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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看馬六的表演


  這是煙臺郊區(qū)一個僻靜的小山村。全\本/小\說/網(wǎng)\跟在鄭奎后面來到一個破敗的農(nóng)家院落時,天色已經(jīng)放明了,偶爾響起的一兩聲雞鳴,讓這個小山村顯得越發(fā)寂靜。鄭奎打開街門,指著墻角的幾個空酒瓶子說:“你看,這全是咱六子兄弟喝的,真牛。”

  我撿起一個結(jié)實(shí)的酒瓶子遞給鄭奎,笑道:“呆會兒你就用這個砸他的腦袋。”

  鄭奎隨手把瓶子扔了:“你來了就不用這個了,這家伙吃軟不吃硬。”

  我把掖在褲腰里的槍拎在手上:“那我就給他來個軟硬兼施,玩邪的就把他埋在這里。”

  鄭奎歪了歪嘴:“反正你說了算,我的任務(wù)完成了,你不讓打,我一下也沒碰他。”

  我盯著他歪著的嘴,笑道:“你打從一下生就不會笑是吧?我怎么從來沒見你笑過?”

  鄭奎把嘴正了過來:“我笑起來很難看的。”

  打開正屋門,鄭奎探出頭去看了看,沖旁邊的一間屋子努了努嘴:“傻逼在那兒睡覺呢。”

  我用槍把門頂開一條縫,借著黎明的微光一看,一個胖得像豬一樣的人橫躺在炕上,呼嚕呼嚕地打鼾睡,響聲震得窗玻璃直哆嗦。厚厚的大花棉被掀開一半,露出一大截胸脯,胸脯上稀稀拉拉長著一些黑毛,讓我想起沒刮干凈的死豬的肚皮來。他的兩條胳膊伸在頭頂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在祭拜老天爺,仔細(xì)一看才知道,他的兩個大拇指被一根鞋帶綁在了一起。旁邊合衣躺著的兩個人聽見外面有動靜,一骨碌爬起來,掀開炕席抽出獵槍就要往外沖。鄭奎推開門噓了一聲:“寬哥來了。”

  一個叫大光的伙計(jì)傻笑著摸了一把頭皮:“寬哥,你可來了,我們是真讓這個膘子給折騰暈了。”

  我把自己的槍揣起來,接過大光的獵槍,一下一下地戳馬六:“起來,起來,客人來啦。”

  旁邊一個叫萬兵的伙計(jì)“啪”地拍了馬六的肥屁股一把:“起來!”

  馬六翻了一下身,嘟囔道:“拔腚!老子在睡覺……別打擾我。”

  “給你臉了是不是?”鄭奎一把掀了他的被子,“滾起來,你爹來啦。”

  “我爹?就是我爺爺來了我也得先睡醒了再說。”馬六不管被子,又翻了一個身,一灘爛肉似的。

  “看見了吧,就他媽這么個德行。”鄭奎無奈地沖我攤了攤手。

  我把獵槍調(diào)個個兒,用槍托猛地掄了馬六的屁股一下:“操你媽,耳朵瘸了?起來!”

  馬六好象感覺很疼,忽地坐了起來:“打我?簡直瘋了,知道我是誰嗎?”

  我把獵槍橫在腿上,坐在炕沿上瞇著眼睛看他:“我知道你是誰,可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馬六看都沒看我,“你不就是張寬嗎?‘羅羅’個蛋哦‘羅羅’。”

  “找抽?”大光揚(yáng)起胳膊想扇他,我攔住了他:“別動,讓他繼續(xù)表演。”

  “天亮了啊,”馬六用胳膊搓著眼皮嘟囔道,“好啊,又是一天,押我一天多一天罪過。”

  我忽然覺得這家伙很有趣,簡直可以用可愛兩個字來形容。難道濟(jì)南那邊的兄弟都是這樣混社會的嗎?這也太好玩了點(diǎn)兒。這小子肯定有點(diǎn)兒“仗頭”,不然他是不會這么猖狂的,這派頭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拿得出來的,甚至有點(diǎn)兒成竹在胸的意思。我想起以前見過的一個叫宗哥的濟(jì)南人,莫非他是宗哥的人?看宗哥那個架勢,絕對是濟(jì)南的一等好漢,難道他的“仗頭”來自宗哥?那可就不好辦了,這里面牽扯很多問題,以我現(xiàn)在的實(shí)力,我還不想樹敵太多,尤其是不知根底的老大級人物。看來他應(yīng)該就是宗哥的人了。是誰走漏的風(fēng)聲,讓馬六知道是我在替蘭斜眼辦事兒?難道又是金龍?現(xiàn)在我必須先搞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把獵槍往他的懷里一杵:“兄弟,別廢話了,要么開槍打死我,要么答應(yīng)我的條件。”

