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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郕蜀相爭


  大郕弘道六年八月,穆宗駕崩。全/本/小/說/網(wǎng)/太子繼位,即后世所稱郕煬帝。

  煬帝好內(nèi)遠(yuǎn)禮,昏庸無道,以至民不聊生,四處強豪紛紛揭竿而起。其中以前身西蜀神教的蜀軍最為勢大。蜀軍統(tǒng)帥姓楚名暮,年貌似在二十五、六,處事英明決斷,治軍嚴(yán)整,禮賢下士。自三年前云盤嶺下誓師起事,蜀軍不斷克城掠地,進逼郕都明京,至今已打下中原大半江山。蜀帥楚暮亦威德日重。于是各路人馬絡(luò)繹來投。

  這日蜀軍向北挺進,逼至建業(yè)城下。建業(yè)守將瓦松,久慕楚蜀之名,早引之為明主。當(dāng)下大開城門,不戰(zhàn)而降。蜀軍入城,稍事整頓。不一日,先前遣出之斥候小隊回報,郕煬帝拜忠烈候白前為上將軍,引精兵五十萬,浩浩蕩蕩往建業(yè)殺來。

  那白前乃初郕忠烈公白術(shù)后裔,精通兵法,英勇善戰(zhàn)。因建業(yè)距離明京不遠(yuǎn),煬帝即便再昏庸,亦知此役關(guān)系重大,是以傾盡精兵良將,悉數(shù)仍由白前調(diào)用麾下。

  楚暮聞報,乃派遣心腹大將蘇合,引兵十萬,從建業(yè)至城外八十里青龍峽處,沿途埋伏。自己則領(lǐng)大軍緩緩北上,以為接應(yīng)。

  這日正午,大軍駐扎造飯。楚暮與眾將聚在中軍帳內(nèi)會議。忽然親兵傳報,轅門之外來了兩位少年,為首一位聲稱姓漻,乃是主帥故交,欲求一見。

  楚暮一怔,忙親自迎出轅門。只見兩騎一前一后,只在地下刨蹄。前面那馬,背上坐著一位俊美少年,唇角含笑,微微向他點頭。后一匹馬上那少年相貌甚丑,神情有些木訥。見到楚暮之后,呆了片刻,才翻下馬鞍,躬身行禮。

  楚暮抱拳躬身,向那俊美少年道:“屬下參見少主!”

  那少年見到楚暮出來,卻不下馬,模樣甚為倨傲。蜀軍諸將見了,正待喝罵。忽見主帥竟執(zhí)下屬禮,恭敬參見,不由都驚得呆了,紛紛拿眼看他,心下均道:原來漻清少主,竟是這樣一個秀美弱質(zhì)的孩子!

  漻清見他行禮,輕輕躍下馬背,伸手相扶。一面笑道:“小楚別來無恙!我可想得你緊!”

  眾人見他不過十三、四歲年紀(jì),卻將看來大他一倍,且平素軍威甚重的主帥呼為“小楚”,不由心中盡皆浮起怪異感覺。

  楚暮恭敬道:“多謝少主抬愛。請入大帳奉茶。”不著痕跡脫開漻清雙手。

  漻清一笑,頷首道:“有勞小楚前面帶路!

  入帳坐定奉茶,楚暮摒退眾將,問道:“少主怎有空來?主上是否亦在途中?”

  漻清笑道:“師父又閉關(guān)哩!不曾同來。這回他需七日方出。我閑著無事,想起與你兩年不見,甚為想念,便帶了荊介一路北上尋你!

  那木訥少年站在漻清身后,本在微張大口,四處打量。此時忽聞主子提及自己姓名,不由一愣。

  楚暮聞言,苦笑道:“主上若知少主擅自下山,恐將不悅!

  漻清笑道:“若師父知我是來尋你,那便無妨!

  楚暮暗嘆。正因你來尋我,他才更為不喜!

  原來那楚暮本是成精飛鼠,八年前在云盤嶺中為維泱收服,送與漻清為寵。漻清心甚喜之,名其為“小楚”,時時與之嬉戲。后維泱見它乖覺精靈,堪可造就,閑時便也傳授些修煉之法。它本身已有數(shù)百年修為,此時得明師指點,進步更是神速,兩年之后便已修成人形。

  維泱見他成人之后姿容瑰麗,風(fēng)度翩翩,想到這三年來他竟與漻清日夜相伴,共枕而眠,心中甚不痛快。于是時常借故將他派遣下山,而另尋了個丑陋愚笨的孩子,與漻清作伴。

  漻清初時不喜,但經(jīng)維泱軟語溫言相哄,又覺荊介雖然遲鈍,總算憨厚忠誠,殊不討厭。于是漸漸也就罷了。

  楚暮覺出維泱對己不善,他見事甚明,便主動提出下山創(chuàng)立神教。維泱只要他肯遠(yuǎn)離漻清視線,自然甚么都好,當(dāng)即應(yīng)允。

  楚暮頗有雄才,此時借了維泱在云盤嶺,及整個巫山地區(qū)的盛名,順利聚集民眾,不幾年便將西蜀神教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發(fā)展成為教眾數(shù)萬的天下第一大教。他雖為神教實際首腦,卻不敢僭越,自己避為副教主,而虛教主之位以待維泱。

