時，已經穿著干凈的衣裳和對方一起坐在了飯桌兩旁。

        晚膳是按夏堯之前的吩咐準備的，有兩碗粳米粥，一碟燒筍鵝，一碟炒鮮蝦，兩籠蒸酥糕，還有一碟白煮豬肉，剩下的便是已經洗好的瑪瑙葡萄和小半碗蜂蜜。

        皇帝陛下擦著頭發，轉頭打量了他一眼，“怎么不說話，是今日搬家累著了嗎？”

        雖然外表看起來文文靜靜，但在韓晉先前的記憶里，私底下的夏堯還是非常樂意說話的，尤其是夜里抱著他梳毛的時候，總是天南海北說個不停。

        相處了這么多時日，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對方如此安靜沉默的模樣。

        “啊？”總算反應過來對方問了什么，夏堯連忙點頭，“可可能是有點累了吧。”

        剛才洗澡的時候他一直緊繃著神經，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地方，不覺得累才奇怪。

        韓晉微蹙了下眉，“既然累了，那就早點吃了東西休息吧，朕明日不用上早朝，可以陪你多睡一會兒。”

        多，多睡一會兒什么的。

        夏堯臉頰染上薄紅，頓時不敢再開口說話了，動作僵硬地拿過瑪瑙葡萄一點點剝皮，之后用勺子搗碎后倒入蜂蜜和白玉果漿。

        “你在做什么？”對面人問。

        “在給雪球做吃的，它太小了，好多東西都不能吃，不過也不知道它今晚還會不會過來了。”

        夏堯頓了頓，忽然意識到，因為比預計搬家的時間足足早了兩天，他根本還沒來得及安排雪球的事情。

        不過還好，他之前為了預防意外，有提前叮囑過讓守門的侍衛幫忙照顧雪球，哪怕對方沒有找到這里，只是一晚上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

        韓晉輕輕頷首，似乎接受了他的說辭，之后放下手中的粥碗，一直盯著他面前已經弄好的水果泥。

        夏堯腦子一抽，也不知怎么忽然開口問，“皇上要嘗一口試試看嗎？”

        說完才覺得不對，這是要給雪球吃的東西……

        然而對面人并沒有生氣，只輕點了下頭，之后便安靜望著他。

        夏堯猶豫著挖了一勺水果泥遞過去，就見皇帝陛下低頭吃下，露出略微嫌棄的表情。

        “太甜了，可以少放些蜂蜜。”

        夏堯忍不住風中凌亂，“好，少放蜂蜜是嗎，我知道了。”

        晚膳吃得有驚無險，收拾了東西，很快便到了該熄燈安置的時間。

        明明還沒入秋，夏堯卻裹緊了棉被，盡量把自己塞到睡床最里面，等待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不是你說累了要早點休息嗎，還是說你想再做點別的事情？”

        “不用！”夏堯頓時松了口氣，連忙開口道，“是有些累了，那皇上也早點休息吧。”

        只單純想問對方要不要給自己梳毛的皇帝陛下：……？

        算了，明天再梳也是一樣，韓晉不太在意地點點頭，之后側躺在夏堯身邊。

        桌上的燭火被內侍熄滅，房間頓時陷入昏暗，枕邊人的呼吸清晰可聞，夏堯側了側身，心臟卻忍不住跳快了半拍。

        照理來說，前世在學校的時候，他也不是沒有和男生一起住宿過，甚至到朋友家里去聚會時，三四個男生躺在一張床上也不是沒有的事，然而夏堯卻從來沒有像今日一樣緊張過。

        月光透過窗子，對面人的輪廓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層深藍色的輕紗，只依稀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過分纖長的眼睫。

        有熟悉的沉香味道傳過來，鬼使神差的，夏堯下意識伸出手去，想確認下對方的眼睫是不是真實的。

        不對。

        夏堯心底一跳，連忙將手收了回來，他在想什么，對方又不是小狐貍，怎么能隨便亂碰。

        夏堯搖了搖頭。

        睡覺睡覺，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一旦不再糾結，夏堯很快便熟睡了過去，并沒有注意到枕邊人在他睡著的那一刻里忽然動了動身子，十分自然地將他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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