  “別鬧了哥們兒,”馬六拉過被子蓋住了胸脯,“槍里沒有子彈的,別以為兄弟是個憨腚眼。”

  “要不我給你裝上子彈?”我被他嗆得有點(diǎn)兒尷尬,把槍遞給大光,“裝上子彈。”

  “你這人真沒意思,”馬六悻悻地橫了一下脖子,“為這么點(diǎn)破事兒至于出條人命?”

  鄭奎的鼻子都?xì)馔崃耍骸皩捀缒憧匆娏税桑窟@他媽不是個無賴還是什么?”

  馬六似乎很冤枉,咂巴著嘴回了一句:“咱們誰是無賴誰清楚,無賴才綁架人呢。”

  是啊,究竟誰是無賴?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怏怏地看著他沒有話說。

  天徹底亮了,困意陣陣襲來,我打著哈欠笑了笑:“六子,你好好考慮考慮,我先睡一會兒。反正咱們今天必須把事情解決了。你是知道的,我們也是受人之托,拿了人家的錢沒辦好事兒說不過去。我把話先撂在這兒,要不你就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要不咱們都不用過年了。這話你還別不相信,我張寬吃的就是這碗飯,我不可能砸了自己的買賣,好好想想吧。”

  見我要走,馬六扶著窗臺坐了起來:“慢著,想讓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你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鄭奎忍不住了,厲聲呵斥:“你這檔次還在這里談條件?先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推推鄭奎,轉(zhuǎn)頭問馬六:“你說。可以的話我就答應(yīng)你。”

  馬六瞪著血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咱倆單挑,誰輸了聽誰的。”

  我在心里直發(fā)笑,這家伙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這都什么年月了,還玩這套小混混把戲?就算你單挑把我贏了,你能走出這個院子嗎?何況你肥得像頭老母豬,我三拳能不能把你砸回豬圈?我裝做很欣賞他這個提議的樣子,歪著頭對大光說:“你把他的‘指拷’解開,我跟他練練,”說著,轉(zhuǎn)身往外走,“把你打殘廢了,可別回去跟宗哥訴苦,說我欺負(fù)你啊。”

  馬六一激靈,忽地爬了起來,把眼瞪得像兩只排在一起的肚臍眼:“你說什么?什么宗哥?”

  沒想到我無意識的一句話,竟惹得他反應(yīng)得如此強(qiáng)烈,這更證實(shí)了我的判斷。

  我扭回頭,繼續(xù)套他:“濟(jì)南的宗哥啊,你的老大啊。”

  馬六砰地朝墻踹了一腳:“這他媽算什么事兒嘛,糊涂啦,我不干了!”

  我回頭繼續(xù)激他:“害怕了?不跟我單挑了?”

  馬六猛地把手伸給了大光:“挑!給我解開,爺們兒先跟你戰(zhàn)上三百個回合再說!”

  好嘛,還真有找揍挨的……我轉(zhuǎn)身走到外屋,鄭奎掂著獵槍跟了出來:“何必呢?多丟份子?”

  我繼續(xù)往外走:“你不懂,什么牲口得用什么腔調(diào)‘了了’,咱六子兄弟吃這個。”

  鄭奎拉了我一把:“你能行?趕了一夜的路,臉還黃著呢,要不我跟他來?”

  這話被馬六聽見了,大聲在屋里嚷嚷:“我不跟無賴挑,要挑就挑講道理的。”

  “聽聽,”鄭奎被這話氣得臉都紫了,“我他媽混了好幾年江湖,第一次碰見這么個主兒。”

  “這就不錯了,”我站在院子里,邊活動手腳邊說,“起碼比那些悶葫蘆強(qiáng),看我怎么收拾他吧。”

  “得,萬一你輸了,”鄭奎拍拍槍筒,一皺眉頭,“我直接一槍廢了他。”

