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在她對面坐下來，輕聲說：“你想說什么，慢慢考慮就行。考慮好了……反正，我隨時都在這里。”

杜沁穎笑了笑，她看向陳升的目光添了幾分柔和。道：“嗯……不管別的我有沒有想通，至少有一句話，我一定要說的……就是，謝謝你，阿升。”

阿升。這是和他熟稔的人都會喚的稱呼，只是這一天陳升突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字居然這么好聽。

陳升說：“這聲謝，我是受不起的。要說起來，其實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才是真的。”

杜沁穎輕輕搖了搖頭，說：“我從來沒有覺得，那是你的錯。”

“可是不管怎么說，你平白無故遭遇這一場劫難，始作俑者依然是我。”陳升低聲說。

杜沁穎溫柔地笑著，說：“在我心里，這也不算是劫難，更像是……上蒼賜予我的放松和喘息的時間吧。”

陳升側頭向里屋看了看，說：“我看的出來，你很喜歡這里。”

“嗯，很喜歡。”杜沁穎點頭道：“從來沒有哪個地方，是像這里一樣，完完全全的屬于我。就是在這里呆著，我可以不考慮別的，不用擔心，不用小心翼翼……很自在。”

自己準備的一切得到她的認可，陳升也歡喜地笑了兩聲，隨即眉目又愁苦起來，他說：“可是如果沒有那件事，你的身體狀態再好一點，這段日子你可以更加享受。”

“不，不是的。實際上，如果沒有那件事情，我和你之間，從踏出酒店的那一刻，也就終止了。算起來，我很感念那一番遭遇，它不僅讓我享受了一段安逸又自在的時光，更讓我認識了一個人。”杜沁穎的目光落在陳升的身上，顯得溫柔又專注。她說：“那是我此生能認識的，最好的一個人。”

這樣的評價，讓陳升輕輕搖頭。他隱約能猜到杜沁穎想說什么了，最常見又最是俗套的“好人卡”。算起來，他還是第一次收到。

“我想……你和我之間，我們遲早是要談一談的，這是逃避不了的事情。”

陳升點點頭，說：“那么，就由我先來說吧。”

杜沁穎點了點頭。

“小穎。我喜歡你，算起來，大概是從我，第一次認真看你的時候。”陳升的目光轉向窗外，他回憶起算是第一次，認真地把目光投在杜沁穎身上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陳升和杜沁穎不可能說沒有機會認識，可也偏偏就是一次次地錯過了，或者說他們早就知道彼此的存在，只是從來沒有認真地看對方一眼。

那時候，杜沁穎帶了一只果籃到醫院去探望梁哲昱。她在醫院大廳里甚至沒有找到導航，迷失了方向，無措地在醫院的一層轉圈。

陳升不小心撞到了她。

接著又是很俗套的一見鐘情。

后來，杜沁穎說出她想要找的病房號，陳升一聽那是梁哲昱呆著的病房，才反應過來這個看起來太過面熟的人到底是誰。

陳升繼續說：“可是我確實沒有過別的想法，當然，酒店的那次是我的錯誤，不管你要從我這里討回什么作為補償，我都接受。”

杜沁穎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陳升繼續說：“從前、以后，我都沒有半點別的打算。我寧愿付出我所有的一切，來補償你所受的罪，并且，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正常生活……就是這樣。”

杜沁穎低聲說：“謝謝你。”

陳升束著手，不再說話。其實他要表達的意思都已經表達清楚了。他愛她，愿意守護她，必要的話，可以做到絕不打擾。

算起來，他真正認識杜沁穎，不過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可是怎么就能……這么愛了呢？

愛也沒有辦法，終究沒結果。

這個時候，劉嫂從廚房里端出兩碟水果來，送到了兩人中間的圓桌上。她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同尋常，把碟子放下就又出去了。

杜沁穎想來想去，終于開口道：“昨天，我姑媽打電話來，說讓我一個星期之內，一定要回去。”

“嗯。”陳升低低地應了一聲。又等著她說話。

杜沁穎微微垂下頭，沒有看他的眼睛，說：“你知道，嗯……最近有，哲瀚表哥要訂婚的事情，我是不能再在這里躲著了。”

陳升點點頭，說：“那你的身體，還好嗎？”

杜沁穎只在這里休息了一個星期，可是她經常心里惦記著別的事情，憂愁的很，臉色還經常泛著病態的白。

杜沁穎說：“我問過劉嫂了，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應該還可以。嗯……到時候再把妝化的濃一點遮掩一下就行。”

陳升說：“那么你回去了，也要多注意休息，注意飲食，注意營養，不要勞累。”

杜沁穎看著陳升，眸中涌現出一股難言的復雜情緒。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很舍不得這個溫柔又體貼的男人。可是這樣一個安靜、平和的地方，這樣一個細致又溫柔的男人，結合在一起……看起來還是太像烏托邦了。

