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不到兒子的葛嬸瘋了似的打電話，但是一直無人接聽。“雨兒，雨兒，你哥哥不見了。”葛嬸連忙叫正在給女兒扎小辮的石雨。

        石雨一慌，拉扯了女兒嬌嬌的頭發，嬌嬌疼得直叫。石雨管不了那么多，放下孩子，沖了出來。“媽，怎么了？我哥怎么了？”“雨兒，我打了好多電話，就是聯系不上你哥哥，要不你試試”

        石雨打通電話，傳來一個凝重的男中音，“你好，請問你是石頭的什么人？”“我是她妹妹。”雨兒急切地說。“那好，請通知其他直系親屬一起來醫院一趟。”

        雨兒顧不上說什么，她是個冷靜的姑娘，從小的遭遇讓她學會了擔當。她迅速拿起包，告訴母親，哥哥受了點傷，不要緊，在醫院。

        讓母親照顧好嬌嬌。葛嬸還想說什么，雨兒用一個重重的點頭阻止了母親，同時傳遞出了請放心的信號。

        雨兒趕到醫院的時候，大夫正在把一塊長長的白布沿著哥哥石頭的身體，一點點往上覆蓋。那樣子就像是久不住人的房屋被野草瘋狂地吞噬一般。

        雨兒瘋狂地沖過去，拉住那只抓著白布單的手，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啊！”

        即將被白布單覆蓋的石頭，面色蒼白，白得瘆人。好像他是個紙糊的人，離曾經的鮮活，很遙遠，很遙遠。

        這就是曾經要保護自己一輩子的哥哥嗎？這就是曾經給母親和自己帶來最大驕傲的哥哥嗎？他不是自己的守護神嗎？怎么就瞬間離開了呢？

        雨兒的淚水瘋狂地流著，旁邊的大夫輕輕地搖著頭，但是卻像是一記重拳狠狠地砸在雨兒的心上。雨兒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哥哥的雙眼緊閉，就像只是累了熟睡一下。雨兒失聲痛哭，“哥，你醒醒啊，你走了媽怎么辦我和嬌嬌，石榴怎么辦啊？”雨兒跌坐在地上，仿佛被吸到一個沼澤里面，虛軟，虛軟，下沉，下沉。

        當得知哥哥的遺體必須火化的時候，雨兒怎么也不能同意。父親的墳地旁邊，留著位置，給母親的，給哥哥的。

        他們一家人要在一起的，怎么必須火化呢？雨兒看到自己的孤獨無助，哥哥走了，卻帶不回家鄉，這是雨兒聽到的第二個噩耗。

        雨兒對父親沒有印象，但是每年都要去上墳，好像那個小小的土堆就是父親堅實的臂膀。雨兒只上了小學，從小聽著村里的老奶奶講鬼故事長大的。

        她的印象中，人是有魂的，那個魂會在墳墓邊徘徊的。所以自己委屈的時候，不想讓母親和哥哥難受，就經常偷偷一個人跑到父親的墳地里哭泣。

        她不知道，哥哥石頭是共產黨員，石頭決絕地選擇這樣一種方式告別這個世界，已經想好要火化的。

        雨兒看到自己根本沒有回天之力，通知蓮花和石榴趕到醫院。她知道這個時候，最不能讓知道這個噩耗的就是母親葛嬸。

        石頭是葛嬸的命。雨兒從小就知道，好吃的東西要留給哥哥，自己和母親就是將就。

        家里養的雞，下了蛋,母親用手一個個細細地摩挲著，像是對待一個個嬰兒一般溫柔。母親只會留下一兩個給哥哥，其他的都要拿到集市上賣的。

        小學時候成績也很優異的雨兒，考上初中的時候，很興奮地跑回家。在門口就聽到了母親咯咯地笑聲，“石頭，你真是媽媽的心頭肉，真出息，考上縣城光華高中了。”“媽，我不想上了，我想去飯店打工。”是哥哥石頭的聲音。

        “我想供雨兒上學。我是男子漢有的是力氣，不愁養活自己。雨兒要上個好大學，才能有出息。”石頭接著說。“不行，媽早就想好了，讓雨兒去幫人家看孩子掙錢，你是男孩，是老石家的命根，你要不上學沒出息了，我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呢？”葛嬸的話，堅定地就像石錘落地。

        再后來，哥哥石頭說什么，自己聽不進去了。只是葛嬸的聲音幾乎是扯開了喊。看來這是早就決定的事情。雨兒的淚水刷刷地流，但是她懂得這是自己的命。能讓她上完小學已經不錯了，村里的女孩子一天學沒上的也有很多。

        從此哥哥石頭是母親的命，也是自己必須要去付出一切成全的人。這樣的想法，在石雨心中深深扎下了根。

        自己都痛苦地將要失去知覺，不行，絕不能讓母親知道。

        蓮花和石榴好像都有預感一樣，石頭的離去，讓她們感到掏心剜肺的痛。但是內心深處，竟然都有一種石頭終于解脫的欣慰。這是只有真正了解石頭的愛人才有的感覺。

        石榴的哭聲，簡直要穿透醫院的院墻。“爸爸，苦命的爸爸，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說就走了？”蓮花的淚止不住地流，蓮花曾經為石頭滴血的結痂的心，一下子被掙斷，血突突地流。

        悲傷在石頭的親人們之間蔓延，彼此的悲傷又加重了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

        蓮花不說什么，這是世間除了父親之外，最愛自己的男人。雖然兩個人已經離婚，但是蓮花心里明白，這是對愛的放生。石榴主動說回去接奶奶見石頭最后一面。

        “姑姑，爸爸就是奶奶的命，她一天不見爸爸就失魂落魄的。一直讓她猜疑下去還不如早點知道真相。如果不能讓她見爸爸最后一面，她會一輩子恨咱們的。”

        雨兒的電話不停地響，是母親的，一聲一聲的仿佛能看到她在家中有多么擔心和焦慮。石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接了起來，“我兒子怎么樣了？我要見到他。

        我現在帶嬌嬌打車過去，你說說具體的地址。”葛嬸的聲音喘著粗氣傳出。石雨說著沒事的，沒事的，可是絕望的哭聲還是沒有控制住。石榴出了門，她擔心奶奶有什么事情，畢竟還帶著嬌嬌。

        蓮花是和現任丈夫許大山一起來的，大山主動要帶著石榴回去。石雨急得一直搖頭，但是侄女的倔強讓她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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