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這人就沒有敲門的習慣，除非是他推不開的門，所以文池就有鎖門的習慣，照顧著連華的女人卻沒有。只是房間里的她或者連華有事不方便外人進來的時候，她才會去暫時給門上鎖，過后就有打開了。

“嗯。”阿一應了聲，走進去，看見連華先前是微睜著眼睛的，見他走近就直接閉上了。阿一登時道：“嘿，你還不待見我了，你以為我很想見你啊？”

連華仍然閉著雙眼、側著頭，沒有說話。她整個人正裹在被子里，看肩頭身上是穿著家居服的，大概要防著進出時毫無顧忌的男人們，連華在重傷的情況下也沒有辦法褪下衣物安穩的躺著——她活該。給她的待遇已經夠好了。阿一忿忿地想。

阿一也就在離床挺遠的地方坐下來，雙臂在胸前纏繞起來，沒有說話，死死地盯著床上側著頭裝死的女人。

旁邊負責照顧連華的婦人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她站起身來，又跟阿一打了一聲招呼，就帶上門出去了。

這個女人很聰明，也清楚自己家丈夫的身份，在后方幫著他們打點過不少事情，最是知道什么時候該走、什么時候該留、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

房間里的氛圍頓時冷凝了下來，男人和女人都不說話，甚至沒有四目相接，只是空氣里依然散播著對峙般的氛圍。

文池推門進來的時候，感受到的就是這種——如常的氛圍。

他輕笑著，說：“你這是還沒開始呢？”

阿一不滿地掃了他一眼，說：“明知故問。”

這所謂的“工作”已經進行了三四天了，他跟連華這種死倔死倔的女人已經完全沒話說了，每次文池不來，他就在這干巴巴的守著——梁哲昱這段時間沒有別的事情吩咐下來，獨獨要他做好這一件事，他只好盡職盡責地就這樣在連華的眼前晃著。

文池笑笑，找了一個離床還算近的位置坐下來，笑說道：“連小姐，休息得還好嗎？”

連華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偏著頭的方向正對著文池的位置，不過她也沒有再厭惡地轉向。她輕聲說：“還行。”

文池無論待誰，都是言笑晏晏地和善樣子，對待連華也很秉持著紳士風度，這樣的做法讓連華很難生出厭惡來，雖然她不會認同文池來往勸說她的目的，但也不會總給出一張冷臉。

文池又溫聲問候道：“身上的傷口怎么樣了？”

“就那樣吧。”

連華身上大部分都是鞭傷，腿上還挨了兩次重擊，那是她剛剛落在阿一手里的時候，看她脾氣不對付的阿一也就絲毫沒有客氣，所以傷的。

連華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也都是拜這兩處傷所致。

文池笑了笑，說：“那么，你還是沒有想清楚嗎？”

連華的聲音頓時冷了幾分，僵硬道：“沒什么好想的。”

她把薛庭的死全部算在梁哲昱的頭上，即使她弟弟后來查明了，薛庭死于自殺，但她認定了那件事跟梁哲昱脫不了干系。現在她報仇不成、落到敵人手中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再答應轉投敵營？

“真是可惜。”文池說著又搖了搖頭，道：“看你現在堅決的樣子，我大哥還要多受點罪呀。”

連華自然不理那個要求。她看著文池，突然問道：“你為什么叫他大哥？”

她沒說“他”是誰，可是在場的人又怎么會不明白？“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文池含笑看了一眼阿一，答道：“我入行多虧了他，再說他比我大兩歲，又是老板手下最得力的人，這一聲‘大哥’他當得起。”

連華輕蔑地哼了一聲。她還在病中，氣力自然不會很大，但是那份不屑還是完完整整地表達出來了。道上的一聲“大哥”，含義可輕可重，但是文池說起阿一一向是鄭重其事的口吻，誰也不會懷疑他敬服阿一的誠心。

所以在連華看來，文池這樣的氣度居然要稱阿一一聲“大哥”，他當得起才怪。

阿一聽文池又說起“他入行”這一段事，又被一個他瞧不上眼的女人鄙視，雙重憤恨之下，他倏然起身，回腿踹了一下椅子，說：“我出去拿點喝的。”

說完他也不等人反應，直接就摔門出去了。

文池無奈地看著剛剛轟然作響過的門，輕笑著，說：“他不喜歡我這樣稱呼他，可是實際上，我是真心地想要敬他為大哥的。”

連華冷著聲音說：“我看你也不用這么稱呼他，他這種人……”

余下的話，連華沒有說。文池對于連華和阿一兩個人彼此看不順眼已經司空見慣了，他也沒有接這話，反而說：“你應該吃過飯了吧，口渴嗎？想喝水嗎？”

連華有點意外地瞥了文池一眼，幅度很小的點點頭。

文池于是站起身來，拿了熱水壺到浴室去接滿，又燒上水，才重新坐了下來。

阿一給連華這房間里配置的熱水器當然比不上給文池用的，大概是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老舊的款式，工作起來的時候也發出了響亮的“嗡嗡”聲。

