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是愚蠢，怎么會文池說了多少他就做了多少呢？

所以現在文池可以繼續提醒他，文池發現了連生的事情，而他只能這樣繼續依靠文池？

更別說他文池，本來根本就不用管連生這邊的事情！

阿一想著想著，臉色愈發難看。

文池注意到了，大概也明白阿一在糾結什么，安慰道：“大哥，你別想太多了，我查到連生那里其實也是偶然。而且大哥你最近忙著協助老板，手頭的事情太多了，疏忽了這一件，也是情有可原的。”

阿一抬眼看了看文池，臉色還是陰沉的，低聲說：“你……幫我查查，好嗎？我這里現在再派人去查，沒有你的消息來得快，連生的事情要處理，而且一定要盡快，不能因為我……耽誤了。”

在“我”字后面跟著的，其實是“無能”。阿一頓了頓，還是沒說出口。

文池點點頭，理所當然道：“你放心，我會查的。很快就能給你消息，不會耽誤了事情。”

現在，阿一知道，文池一定會做得比他好。

阿一端起酒杯，猛地灌下去一杯酒，甚至還有意將最后一口液體嗆在喉間。他輕咳了兩聲，口腔、喉嚨中溢滿了辛辣的味道。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自大了，他最近都在辦什么樣的事情？他常常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可是到了事上呢？他還是要依靠他看不慣的那個人。

文池看到阿一的樣子，微微皺起眉頭，溫聲說：“大哥，你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你一直很好，這次只是忙暈了才會忽略一件小事，沒什么大不了的。”

當然，究竟是不是小事，他們兩人都清楚。

文池當然是能言善辯的類型，可是他現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阿一。

連華有個弟弟叫連生，兩人一起在薛庭手下，為薛庭出生入死……道中混著的有多少真情？更何況是血親？這類事情太少見了，阿一沒有察覺到連生的存在，也太正常了。

文池比誰都清楚，他能及時發現這件事情，并不是他的手段比阿一強多少，也不是他的人脈比阿一廣多少，只是因為——他用心太過了。

可是這樣的原因，他能怎么說出口呢？

阿一聽著文池有些無力的寬慰之詞，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哀嘆了一聲，拿起酒杯去給自己倒酒。

文池也不攔著，他發現自己就算是喙長三尺，在這個時刻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話來勸慰阿一。

文池還在默默地思考著該怎么辦，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短消息的提示音。文池拿出手機來，解鎖一看，下意識的“咦”了一聲。

“怎么了？”阿一見他的反應有點不同尋常，問道。

文池又盯著剛剛收到的消息看了看，才說：“大哥，剛剛收到了一個消息……大概跟你有點關系？”

“又怎么了？”阿一的心一時間有點發緊。他已經為了自己沒有及時察覺到連生的事情而十分懊惱，現在……是自己又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嗎？

文池直接說：“不是別的事情，大哥，剛才我跟你說的工商局那個趙秘書，你記得嗎？”

“當然了，他怎么了？”

如果放在平時，阿一一定會加一句：“廢話，這么短的時間，我能忘到哪兒去？”可是現在他一心都在正事上，已經沒有心情像平常那樣擠兌文池了。他怕只怕……又出了什么讓他這樣挫敗得猝不及防的事情。

文池說：“我就簡單點說吧，那頭的內部出了點問題，很可能要大清洗一次，趙秘書這一伐監察也是一定會進行的，他指望著查出點什么來頂自己的鍋。”

“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們的場子沒事，他也能找出點事來？”

“嗯，就是這個意思。”文池說：“姓趙的這一次如果成了，他能直升兩級，如果失敗了，就打回原地重來。所以大哥你一定要防范著點。”

“開刀居然開到我們頭上來了……”阿一恨恨地罵了一聲。

文池說：“這個姓趙的對老板本來就有點意見，現在一是要打壓老板的場子，二是要借機疏通自己的路子，這一次他要下手，一定是不遺余力。”

“那……我們能怎么避？”

“我的建議是……”文池說著，頓了頓，又看著阿一，才說：“能停的，都停了吧。壓根就不存在的事，姓趙的怎么也沒辦法把黑鍋甩到咱們身上。要避就避得徹底點。”

阿一皺眉道：“你要說都停了，就算只停一個禮拜，那損失也是巨大的。”

阿一手下幫梁哲昱管理著不少場子，其中經營的門道他多少也知道點，如果按照文池說的這樣做，確實對他們來說損失有點太大了。

文池說：“姓趙的是勢在必行，我們絕對不能中了這一招，不說別的，老板的場子不可能拋出去給別人當跳板，特別是不能被人想拿去墊腳就拿去墊腳。大哥，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阿一聽文池這一番有血性的話，也跟著激昂起來，他重重地點點頭說：“行，回頭我跟老大匯報一下，就這么干。”

