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你一個孝順女兒就夠，自從你我同到掖庭為奴，她的眼里何曾有我？”玉容猶帶淚滴，江映蓉眼神卻已決絕，“你認識的殷子蘇已死，如今站在這里的是皇上親封的嵐婕妤江映蓉，掖庭乃不祥之地，我身份高貴，怎會自貶身份，去那種地方？”

        “你……”子夜聞言一痛，心猛的糾結在一起，終還是耐下心來苦口婆心地諄諄勸導，“我不知道你怎么搭上婉妃這條大船，她又為何肯偷梁換柱，冒險給了你江映蓉的身份，我要提醒姐姐的是，江靜月不會是盞省油的燈，蕭逸也終非池中之物，一旦被他覺察，婉妃必定棄卒保帥，而你死無葬身之地。”

        “江靜月費了多少心思才讓我在皇上面上脫穎而出，我尚有利用價值，她怎會出賣于我。掖庭登記冊上，殷子蘇早已暴斃而亡，只要你不說，皇上怎會知道？”江映蓉很快調節好紛亂浮動的情緒，沖子夜詭異一笑，一雙鳳目直直勾在她臉上，說不起陰冷決絕。

        “若我揭發呢？”

        “你不會。”江映蓉莞爾一笑，神情嫵媚至極，言語中透著無比自信，“不要忘記，你亦有把柄在我手中。若是魚死網破，以你的身份地位，落到蕭逸手中，只怕死得更加難看。子夜，與你相比，我卑微如塵，死不足惜。”

        “你贏了。”子夜抬頭默默凝視，眼前還是那張平日熟悉的眉眼，再見時，卻已形同陌路。前方路再多磨難，大雨瓢潑如注，雨幕另一頭，她們終還是不能，風雨同舟。

        “從今以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更深露重，恕不遠送。”

        身后锃亮的朱漆大門轟然而閉，子夜頹然立在臺階之上，天地靜默，遠樹縈霧，光影錯落在地，連身后的影子都逐漸模糊。她抬頭凝望，半空的萬千星輝皆化做人間的嘆息一聲：

        子虞，你可曾化作天上最亮的星星，每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眨著眼望著世間一切靜好？

        明知清風閣那夜，是你趁著混亂從后面將我狠狠推了出去，我卻不愿讓青姨挑破，子蘇，我只怕薄紗一旦裂開，我們再沒了，一笑抿恩仇的余地。

        ……

        子夜心事重重，步履跚跚地在宮里亂走，偶爾有巡夜的侍衛隊列儼然地過來，幾乎近到跟前，她方警覺地醒悟，縱身避開時，才知背上冷汗涔涔，衣裙濡濕。

        冥冥中仿佛有一種強大的力量牽引她前行，等到愕然收步，抬頭而望，方知自己渾渾噩噩之中，竟無聲無息到了掖庭之內。

        “咳咳咳……咳咳咳……”最偏僻角落內一間孤零零的房間里，傳出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子夜的心頓時絞痛，腳底微動，身子已迅捷地飄了過去。

        房間內，莫娘半個身子伏在床外，手中一方繡了蘭花的白色絲帕緊緊捂在嘴上，驚天動地地咳嗽著。

        “娘——”子夜驚叫了一聲，三步并做兩步地奔了過去，雙手將她扶起。

        “娘無妨……”才說了短短三字，莫娘又是一陣急促的喘息，只覺喉間瞬間起腥，胸口不住起伏，“子夜……咳咳……你怎么……來了？”

        “子夜來看娘，娘——”

        才說得半句，子夜猛見她手中緊緊攥著的白色絲帕內，隱隱溢出一角殷紅，她下意識伸手奪過，展開放在眼前，借著窗外落下的淡淡月光，但見白色絲帕上，異常醒目地綻開了一朵壓著一朵的血紅梅花，帶著燙手的熱度，灼灼地刺傷了她剎那驚恐的視線。

        已經緊緊糾結的心再一次如繩緊勒地發疼，子夜倒吸一口涼氣，眼淚不住在深邃的眼眶里打轉，卻又顧及著莫娘的感受，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她艱難開口，如哽似咽的聲音微微發苦：“娘你在吐血，還說無事！義父他，他為什么不來告訴我？”

        “傻丫頭，娘已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生又何哀，死又何懼。這兩年來，你想盡各種辦法，甚至賄賂了御醫來與娘瞧病，娘這病卻只見重不見輕，是我不讓你義父告訴你的。”子夜輕輕敲打這莫娘的背，幫她順著堵在心肺的郁結之氣，半晌，莫娘才覺得胸口舒暢了一些，四肢逐漸有了溫度，說話也恢復了一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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