連華把嘈雜的聲音聽在耳中，看著文池優雅又從容的笑意，疑惑道：“為什么……你也會來做勸我歸降這份工作？”

“哦？”文池有些意外地看著連華，問：“怎么了？”

連華道：“照顧我的那個琴姐，她應該沒有見過你吧。每次韓一來了之后琴姐就走了，那之后你再過來……他是在給你清場吧？”

文池不回答，依然含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她，說：“還有呢？”

連華說：“你的身份應該挺特殊的、挺重要的，如果連這房子里的人都不能看見你的真容，為什么你會暴露在我面前？”

如果說有什么是文池與眾不同的證明……其實根本不需要什么，看文池一身氣質就知道了，根本不是龍庭別墅里這些習慣了打打殺殺的漢子們能比的。

同時連華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來自敵營的、還對他們的老大懷有殺心的女人，為什么文池會這樣暴露在她眼前？

文池倒是很滿意地笑了笑，說：“你能明白過來，這很好啊。因為我的身份不同尋常，我來了，你總能感受到我們老板希望你能加入我們的誠意了吧？”

連華沒想到會是這種答案，她愣了愣，沒有回答。

誠意……她似乎感受到了。可是細想之下，又不知道梁哲昱是要耍什么花樣。

連華深深地記得，她的老板薛庭，到底當初是被誰設計，才一步一步走向絕路的。

這樣刻骨的恨……

文池看她的臉色又有點難看，也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反而又談起了阿一，說：“剛才說了，其實是大哥帶我入行的，不如，我跟你講講，具體是怎么回事？”

連華看著他，依然沒回答，但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文池于是說道：“我原本并不是北市人，我出生、成長，其實都是在臨市。大概是六年前，老板帶著大哥還有幾個兄弟到臨市去辦事，我和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連華輕聲問：“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文池正要回答，不遠處那張桌子上擺的“嗡嗡”地響個不停的熱水壺突然“噠”的一聲響，隨后機器運作的聲音停止了，只剩下開水沸騰的聲音。

文池站起身來，從旁邊拿了一個玻璃杯來，把開水倒進去，放在連華的床頭。才又坐下來，說：“我以前是做……嗯，說得文雅一點，叫扒手吧。好吧，其實也好聽不到哪里去。”

連華聽在耳中，詫異道：“怎么會？！”

不怪她這樣驚訝，看文池現在一身的風華氣度，無論做什么都是一派優雅又從容的模樣，一眼看過去就是精英范，誰能想到過去的他，做的卻是……偷竊？

文池收獲到連華異樣又驚訝的眼神，毫不意外，他笑了兩聲，說：“驚訝吧？是啊，其實我有時候看看現在的自己，再回想一下當年，連我自己都會懷疑……短短幾年，一個人的前后差別，怎么能這么大呢？”

連華抿著唇，沒有說話。

文池于是繼續講道：“所以，我和他們結識的契機，是因為我偷了大哥的錢包。”

“然后呢？”

“那可能是他們到臨時的第二天吧。到了第三天的時候，我又偷了大哥的手機。”文池說：“你應該知道，手機這東西比錢包要得多。這個時候，大哥才怒得想要把我揪出來。他們找到我花費得時間并不算長，說起來，這也是我答應加入的一個原因。那個時候，老板已經展現出了很強悍的實力，跟著他不會有壞處。”

結果連華又是一聲“哼”。

當然了，他和她的情況大不相同。從前文池在臨市跟著的那個人，眼看著就是心狠手辣、自私又不講道義的類型，他對待手下從來都不算好，文池那個時候偷到梁哲昱頭上，梁哲昱又明顯在臨市有一波不大不小的勢力在，梁哲昱找上門的時候，劉老大想都不想就打算把文池給推出去。

他確實是這樣被推出去了。可是文池又意外地在梁哲昱面前展現出了機警過人的一面，梁哲昱知曉劉老大的情況，又詫異于劉老大手下竟然還有這樣機靈的人，干脆就把文池收下來了。

文池笑說道：“所以我就跟著老板到北市來了。”

連華若有所思道：“你說你接連偷了他兩次……怪不得，韓一對待你也是一副看不上的樣子。”

倒不是損失多少財力的問題，對于韓一這種直來直去的人來說，他最煩的大概就是文池這樣，接二連三在背后戳輪胎讓他掉面子的人。

連華好歹跟著薛庭也見過些世面，對于龍庭別墅里的情況，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文池又是一陣笑，說：“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以前啊，大哥看見我都是罵兩句然后轉身就走呢。”

連華問：“你說是韓一帶你入行的，就是因為你連續兩次偷了他的？”

文池點點頭。

連華又撇撇嘴，對阿一的不屑清晰地寫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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