  遠(yuǎn)處零星有幾聲爆竹響,有的響聲很大,像是那種用報(bào)紙卷成的大土炮。我一下子想起要過年了,街上的孩子們憋不住了,在過癮呢。眼前驀然浮現(xiàn)出多年以前過年的時候我?guī)е鴣眄樤诮稚戏疟夼诘那榫啊N覍⒁粋爆竹插到一堆狗屎上,爆竹一響,屎花亂飛,來順高興得嗷嗷叫,口水流得都要拖到地下了。有一個是啞炮,來順老遠(yuǎn)站著,猛吃手指,吃了好長時間也不敢過去看,賊一樣地四處張望。我過去把那個爆竹從頭上撕開,再點(diǎn)。這聲“嘭”響起來的時候,來順猛地把腦袋甩到一邊,口水變成一條甩動的魚線,扯出去老遠(yuǎn)。兩條腿變成了青蛙腿,一蹦三尺高,一聲爸爸輕微地喊了出來……我笑了。

  門一響,馬六掰著手指從屋里出來了:“爺們兒準(zhǔn)備好了沒有?這就開始?”

  我亮了一個李小龍那樣的架勢,沖他勾了勾手:“來吧。”

  馬六瞥了鄭奎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慢著啊,老哥你把槍先放下,我看了發(fā)暈。”

  鄭奎提著槍迎了上去:“你哪那么多廢話?惹毛了我,我直接干挺了你。”

  “張寬,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這可是個大問題。”馬六抖抖手,不屑一顧地把臉仰到了天上。

  “聽你的,”我把鄭奎的槍拿過來,順手遞給了大光,“放回炕席,咱哥們兒不需要這個。”

  “接招吧你!”馬六猛地跳起來,當(dāng)空使了個擺蓮?fù)龋揖蛽淞诉^來。

  我明白了,這是個野路子,以前我在街頭打野仗的時候也常用這樣的路數(shù),先嚇唬人,扛不住嚇唬的就先“尿”了,這種路子在我這里不好使。我站著沒動,他剛接近我,就被我拽住了胳膊,往懷里輕輕一帶,順手使了個“揀腿”。他橫著身子,平空飛了出去,像一條被拋向垃圾桶的破麻袋。我用一只腳尖轉(zhuǎn)過身子,沖他繼續(xù)勾手,來呀,別跑。馬六懵懂著爬起來,甩著滿腦袋泥漿愣了片刻,他似乎不相信我有這么大的力量,鼓鼓胸脯沖我嚷,你來!我收了虛步,直接向他走過去,我想先在氣勢上壓住他,讓他不敢再次出手,沒想到,他抬起腳朝我的褲襠猛地踢來。我一抬膝蓋護(hù)住襠,順勢將那條腿插到他的兩腿之間,往后一撩,他撲通一聲張倒在地,我上前一步,直接用另一只腳踩住了他的臉:“還來嗎?”

  “奶奶的,你不照架子來……”馬六大口地喘著氣,“爺們兒不跟你來摔跤的。”

  “那好,重新來,”我移開腳,退后幾步,“這次我不出手了,你來。”

  “好,我先運(yùn)口氣……”馬六悻悻地爬起來,捏著嗓子喘氣。

  我雙手抱著膀子等他,我覺得他很有意思,以前我跟王東練拳擊的時候,王東經(jīng)常在被打得發(fā)暈的時候玩這套把戲,有時候趁我不注意,他會猛擊我一拳,隨后跑掉,揚(yáng)言他也沒吃虧。馬六喘氣的樣子很好笑,大張著嘴巴,眼球亂轉(zhuǎn),像一只被攆急了的兔子藏在石頭后面慶幸自己逃過一劫的樣子。我用腳在地下劃了兩下,催他出拳,他突然躺下了,速度快得像猛然中了一槍。我剛一愣神就被他用腿腕子別住了一條腿,膝蓋一麻,撲通跌在了地下,臉朝下,屁股撅著,樣子難看得像一瓣大蒜被人用刀一下子拍扁了。我懊喪極了,這是怎么回事兒?太大意了,竟然被這樣一個笨豬一樣的人給撂倒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的時候,馬六猛一轉(zhuǎn)身,嗖地躥上了墻頭,快得像一支射出去的箭。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鄭奎和大光就躥出了院墻,帶起來的風(fēng),將旁邊的雪都吹散了。我從地上撿起獵槍,一把塞到萬兵的手上:“快去追!”萬兵嘭地把槍丟到了地上:“槍里沒子彈。”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小子好大的腦子啊,他這是早就算計(jì)好了呢。我拉著萬兵打開街門,囑咐他把門看好了,萬一有什么動靜收拾收拾趕緊走,跑遠(yuǎn)了就給我打傳呼,說完,按了按褲腰上的槍,大步追了出去。

