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看劉嫂拿了棉質睡衣進來，就先轉身出了臥室。他在臥房門外來回踱步，又慢慢走到客廳去，一路打量著這個房子。

室內的整體設計是簡約素雅的空間配色，在杜沁穎看來應該是會讓人放松的。

陳升抬手按了一下墻壁上的開關，發現客廳采用的是多點光源的搭配，白天還看不出什么名堂，興許等天色暗下來，這里的光感會顯得舒適又自然。

他又緩步走過餐廳、廚房，細致地看了一圈，暫時沒有想到這里有什么是缺少的東西。

他找房子的時間真的用時不多，老王能準備得這樣細致周到，真的是難得了。

陳升又走回客廳，杵在客廳往臥房中間設置的博古架前。架子上擺放了幾款白凈瓶、青瓷器，還有一塊色彩明艷又奇特的山石。能看得出這上面放的瓷器、陶器，都不是什么名貴的材料，只是樣式美麗又大方，分布、擺放的位置也恰到好處，看起來十分適宜。

陳升正盯著這個楠木博古架出神，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劉嫂的聲音：“陳先生，杜小姐已經換好衣服躺下了。”

“嗯。”陳升應了一聲，抬腳就準備往臥房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過身看向劉嫂，說：“她剛剛進行過手術，現在先讓她休息。她醒來之后需要的吃食，你有數嗎？”

“是，先生您放心，我照顧這種情況經驗很豐富，我這就去準備。”

“好，我這方面的知識并不多，就不多過問了。你盡心照顧著她，有什么營養的、珍稀的食材盡管用上，不用節省，具體的開銷找老王那里報。”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

陳升又想了一下，暫時沒想到什么要補充的話。反正這段時間，他一定會經常過來，到時候想到什么，再告訴劉嫂就是了。

于是他點點頭，不再說什么，轉身向臥房走去。

杜沁穎已經換好了睡衣，她仰躺在床上，棉被直裹到她的頸部，只露出一顆腦袋來，正盯著天花板出神。

“小穎。”陳升輕輕叫了一聲，走近了幾步，說：“休息一會兒吧。”

杜沁穎一時沒接話，她兀自盯著天花板，好像那上面真的有什么吸引人的東西。過了一會兒，陳升才聽見她的聲音：“阿升？”

這個稱呼一出口，陳升一愣，他看著杜沁穎的臉，驚訝得沒有說話。

杜沁穎這時已經轉過臉來直視著他，說：“我能這樣叫你嗎？”

“當然，當然！”陳升回過神來，忙不迭回答。

杜沁穎動作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去，盯著天花板不動了。

陳升又等了一會兒，覺得她似乎只是要叫一聲，并沒有別的話要說，于是說：“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

杜沁穎聽見他的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陳升又等了一會兒，看杜沁穎的睡顏是柔婉又安靜的樣子，估計她是睡著了，于是悄悄轉過身，打算到書房去呆一會兒。

他呆在杜沁穎的寢間，這終究是……不好的。

陳升自認為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杜沁穎像是聽到了動靜似的，她突然開口說：“阿升。”

陳升離去的動作一僵，他又轉過身來，看到床上躺著的杜沁穎，依然是他轉身前的模樣，連眼睛也沒有睜開。如果不是那人說話的聲音如此熟悉，他幾乎要懷疑剛才說話的人不是杜沁穎了。

陳升沒有說話，他就這樣看著杜沁穎，等待著。

杜沁穎又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只是輕輕開啟雙唇，說：“他真的走了。”

陳升被她的一句話刺得，猶如萬箭穿心。

杜沁穎好像并沒有打算得到陳升的回應。說完這句話，她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把臉朝向背對著陳升的一側。

陳升不確定，她翻身的那一瞬是不是哭了。

但是他也沒有力氣再去寬慰這個女人了，他匆忙地轉過身，步伐局促地離開了臥房。

陳升大步走進了書房，進門之后就回手關上了門。

這間書房面積不大，挨著墻擺放著一個純白色的架子，上面的隔間設置得松松散散，看起來卻并不凌亂，書架上擺放滿了書籍，而書架的正前方，放著一張辦公桌、一張座椅，家具不算多，不過居住者是一位沒有公事的名媛淑女的話，也夠用了。

陳升走到書桌前坐下來，把右胳膊的小臂橫在桌面上，緩緩垂下頭去，將自己的額頭處貼在小臂上，閉上了眼睛。

他真的走了。

他，是說他們的孩子，是嗎？

原來，得知消息后、毫不猶豫地、就請求他幫忙盡快安排手術的，她，心中也會有不舍嗎？

那么說，如果他事前問過一聲，能不能，留下這個孩子呢？

陳升慢慢吐出一口氣。

別再想了。

沒可能的。

再說，不管再怎么想，孩子已經沒有了。

已經……沒有了……

真的……走了……

陳升就這樣趴在桌子上，遮掩在臂彎內的臉上，是難以抑制的痛苦神情。

他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應該不會很久吧，總之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也把他從痛苦的情緒中暫時拉了出來。

