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來順在走邪路
年底,我離開了蒯斌的夜總會,我覺得我不應該繼續呆在那里,我的性格不允許我給別人當伙計,我也無法適用那種時而天堂時而地獄的環境。全\本\小\說\網\拿了蒯斌給我的一萬塊錢,我回了家。悶悶地坐在沙發上抽了一陣煙,我起身給王東和大光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們來我家,我要跟他們商量一下重新“殺”回市場的事情。我爸不在家,上個星期我就把他送去了醫院,他的身體太差了,現在連翻身都不能了,全身可以動彈的只有嘴和眼,可是他的嘴巴說不出話來,他的眼睛看得見東西,可他認不出在他跟前的人是誰,嘴巴里經常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音,我懷疑他是在喊我爺爺和我媽,或許也在叫我和我哥的名字。
林寶寶在醫院里陪我爸爸,她幾乎搬到那兒住去了,幾天也沒見她回來過。
前些天我去看爸爸,林寶寶告訴我,咱爸經常哭,說不出話來,只是流眼淚。
我說,他那是心里難受呢,別管,讓他哭,哭夠就好了。
林寶寶說,咱家沒錢,飯都不敢吃好的,老爺子那點兒退休金,加上來順的工資不夠吃飯的。我突然感覺難受,腿軟得讓我站不住了,蹲在我爸的床頭,心就像被一把刀子剜著……我太不是玩意兒了,我得有好幾個月沒往家里拿錢了,我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病重的父親,還有一個沒有職業的嫂子,還有一個需要支撐的家。我把所有能夠找出來的錢全給了林寶寶,對她說,嫂子,先這樣支撐一陣,我很快就有錢了,到時候咱們給老爺子請一個護工,你解放出來,跟著我去市場練攤兒。林寶寶說,別請什么護工了,他們不會用心的,我也不想去什么市場,大家都認識我,我不愿意拋頭露面,就在這里伺候咱爸,一直伺候到老。我沒有話說了,問她,來順這些日子怎么也不常回家,在外面忙些什么,你沒問問他?
林寶寶說,來順不在鋼廠做保安了,跟了一個老板,給那個老板開車呢。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得有半個多月沒見著他了,最后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說他想要辭職。那幾天我的心里亂,也沒問他為什么要辭職,辭職以后干什么。現在聽林寶寶這么一說,我的心里有些發毛,來順跟了一個什么樣的老板?他不會是跟家冠當年潛伏在我哥哥身邊一樣,去家冠那里當“臥底”去了吧?從醫院回夜總會以后,我把大光喊來了,問他知不知道來順現在給誰開車?大光笑話我說,你這個當爸爸的可真不稱職啊,你是不是連來順多大年齡都忘記了?我算了算,今年是3003年,來順應該是二十四歲了。不禁感慨,我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剛從監獄出來……將近二十年過去了,我從一個“哥”變成了一個“叔”,這期間大段的生活仿佛被一堵連綿不絕的墻擋著,想要回去已經不可能,想去回憶也變得不再容易,就像胖子的手臂,再怎么努力也夠不著自己的腳尖了。
大光說,來順現在跟著鋼子,鋼子讓他管理著一個汽修廠,沒事兒的時候給鋼子開車,關系相當鐵。
這可真是有點兒意思,我笑了,二十年前鋼子綁架了來順,二十年后他們成了鐵哥們兒。
也許是這些年的風雨歷程讓我不再相信一切,我斷定鋼子是想利用來順,因為鋼子知道來順跟家冠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
來順現在的勢頭比當年家冠還要猛,鋼子應該知道來順的價值。
前年夏天我回家看我爸,來順跟幾個兄弟坐在客廳里說話,見我進門,連忙打發他那幾個兄弟走了。回來嬉皮笑臉地抱著我的肩膀說,爸爸,我現在比你當年牛多了,當年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在監獄,現在我在外面,我干的事情比你當年大,發展得也比你好。我說,年輕人干點兒大事情那是應該的,可是不能做違法的事情,那樣你又是一個我。來順說,我不會干違法事情的,我行走在違法與不違法之間,屬于灰色地帶,既穩妥又來勁。那時候我最關心的是錢,我說,你現在有不少錢了是吧?來順嘿嘿地笑,我從小跟著張毅爸爸,我的為人是張毅爸爸傳染的,我不存錢,我存的是江湖義氣,有了江湖義氣才能賺取更大的利潤。這小子一肚子歪理。也許是我上了年紀,也許是雜亂的事情充斥著我的腦子,我含混地笑了笑,別忘記你還有這個家就好。來順說,我就是腦子里有這個家才這樣做的,我要讓咱們老張家重新挺立在下街!來順還真的是我們老張家的人了,他的大名叫張顯豪,是我爸爸根據輩分給他取的名字,下一輩應該是“耀”、再下一輩是“世”、最后一輩是“昌”,預示著我們老張家世代榮耀和昌盛。我摸著他刮得鐵青的臉,哈哈大笑:“好孩子!”