  三年前大郕境內(nèi)烽煙四起,楚暮順勢揭竿,帶領(lǐng)教眾誓師起義,與群雄共逐天下,遂成一方霸主。但他并不稱王,仍以維泱下屬自居,平素便在帳中供奉維泱與漻清長生牌位,令全軍皆知。

  楚暮自然明白自己因何會為維泱見棄。此時見漻清竟主動尋來,禁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暗想也就只你,竟對主上一片心思,睜眼如盲。

  但這話卻不好明說。楚暮只好苦笑道:“可惜屬下軍務(wù)纏身,恐怕亦無法陪伴左右,供少主差遣。少主還是請回吧!”

  漻清見他著急欲趕自己走,卻并不動氣,笑道:“怎敢耽誤你正事!我隨師父修行多年,仙術(shù)上已略有小成。若我多留數(shù)日,行軍打仗之際,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楚暮聽得心中一動。漻清累世修行,因而入門極快;兼之維泱不辭辛勞,自各處覓來奇珍異寶,毫不吝嗇地盡數(shù)送入鼎中,煉制仙丹,喂與他食。是以漻清此時雖尚年幼,修為卻已非同小可。連楚暮亦自問非他之?dāng)场H裟艿盟袢张c郕軍決戰(zhàn),取勝自然更為容易。

  然而楚暮也只這么想想。若真要親口應(yīng)允,置維泱的心頭肉于戰(zhàn)場險地,他卻萬萬無此膽量。于是苦笑道:“無需勞動少主大駕了。今日之仗其實并不兇險,屬下早已安排好策略,遣人依計而行。此役穩(wěn)勝無疑!

  漻清聞言,臉現(xiàn)失望之色。停了片刻,正欲開口,忽然帳外親兵大聲稟報道:“啟稟主帥!蘇合將軍敗回,正在帳外候傳!”

  楚暮大驚,“霍”地站起。蘇合乃他軍中頭號大將,武功韜略均僅輸自己半籌。他心知郕庭孤擲一投,傾朝而出,此戰(zhàn)必不易與。為穩(wěn)妥計,特派蘇合親自領(lǐng)軍埋伏。萬沒料到連他也敗了。心中極想出去探視,轉(zhuǎn)頭看了漻清一眼,猶豫起來。他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主人,怎好就此將他拋下不理?

  漻清笑道:“小楚便當(dāng)我不存在好了。只管將人喚入問話。”

  楚暮告了個罪,朗聲發(fā)令。不一刻,便見兩個親兵抬著副擔(dān)架入來。蘇合渾身浴血,奄奄一息躺在其上。

  楚暮再驚。對方竟能令他傷重至此,功力必不下于自己!搶前扶住蘇合臂膀,急問道:“究竟發(fā)生何事!對方竟不中伏么!”他本教蘇合在青龍峽外挑釁,許敗不許勝,將敵軍引入險地之后,再以伏兵一舉殲之。料想計劃周密,必能奏效。誰知一經(jīng)交戰(zhàn),竟連己方主將亦重傷敗回。不由大是喪氣。

  蘇合“嗬嗬”連聲,終究受傷太重,說不出話來。兩眼翻白,氣息將盡。漻清在一旁見了,伸手捏個法訣,將一團白芒送入蘇合胸口。

  蘇合得他法術(shù)療傷,力氣稍復(fù),艱難地開口道:“不……敵人本,本已中計入伏,我方……我方大勝,誰知,誰知對方忽然來了個妖道……法力……遠(yuǎn)勝末將……末將不敵,只身敗回報信,可,可那與我同去的……十萬兒郎……咳咳……卻……卻……”終因受傷太重,身體毀損過度,一口氣提不上來,就此氣絕。

  楚暮一震。對方能一舉殲滅十萬雄兵,僅只蘇合一人脫身。而他雖勉強撐回,終仍傷重不治。這是何等驚人的法力!楚暮忽然失去了自起兵以來,一直堅定于心的必勝把握。

  漻清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摸了摸他頭,憐惜道:“莫難過。我來幫你!北闳鐢(shù)年前,楚暮仍是飛鼠之形時,漻清常做的那樣。

  楚暮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呆了片刻,苦笑道:“還是先讓屬下試試能否制敵取勝,再論是否需要勞動少主大駕罷!”于是下令三軍撤回建業(yè)。心道,此城乃明京門戶之地,敵方對它定是志在必得,若要交戰(zhàn),當(dāng)是己方有城可守比較穩(wěn)妥。好在此時大軍距離建業(yè)不遠(yuǎn),楚暮令副將石斛調(diào)度主力大軍分批撤回,自己則帶著三千兵馬斷后。

  楚暮等人墜在最后,不久便見北方煙塵滾滾,迅速逼近。楚暮一愕,心道敵人這快便趕上來了?待定睛一看,松了口氣。原來諾大煙塵之中,卻只裹著一人,并非他所擔(dān)心的大軍壓境之局。同時亦可見那人功力深厚,足下之力竟堪比數(shù)萬大軍。于是心中暗暗戒備。同時下令斷后軍士立定轉(zhuǎn)身,擺開陣勢,原地待命。

  那人瞬間奔近,怒發(fā)沖冠,大吼道:“何人是那姓楚的反賊?!”