陳升慢慢直起身子，把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來電顯示上是自己一個手下的名字。

他愣了幾秒鐘，突然重重地咬了一下下唇，然后劃動手機屏幕，接起了電話：“喂？”

“陳哥。有個大新聞！”

“怎么了？”

“剛剛得到的消息，東郊有一家廢棄多時的面粉廠，突然發生了爆炸！”

陳升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東郊？廢棄的面粉廠？這幾個詞好像今天聽過？

“陳哥？陳哥？你在聽嗎？”電話那頭的陳升沒有作聲，小弟已經急性子地催促起來。

“嗯，我聽到了。那家面粉廠怎么回事？”

陳升直覺自己遺漏了什么重要的細節作為聯系，但是他不能在手下面前暴露了自己現在心緒不寧而反應遲鈍，只能強作鎮定地發問。

“哎？陳哥你怎么是這個反應啊？那家面粉廠，就是老板今天去找薛庭的那個地方！”

“什么？”電話這頭的陳升雙眼頓時睜大了。他顧不上掩飾自己情報疏漏，問：“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應該是一個小時前吧，只是那時候，老板已經從那個廠子離開了啊。”

“一個小時前……”陳升輕聲重復了一遍。其實梁哲昱從廠子出來之后就給他打了電話，他知道自己的老板的安全是無虞的，從爆炸的時間來說，也確實是梁哲昱離開面粉廠之后。陳升說：“那里面，可有傷亡？”

“這個啊，爆炸的時候，里面應該……只有一個人，已經確認死亡。”

“一個人？”陳升的眉梢猛然挑起，問：“是誰？”

“目前，我們只能猜測，無法確定。爆炸的消息已經傳遞出去了，現在現場已經被警方封鎖了起來，外圍也蹲守了好多媒體記者，我們的人沒有辦法暗中接觸里面。”

“猜測？那你猜是誰？”

陳升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廢話，其實他心里是有數的，但還是問出了口，他想，自己現在需要一個和他統一意見的答案。

果然，手下說：“應該是……薛庭。”

“知道了。”陳升又和手下說了幾句，就收了線。

薛庭，死了？

不過陳升來不及琢磨這其中的深意了。剛才打電話來的手下，算是梁哲昱暗中設置在外的一個情報網點，他這里收到的消息，應該第一時間轉告梁哲昱。

陳升手中正捏著手機，他很快撥通了梁哲昱的電話。

響了十來聲，那頭才接起來：“喂？阿升？”

“老板，剛剛得到的消息，一個小時前，東郊那家面粉廠發生了爆炸。”

“什么？”梁哲昱有些驚訝，然后問了跟陳升剛才問得差不多的問題：“里面有傷亡嗎？”

陳升說：“里面只有一人，已經確定死亡。”

梁哲昱這時不說話了。

他是親自從面粉廠里走出來的人，他應該是現在最了解那個廠子的，如果說他離開之后過了沒多久，那個廠子就發生了爆炸，那最有可能在其中死亡的人……是薛庭。

梁哲昱沉默了一會兒，才澀聲說：“那爆炸，是人為，還是意外？”

陳升說：“目前還不能確定，其實，死者的身份……也不能確定。那邊現在已經被警方和媒體圍堵了個嚴實，我們的人沒有辦法靠近。”

梁哲昱說：“那就盯緊警方的動靜，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是，老板。”

梁哲昱一時間也想不到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其實如果有公事要分開來辦，他和陳升每天的通話次數，幾乎要趕上他和薛詩岑通話的次數了。

梁哲昱又想了想，公事私事，似乎都沒什么新鮮的、沒討論過的事情發生。

于是梁哲昱簡單說了兩句作為收尾，然后掛斷了電話。

陳升這邊收了線，又打電話出去給剛才來電的手下，按梁哲昱的吩咐叮囑了幾句。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薛庭死了，薛詩岑又落在了霍凌夷手里，薛氏集團的一小部分股份外流、不知去向，溫州灣工程那里還要防著陳修在其中做什么手腳……

還有，隔壁臥房里正安睡著的，那個身體虛弱的女人。

陳升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索性打開這間書房里配備的電腦，抽著陪伴杜沁穎的空隙，來處理幾件事情。

他選擇處理的事情是保密性不需要那么嚴密的，而且他本身的計算機水平也不算差勁，只要沒有人處心積慮地摸到這臺電腦，要防著杜沁穎或者劉嫂，消除他使用過的痕跡，這不是什么難事。

陳升就這樣在書房里處理了幾封郵件，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門外傳來劉嫂的聲音：“先生，杜小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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