抽時間我去找了一下鋼子,先是拿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開了一陣玩笑,然后正色道:“我侄子跟了你,你得好好待他。”
鋼子說:“那是沒得說,小時候我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現在我要加倍補償。”
我問他來順是怎么跟的你?
鋼子笑道:“他跟我侄子是同班同學,倆小子關系鐵著呢。我侄子一直跟著我,后來他就來了。”
我試探他道:“你沒覺得我這個侄子脾氣有些古怪?”
鋼子一語中地:“知道,他一直想給一哥報仇。”
我不動聲色:“你有什么想法?”
鋼子笑著摸了摸我的手背:“放心,我還沒差勁到利用孩子的地步,那樣我連自己的侄子都害了。”
從鋼子那里出來,我走在路上,心情很是不爽,媽的,還不是我混得不好?我要是混得好,還需要你來收留我兒子?那些日子,我風言風語地聽街面上傳言,來順他們那幫孩子經常跟人打架,好在他一般藏在幕后。我打定了主意,等我重新在市場上站穩腳跟,就把來順喊過來,我要把來順攏在自己的身邊,什么事情都不能出,我們家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打擊了。
悶坐在沙發上等王東和大光的時候,我撥通了來順的手機,沒等開口,來順就在那頭嚷嚷上了:“爸爸,這陣子你去了哪里?怎么老是不給我打電話?”我笑了笑:“我忙,忙著給你找個后媽呢。”來順笑得很是放肆:“那好啊,要找就找個聽話的,模樣無所謂!別跟那個楊媽媽似的整天跟你吵吵,我受不了……哎,爸爸,剛才我聽我一個兄弟說,你不在蒯叔那邊干了,怎么回事兒?那邊不是挺好的嘛。”我說,小孩子哪那么多心事?回來吧,跟你商量點事兒。來順在那邊猶豫了片刻,開口說:“爸爸,我回不去,我在外地……那什么,鋼子叔讓我跟幾個兄弟在這邊辦點事兒。能告訴我你找我什么事兒嗎?”這小子肯定有什么事情!我有些不滿,感覺自己在來順的心目中連鋼子都不如,悶聲道:“沒事兒,掛了吧。”
來順似乎覺察到了我的不滿,連聲喂喂,我一把掛了電話,耳朵嗡嗡響。
來順繼續撥我的手機,我不接,打家里的電話,我把線拔了。
正生著悶氣,王東進來了:“哈,搭拉著個豬肚子臉,跟誰這是?”
我把剛才的事情對王東說了,王東挨著我坐下,一撇嘴:“你呀,老了,老了啊,開始跟個孩子治氣了。”
我說:“我不是跟他治氣,我是覺得這小子挺沒數的,把家忘了呢,半個來月沒回來。”
“不敢回來呢,”王東開玩笑說,“現在是‘非典’時期,他整天在外面出溜,沒準兒感染了,哪敢隨便回來?”見我不高興,王東嘆了一口氣,“這樣不好,這樣不好……連咱們當年都沒這么干呢。咱們當年混歸混,家那是每天都要回的。算了,總歸是時代不同了,不提也罷。對了,這些天我沒跟你聯系,有些事情得先跟你匯報匯報……小王八發瘋了,昨天把驢四兒打了,整個腦袋跟被豬啃過的大茄子似的。這次他是真的瘋了,親自動的手,一邊打一邊說,吃我的喝我的,背后害我。我估計是這小子知道了驢四兒跟咱們聯系的事情……可也怪,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啊。咱們都快要把這事兒忘了……”
“你忘了,我沒忘!他也沒忘!”我打斷他道,“前幾天他派人想殺了我,幸虧大光提前拿著槍,不然現在跟你說話的就不是我了,是一個死人!”見他發呆,我舒緩了口氣,“盡管這些年我一直不順利,可是這件事情一直在我的腦子里裝著。我還沒離婚的時候經常跟驢四兒聯系,驢四兒徹底偵察出來了,家冠還真的是在販毒!我已經掌握了他大量的證據。我甚至都知道,警察也開始注意到他了,只是暫時還抓不到他的把柄……知道嗎?蘭斜眼在監獄里揭發過家冠,盡管他說得不是那么明確,可是警察明白他是在販毒這已經沒錯了,他快要完蛋啦。驢四兒呢?你繼續說,驢四兒挨了打,最后去了哪里?”