撤離，撤干凈，說是簡單，但實施起來又是一項大工程。他們要的是姓趙的絕對捉不到任何把柄，那么他們要做得就太多了，工作量也不是只增加了一星半點。

但是文池說得太好了。他們的場子，絕不獻出去給這種人當墊腳石，更何況是被迫的？當他們都是病貓嗎？

文池說：“嗯，這幾天你一定會很忙，連生的事情，我幫你查著，你放心。”

這下再說回連生的事，給阿一的沖擊稍微小了一點，他深知接下來光忙活場子的事情就有多么的繁雜，如果沒有文池幫忙調查，再估計連生真的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了。他等得起，就怕那瘋姐弟倆又出什么幺蛾子，老大要接回夫人，最近也顧不上別的，他一定要幫老大解決掉安全隱患。

阿一給自己倒滿了酒，又幫文池也添滿了。他舉起酒杯來，對著文池示意了一下，眼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雖然終究是沒有說出一句“謝謝”，但是這樣的他對待文池，已經算是難得的善意了。

文池當然接收到了阿一難得一見的平和、甚至感念，他微微笑笑，也不多說什么，也向阿一示意了一下，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這一天，這一刻，是真的開心啊。

阿一也仰頭把酒喝了，這大概算是敲定了兩樁事情，他稍微放松了點，喝過這一杯，又拿起筷子夾了兩口小菜吃，又說：“對了，這個時間……”阿一說著，低頭看了看手表：“電視上有發布會的轉播吧？我們要不要看看老大那邊怎么樣了？”

文池微微側頭，看向旁邊那個超高清曲面電視機，這個也算是布置貴賓室時設置的標配了，不過阿一來過很多次，從來沒有打開來看過。通常他都是像喝二鍋頭那樣喝了自己上好的葡萄酒，然后匆匆忙忙地說完事情，就離開了。

他不在這里長留，更加不會打開電視來看。

現在，連這臺當擺設用的大電視機也能發揮它原本的用途了……今天還真是個好日子。

文池點了點頭，說：“這電視機好好的，你去打開吧。”

阿一于是走上前，把電視機打開，又把遙控器拿在手里，走回沙發這里。他之前的位置其實是側對著電視的，本來光喝酒時不覺得，現在要看電視，阿一也不愿意強行扭著脖子去適應那個不怎么舒服的角度。于是他連招呼也沒打，直接把自己的酒杯、碗碟等挪到文池旁邊，然后人也在文池旁邊坐了下來。

文池轉頭看著阿一，目光有幾分深邃的意味，不過阿一并沒有注意到，他手中拿著遙控器、飛快地按著按鍵在換臺，沒一會兒就找到了轉播發布會的那個頻道。

“哎，是這個！”阿一說了一聲，又盯著電視機看。

文池轉頭看了一眼電視屏幕，那是梁榮軒正在進行講話，然后鏡頭往下面一切，正好切到梁哲昱，他在臺下很近的位置上坐著，臉上保持著喜悅的笑容。

阿一也看到了梁哲昱的表情，有些詫異地說：“老大還真的很滿意這次升職嗎？自從夫人被人劫走，我就沒看到他笑過。”

看看現在，電視機上，他卻笑得跟朵花似的。

文池聽到阿一的嘟囔，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反正阿一只是隨口問問，他并不等著文池的回答。

其實換了是誰來，看到梁哲昱這樣的反常，猜也猜得到那笑是應付場面而已。

不過阿一是想不到這塊的，他根本不必接觸這種惺惺作態的、裝模作樣的所謂“正式場合”，所以他活得一直都是那樣的真實，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來不跟人兜圈子，也從來不會讓人應付得疲倦。

電視上的轉播還在繼續，梁榮軒還在講話，鏡頭持續地四處轉著，有時畫面切到了陳升，阿一還會輕輕地“嘁”一聲。

文池在旁邊聽著，覺得十分好笑。

他知道阿一像不待見他一樣，也不待見陳升。現在親眼看見阿一對陳升的態度，不禁就在腦中想象起，如果現在換做是他在電視上，而阿一在調臺時無意間看到，是不是也會這樣，小幅度地撇著嘴，發出一聲不屑的“嘁”。

可是他現在，竟然可以這樣和阿一和諧地坐在一起，還在一起看電視，這樣的場面真的讓人不敢相信。

阿一從打開電視、看到梁哲昱開始，注意力就始終在發布會上，除了偶爾會嘟噥一般地說兩句評論的話，阿一基本上就沒有再說過別的什么，也就沒有再跟文池聊天了。

文池的臉上卻始終保持著雀躍的笑意，在注意到阿一邊吃了幾口小菜、一邊目光不離電視機屏幕的樣子，文池還拿出手機暗暗地給自己的助理發短信，讓她多準備幾個菜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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