  楚暮踏前一步,道:“在下楚暮。閣下何人?竟助紂為虐,甘為那昏君賣命么?”

  那人大怒道:“呸!你趁老子連翹不在,使奸計于青龍峽中,殺了我數(shù)十萬兒郎!老子是來找你算帳的!”

  楚暮一聽,不由啼笑皆非。知他是粗人,也不答話,傳令親兵揮舞令旗,三千斷后兵士便一隊一隊,交互小跑穿行起來,瞬間已換了數(shù)個陣形,向連翹沖殺過去。

  這陣形變化乃是武穆所傳,楚暮以之對戰(zhàn)殺場,未嘗敗績。誰知那連翹根本不管這些,鼻子朝天一哼,雙手結(jié)印,喚來金箭無數(shù),往蜀軍陣中激射而去。楚暮忙撐開壁界相護。但終究地域太廣,他靈力稍遜,壁界的強度便不足,被連翹數(shù)番猛攻,片片碎裂。蜀軍頓時死傷慘重。

  楚暮大怒,長劍指天,左手捏訣,立時天昏地暗,狂風(fēng)暴起,帶著無邊砂石向連翹沖去。

  連翹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掌外推,竟將楚暮法術(shù)生生擊散!

  楚暮胸口如遭雷噬,“蹬蹬”后退數(shù)步,氣血翻騰,忙深吸一口氣壓住。

  連翹亦不好過。他為逞強,不肯如楚暮般后退化力,受擊遠(yuǎn)比他更為強烈,登時便已受傷,硬是“咕咚”一聲,將已涌入口中的鮮血吞回。同時暗暗心驚。但他性子暴烈,當(dāng)下不顧己身傷勢,高舉右拳,口念發(fā)咒,靈力迅速匯聚,其勢竟猶勝之前!眼見便是非同小可的法術(shù)。

  楚暮自與他硬對一掌,此時仍靈力渙散,難以凝聚。見他這快便可發(fā)動下一法術(shù),不由心內(nèi)駭然。但此時情勢所迫,他不得不強提靈力,功聚雙掌,腦中疾速思索可接住此招的良方。

  忽聽連翹暴喝一聲,揮拳虛擊腳下!稗Z隆”巨響連震,大地寸寸斷裂。蜀軍站立不穩(wěn),紛紛跌在地上。楚暮所站之處,更是倏然裂開一條巨縫。楚暮猝不及防,向下墜去。忙提氣輕身,向縫外急縱。哪知空中落下無數(shù)大小石塊,往他頂上砸去。楚暮回身躲避,一口氣盡了,復(fù)向下墜去。裂縫同時“軋軋”作響,又向中心合攏來,眼見便要將楚暮活生生夾斃其間!

  忽然一聲清脆的童音暴開:“休傷我小楚!”漻清拔劍在手,足尖一點,身隨劍走,向連翹刺去。

  連翹見他小小孩童,原未將他放在眼里。待劍將及身方驚覺不妥。原來漻清劍上“噼啪”作響,竟帶了強烈雷電!劍風(fēng)凌厲,直有排山倒海之勢。

  連翹不敢硬接,急忙側(cè)身躲避,哪知漻清劍鋒一偏,斜向下指,連翹這樣一躲,正正罩在他劍芒之下,便似整個人自動將小腹送上他劍尖似的。連翹大駭之下,疾向后縱,再無法顧及未完的法術(shù),地上裂縫向內(nèi)合攏之勢立停。楚暮覷到機會,一躍而上,心中暗呼萬幸,趁連翹下盤不穩(wěn)之時,袖中飛刀連珠般射將出來,直取他周身諸大穴。

  連翹就地一滾,狼狽避過,正待爬起,忽然“錚”地一聲,漻清長劍擦耳而過,釘在地下,斬斷他數(shù)根發(fā)絲。連翹死里逃生,四肢禁不住一陣發(fā)軟。趁此間隙,漻清左手微彈,白芒閃過,連翹身體一挺,便再動彈不得。漻清笑著走近,拔劍回鞘,道:“看你技藝不凡,這便殺了甚為可惜。不如降了我們罷!日后必不會薄待你。”轉(zhuǎn)頭望向楚暮,道,“小楚你說是不是?”

  楚暮垂目躬身道:“少主所言極是!贝藭r早有幸存蜀兵跑近,將連翹綁個結(jié)實。連翹眼見大勢已去,長嘆一聲,便即降了。楚暮于是吩咐親兵,帶他下去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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