“跑了,估計咱們再也見不著他了,”王東搖了搖手,“我聽人說,驢四兒淌血快要淌死了也沒人管,后來他自己爬起來,大喊一聲‘老子誰也不伺候啦’,搖搖晃晃地貼著墻根走了。我聽到這個消息以后就去市場找他,想要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你是知道的,現在鬧‘非典’,市場上冷清得像個陵園……我以為很快就把他找出來了,可是我找遍了市場的每個角落也沒找著他,天一黑市場里就一個人也沒有了。我就沿著下街繼續找,最后在一條小胡同里看見他了,他孤零零地坐在胡同口,頭一搖一晃的,不知在干什么。我慢慢地走過去,發現他已經睡著了,腦袋就像一個血葫蘆,嘴唇下面搭拉著血呼啦的一溜口水,兩只手蜷在胸口那兒,一只手拿著一瓶酒,另一只手握著那一塊磚頭,跟死了一樣。我把他弄醒了,問他發生什么事情了?他不說話,我沉不住氣,想走,他在后面狼狗似的吆喝了一聲,你回去告訴張寬,我就是死在家里也不會再來下街這個鬼地方啦!哈哈,這小子徹底‘面湯’了……算了寬哥,事情過去這么多年了,收手吧,真沒意思。”
看來驢四兒我是指望不上了,干脆自己來吧,我實在是不想讓小王八就這么逍遙法外。前幾天我去找蒯斌聊天,問起他認識不認識一個叫湯勇的,蒯斌說,提他干什么?那是一個標準的“死貨”,蝴蝶剛出事兒他就跑了,本來我還以為他這次回來能有所作為呢,現在看來沒戲了。我聽說他跟蝴蝶還有大海攙和了不少事情,估計這次抓住他,不死也得蹲在監獄里直到夕陽紅。我說,有那么一陣子我很擔心呢,他經常跟家冠呆在一起。蒯斌瞇著眼笑:“他那是慌了手腳。他以為小王八的勢力不小,想要跟他沾光呢,后來發現不是那么回事兒,又竄回去跟蝴蝶聯系上了,誰知道蝴蝶那陣子也快要完蛋了,勢力比小王八強不到哪兒去。他就發展自己的,可是哪那么容易?折騰來折騰去,就把自己給折騰‘膘’了,這個弱智。”
王東見我皺著眉頭不說話,蔫蔫地嘟囔:“現在這個社會可真是不一樣了,什么人也想混,可是什么人也混不起來。”
我怏怏地乜了王東一眼,淡然一笑:“別那么多廢話。在家冠這件事情上,你可以‘退休’了,后面的事情有我。”
王東不置可否地張了張嘴:“哈,這事兒也牽扯到退不退休的……我得提醒你一句,家冠很可能狗急跳墻。”
我說:“這是一定的了,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王東用力地咬牙:“很有可能他會接二連三!他一定知道警察注意他了,這家伙瘋狂起來什么也不顧!”
我皺了一下眉頭:“他剛‘摸’了我一把,被我發現了,會這么沒有‘抻頭’,繼續戰斗嗎?”
王東說:“他憋了很多年的勁了,現在正在極端上,你應該防備。”
想想我倆這些年的恩怨,再想想他剛抓了我的“奸細”,他突然爆發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嗯”一聲,不說話了。
王東搖了一陣頭,開口說:“如果他膽敢動手,我也不想活了。二哥,找我到底什么事兒?先說說。”
我悶悶不樂地說:“等大光來了再說吧。”
話音剛落,大光在外面敲門,王東過去打開了門:“寬哥剛絮叨你呢。”
“我知道什么事兒了,”大光一撲拉頭發,“寬哥要給兄弟報喜!把那個小娘們兒‘義氣’了吧?”哈,這還用說?我已經快要把她“義氣”成自己的下一任老婆了。這些天王慧經常跟我呆在一起,班都沒心思上了,搞完“江湖義氣”,她總是要這樣問我,張寬,你的心里到底有沒有我?我擰著她的鼻子說,怎么會沒有?現在我的心里誰都沒有了,只有你。王慧就紅著臉笑,我已經給了你,你要是心里沒我,會遭雷劈的。唉,女人為什么都是這樣?霸占著個男人就不撒手,就像王八咬著根棍子似的。有一次她含著眼淚問我,是不是跟楊波還有來往?我說,我早就把她給忘了,現在除了你,我跟哪個女人都沒有聯系。王慧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敢再跟她聯系,看我不殺了你。大光還在娘們兒娘們兒地嘟囔,我皺了皺眉頭:“少這么沒大沒小的,她是你嫂子。”大光吐了一下舌頭:“明白了,‘義氣’掉了……呵,寬哥雄風不減當年啊。其實那小娘們兒……不,其實嫂子真不錯,純潔,還懂事兒,將來是把過日子的好手。不羅嗦了。寬哥,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把想要在下街農貿市場重新“崛起”的想法說了一下,問:“二位覺得有沒有希望?”
大光剛搖了兩下頭,王東就笑了:“這個當口去市場?不知道連人家金龍都想走人了?‘非典’啊。”
我說:“管他非不非典干什么?說不定這正是個機會呢。”
大光蔫蔫地嘟囔道:“寬哥的想法很幼稚啊,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斜了他一眼:“再不容易也得干,我不能就這么消沉下去,我需要錢!”
王東哧一下鼻子站了起來:“誰不需要錢?你神經了沒好是吧?這個當口你去市場當‘空軍’去?”
我瞪著他說:“先把攤子支起來,以后會好起來的。”
王東拉著我走到窗前,伸手往下一指:“看啊,滿下街全是錢,可那不是你的,你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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