  剛沖出胡同口,我就看見鄭奎和大光一邊一個夾著灰頭土臉的馬六回來了。

  馬六這下子徹底服軟了,氣喘得像是在馬桶里放屁:“要過年了,別傷了和氣。”

  我猛抽了他的脖頸一巴掌:“閉嘴吧,你是我親大爺。”

  關(guān)好房門,鄭奎一腳將馬六踹在地下,拽過鞋帶就要給他上“指拷”。

  我攔住了他:“不用了,他的花招全使出來了,后面的讓他自己看著辦吧。”

  馬六反著腦袋看我:“張寬,我認(rèn)栽,讓我坐下說話。”

  我拉他起來,用毛巾擦干凈他身上的泥漿,把他推到炕上坐好,然后把我的槍拿出來,拆下彈夾,把子彈全部卸下來,數(shù)了數(shù)一共六發(fā),攤在炕上挑了一發(fā)最亮的,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裝了回去。馬六看傻了,一個勁地咽口水,話都說不出來了。鄭奎不知道我想干什么,站在我身后呼呼地喘氣。我倒過槍把遞給馬六:“來吧,打我,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

  “大哥,你饒了我吧!”馬六頭腦中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他嚷得萬分凄慘。

  “怎么,不想要這個機(jī)會?”我把槍又往他的手里塞了塞。

  “六子,我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鄭奎冷冷地說,“本來,我們捏死你很簡單。”

  “哥兒幾個,別逼我啦,”馬六出溜到炕下,一把抱住了我的雙腿,“我答應(yīng)。”

  我淡然一笑,一個一個地往槍里裝子彈:“這就對了嘛。你應(yīng)該理解我們,大家都在‘道兒’上混飯吃,誰也得給誰讓點(diǎn)兒路是吧?我知道你也有難處,跟著別人混,生怕回去沒法交代,這我理解,可我們也一樣啊,我們拿了別人的錢。”

  “寬哥,你說錯了……”馬六坐回炕沿,搭拉著臉說,“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想跟你‘演道兒’(裝)了。說實(shí)話,那個買賣是我自己的,不是宗哥的,我跟宗哥的關(guān)系你們不知道,不是誰給誰當(dāng)小弟的關(guān)系,我們倆是生死之交……這事兒呆會兒我再跟你說。我知道是誰請你們來抓我的,不就是蘭斜眼嗎?那伙計(jì)很‘格路’(古怪),要不然我是不會那么對待他的,你怎么能幫他辦事兒?我知道你是為了錢,可那種人的錢你也要啊,不怕惡心著你?不瞞你說,大奎一綁我上車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我不怕,我知道一定是你們來了,我也知道你不是一個不講江湖道義的人,何況宗哥還在后面呢,你們殺了我,宗哥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又說遠(yuǎn)了。不‘磨硌’了(羅嗦),我把斜眼兒的東西還給他,你們讓我回家。”

  “宗哥說了,讓你給現(xiàn)錢,我們不要東西。”我繼續(xù)“化驗(yàn)”他。

  “別鬧了,”馬六撇了一下嘴,“來之前我跟宗哥在一起,他怎么沒說?”

  “昨天他去我們那兒了,是給一個老朋友慶祝生日,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他的朋友鳳三。”

  “真的?”馬六有點(diǎn)相信了,兩眼瞪得雞蛋大。

  我感覺差不多了,這小子沒什么城府,興許十分鐘就把他肚子里的那點(diǎn)兒貨色全掏出來了。我安排大光和萬兵出去買酒買菜,特意叮囑他倆一定要挑最好的買,酒起碼也要茅臺,沒有茅臺就買五糧液,都沒有就去煙臺市區(qū)挨家找,天上下刀子也得去。把馬六感動得不行,摟著我的脖子就親,就差放聲大哭了,兩條胳膊掛在我的脖子上,像獻(xiàn)給我的哈達(dá)。