夢醒、夢破，她終究還是要回去的。

抿唇猶豫了一會兒，杜沁穎開口道：“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想，還是早點讓你知道的好。”

“嗯，你說。”

杜沁穎說：“姑媽說，要安排我進梁氏集團工作，哲睿表哥已經同意了。這……才是她急著要我回去的主要原因。”

陳升倒是沒露出什么異常或者厭惡的神情，反而很是理解的點頭，笑了笑。

“其實……雖然你剛才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但這件事，我也要表個態才對吧。”杜沁穎微垂著頭，兩只手不自覺地交纏在一起，不安地來回搓動著，她繼續說：“我很感謝，你說喜歡我，更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但是我……我喜歡哲昱表哥，很多很多年了。”

陳升輕聲說：“我知道。”

陳升早就知道杜沁穎的名字。他跟在梁哲昱身邊工作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有一個時不時會來糾纏老板的女人。可是想想，杜沁穎來糾纏梁哲昱，讓他知道的那幾次……其實都錯過了見面的機會。即使是在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碰面，也都是擦肩而過。杜沁穎當然不會把目光放在一個小助理身上，而陳升，也不會關注一個經常花枝招展著對老板不懷好意的女人。

現在看來，過去的幾年里對陳升來說，都是他錯過了。他一向錯認著這樣一個女人，以至于當他第一眼認真地去看她，就直接跌入了深淵。

杜沁穎又說：“嗯……姑媽說，哲睿表哥會安排我進一個珠寶的項目組，以后，我們大概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但是……”

她說著，又緩緩閉上了嘴。感覺說不下去了。

陳升道：“你說的項目組，是‘怦然心動’系列珠寶，是嗎？”

“大概是吧……”

杜鈺婷沒有說具體是什么項目，但是可想而知，一定是在梁哲昱手中負責的項目。陳升說的這個……興許就是吧。

陳升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在公司遇見，我會當作什么都沒發生，一定不會讓你為難的——實際上，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小穎、不，杜小姐。你應該知道的。”

杜沁穎急忙點頭，說：“我知道的，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我沒有辦法準確的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不管怎么說，我想這件事我都應該提前告訴你，而不是讓你在公司里，接到通知才知道……”

陳升微笑著說：“我明白的。我沒有誤會什么，你放心。”他想了想，又問：“那么，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杜沁穎說：“我之前看了一下日歷……就十一號吧。應該不會耽誤什么事情。我還是想，在這邊多住幾天，可以嗎？”

“當然了。”陳升道：“這整個房子都是為你準備的，以后，你想什么時候過來，也都可以。”

杜沁穎輕輕搖了搖頭，說：“這次我回去之后，就不會再回來這里了。以后不管是說要忙工作，還是忙別的什么，我都不敢再回來的。你知道，我姑媽已經……嗯，她就是經常會找我，這一次用了度假作為借口，其實挺牽強的。以后，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陳升敏感地察覺到“已經”后面本來是有別的什么說辭，或許事關著梁家內部的亂子。畢竟杜鈺婷爆料出那樣的丑聞，梁榮軒身為她的丈夫，梁家的主人，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他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說：“嗯，我知道了。還剩一個星期，你在這里安心住著吧，劉嫂會照顧好你的。”

杜沁穎微笑起來，她眼中隱隱泛出了淚光，目光柔婉又殷切地看著陳升，說：“真的謝謝你，還有……那件事情，真的不該怪你。”她一手輕輕撫在小腹上，那里曾經安置過一個生命，是屬于她和他之間的。

杜沁穎從前其實沒有經歷過人事，但是好歹也到了年紀，了解過一些這方面的東西。她當時在酒店房間里，受了夏鈴藏在角落的催情香液的影響，覺得身上起了一些異常的燥熱感覺，那時候她滿心愁腸，只擔心著自己的處境會不會更加糟糕，所以沒有意識到是那個方面的問題。

可是陳升來了之后，她的感覺分明又不對勁了。

第二天醒來，她看到自己的身邊躺著赤裸著的陳升，記憶回籠的剎那，她的眼中就已經沁出了淚水。

陳升起初還在睡著，因為杜沁穎經過床事后的身體太過不舒服，她比他醒的早得多。陳升是被她的低泣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就看到杜沁穎背對著他側躺著，微蜷著身子。她將純白的被子裹在身上，只虛虛地搭在肩部，從肩頭看過去還能隱約看出一些曖昧的殷紅痕跡。

他們兩人身上其實是蓋著一個雙人被的。陳升看著杜沁穎難過的瑟縮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喉間略微發出一抹吭聲，只是為了表示自己醒了，也沒有動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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