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位置偏僻，范謹茹一直走到馬路上都沒能看見人煙，天空陰沉沉的，看起來就快要下雨了，范謹茹甚至極其希望來一場大雨，最好能淋漓的磅礴地澆下來，將她澆個透透。

        可惜直到她順著馬路一直走回市區，都沒有一滴雨落下。

        身體沉重和疲累的感覺很清晰，范謹茹呆呆坐在花臺的一角：“我想不出你在哪里……”

        天上響起一聲悶雷，那醞釀了許久的雨終于是灑下來了。

        范謹茹根本沒挪步，她還能去哪兒呢？

        雨越下越急，范謹茹周圍卻還是干干的一片，雨水彷佛有意識一般統統避開了她。

        范謹茹望朝頭頂，一叢茂密的樹枝正好蔟在她頭上，她盯著頂上模糊的一團綠，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她站起來朝雨里走去，剛才還急迫的雨勢立刻溫柔起來，范謹茹盯著不遠處的一灘小水洼，那里面分明正有急雨噼里啪啦地捶打著。

        范謹茹微微偏轉著腦袋：“秦琛？”

        她快要懷疑秦琛一直在她身邊了，以一種靈魂態？或者隨便什么狀態吧，只是她看不到對方而已。

        就像她在觀看上一輩子的秦琛回憶時，對方也不能看到她一樣。

        可處于這種狀態下，恐怕是沒有辦法改變雨水的。

        范謹茹覺得自己簡直要魔怔了，她捂住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她對于找到秦琛毫無頭緒，也沒有任何可以離開夢境世界的辦法。

        雨來得急，去得也快，不一會兒天就重新放晴了。

        范謹茹依然坐在花臺邊上，她兩眼放空，頭發凌亂，臉色也是白慘慘的，看起來就像個剛出棺材的女鬼。

        兩個結伴出來玩的小男孩在走到范謹茹不遠處時，身形狠狠一滯，隨后繞著她跑到花臺對面去了。

        范謹茹愣愣地想，至少她的猜測得到了一部分驗證，她確實從回憶畫面里脫離了，這些人可以看到她。

        兩個小男孩找到了一處螞蟻窩，大一些的那個掏出一小把餅干渣，他把餅干渣撒在螞蟻洞附近，兩個人蹲在地上興致勃勃地瞧著。

        一個小聲嘀咕道：“有這么多餅干，這些螞蟻為什么不先偷吃一點？”

        另一個大一點地回：“這些是工蟻，專門負責帶食物回去給蟻后的。”

        “保證不會偷吃嗎？”

        這時聲音遲疑起來：“應該不會吧？它們對蟻后非常忠誠，這是……這是在基因里就存在的！”

        說到后面，那聲音一下拔高，信誓旦旦的，連范謹茹都能聽清了。

        “哥哥，這又是什么螞蟻？！個頭好大啊！”

        “唔……是兵蟻，負責保衛巢穴！”一邊說著，這男孩一邊作拿劍狀比劃了兩下。

        “啊？那蟻后有什么用，只會吃嗎？”

        “才不是呢！蟻后會產下很多很多卵，卵里會孵出工蟻和兵蟻，所以全都要聽蟻后的話。”

        小一些的男孩跟著尖叫起來：“哥哥，我知道了！它們合起來就是一只大螞蟻！”

        大一點的男孩反駁道：“不是不是，不是合起來，它們就是螞蟻。”

        一直坐在對面的范謹茹騰地一下站起，她臉頰兩側開始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隨后，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但范謹茹努力克制著，隨后又極其緩慢地再次坐下。

        她想，她知道那個小男孩在說什么。

        負責收集食物和筑巢的工蟻，負責保衛的兵蟻，以及作為大腦一樣的存在，負責下命令和不停產卵補充蟻群數量的蟻后，它們的功能合在一起，才算是一個完整的整體。

        單獨看，每一只螞蟻都是一個生命，可如果將每只螞蟻當作細胞，那么每一窩螞蟻，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范謹茹想起自己看過的一部動漫，叫《工作細胞》，一個人的身體里約有37兆2千億個細胞，負責運送氧氣的紅細胞，會和細菌病毒戰斗的白細胞，堵塞血管破裂口并止血的血小板……這些分工合作的細胞在動漫里也是以單獨生命的形式存在，它們矜矜業業履行著職責。

        它們，以及它們工作的空間，這所有的一切合在一起，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她在秦琛的夢境里一直沒有見到秦琛，這本來就不正常，如果……如果她早就見到了呢？

        只不過，她見到的，是屬于秦琛的“細胞”。

        想到這里，范謹茹再也坐不住了，一種沸騰的猜測把她燒得渾身發熱，她必須做點什么，去證實猜測也好，證明自己再一次錯了也好。

        她開始在涼絲絲的風中奔跑起來，天色已經接近傍晚，到處氤氳著一層朦朧的煙灰色，零星的燈光開始點亮，不知道跑了多久，范謹茹終于停下了，她正站在一座大橋上，橋下是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或是橙色或是紅色的燈光在道路中不停穿梭，像血脈里奔涌的血液一樣。

        范謹茹想起自己第一次脫離秦琛回憶時的經歷，那會兒她受了太大刺激，實在沒有辦法親眼看著自己和上一輩子的秦琛做ai的現場畫面，可能就是因為刺激太過，所以得以暫時脫離。

        后來她在路上盲目沖動地奔跑著，要不是遇上的貨車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打彎，她一定會被狠狠碾成一灘爛肉，她以為不過是湊巧，如果不是湊巧呢？

        還有今天的那一場雨，為什么單單她在的地方淋不到雨？

        范謹茹輕輕瞇著眼睛，就算她看朝很遠很遠的地方，也沒有辦法瞧見整座城市的盡頭。

        可她卻在這時生了一種錯覺，彷佛腳下的整座城市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踩的不是橋，而是某個人的肉筋。

        她懷疑，秦琛就是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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