  喝著酒,馬六的話就更多了起來,絮絮叨叨的,要不是急著套他的話,我?guī)缀醵家瓮茸呷肆恕Kf,宗哥現(xiàn)在是濟(jì)南黑道上最重量級的人物了,關(guān)系網(wǎng)四通八達(dá),沒有辦不成的事兒,連你們那兒的什么朝陽和蝴蝶都得給他三分面子。然后就羅嗦了很多關(guān)于宗哥在江湖上威風(fēng)八面的事情,最后他瞪著牛眼說:“知道我跟宗哥是怎么認(rèn)識的嗎?說出來嚇?biāo)滥銈儭!彼f,83年嚴(yán)打的時候,他在看守所的一個“獄霸號”里當(dāng)老大,逢人必“修”,再猛的人到了他的手上也得叫爺爺。有一天宗哥進(jìn)去了,他安排人“審”宗哥的案子,沒等“開庭”,那幾個人就躺在了地上。馬六一看不好,抄起馬桶蓋就往上沖,結(jié)果剛一照面就被宗哥放倒了,沒辦法,馬六就掏出一把用湯匙改造的刀子來,還沒掏利索就被宗哥奪過去了,馬六以為這下子沒命了,誰知道宗哥直接把刀子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鮮血淌得像噴泉。從那以后,大伙兒全服了,拿他當(dāng)了神仙。

  這么猛?我不由得佩服起宗哥來,這樣的人做這樣的事我相信,這屬于一個有腦子有魄力的人。以后我一定得跟他交往交往,興許將來成了鐵哥們兒,互相之間有照應(yīng)著的時候。看著馬六略顯沮喪的臉,我的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絲尷尬,搖著頭笑了笑:“好了六子,咱們還是談?wù)勥@事兒怎么處理吧。你扣斜眼兒的貨能值多少錢?我的意思是,你把它折合成現(xiàn)金給我打到帳戶上,然后把他的貨處理了拉倒,我不愿意再攙和這事兒了,太麻煩,再說,年根也快要到了,你說呢?”

  “行,說說你的帳號,”馬六回答得很痛快,“一萬五,多了沒有,不信你可以去濟(jì)南看看。”

  “好,喝完了酒你就給濟(jì)南打電話,馬上匯錢。”鄭奎插話說。

  “不喝了,這就走,我辦事兒不拖拉。”馬六急匆匆吃了幾口菜,就要下炕。

  “六子是個好兄弟,你這樣我還真不好意思了。不著急,先喝酒,喝完了我們送你去車站,讓你回家過個輕快年,”我讓鄭奎給他記了個帳號,接著說,“六子,你回去以后,馬上把錢給我打過來,讓我給斜眼兒一個交代,至于以后的事情到時候再說。我向你保證,只要你守信用,我以后絕對不會找你的麻煩了。我覺得你這個人挺實(shí)在的,以后看得起我就經(jīng)常聯(lián)系,也許將來咱們就是親兄弟了。記著替我跟宗哥解釋解釋,大水沖了龍王廟啊這叫。讓宗哥有時間去找我玩兒。”

  馬六反倒不急著走了,把面包服一脫:“今天不走了,我要跟弟兄們喝個痛快!”

  我示意大光和萬兵收拾桌子,合衣一躺:“送他走,我要睡覺,太累了。”

  我做夢了,夢中我又一次飛起來了,在云彩做的水里游泳。突然,我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塊錦繡之地,那地方山花爛漫,彩蝶飛舞,漫天飄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成群的仙女在河邊嬉戲打鬧。鄭奎他們送完馬六回來的時候,我正在跟仙女們調(diào)情,鄭奎把我推醒了。我很不高興,真想揍他兩巴掌,你就不能讓我收拾幾個仙女再喊我起來嗎?鄭奎說,馬六上火車的時候哭了。

  回來的路上,我把剛才的夢境告訴了鄭奎,我瞇著眼睛說,真過癮啊大奎,那個地方清凈得很,除了成群的美女,沒有別人打擾,天上下著鈔票,交通也方便,出行都坐云彩。鄭奎難受得用腦袋直磕方向盤:“吹吧吹吧,好事兒全是你的。”

  我鄭重其事地說:“當(dāng)神仙不可能,但是等我有了錢,我還真想找這么個地方住著呢。”

  鄭奎說:“我也想啊,誰愿意整天干這些提心吊膽的勾當(dāng)?連孫朝陽和鳳三那個級別的都快要完蛋了呢。”

  我告訴他說,有一次我看見鳳三了,鳳三蔫得不成樣子,好象是被蝴蝶給折騰的。

  鄭奎嗯了一聲:“有可能,你還沒出來的時候我就聽說了,蝴蝶‘滾’過他一次。”

  “蝴蝶確實(shí)夠猛烈的。不提他了,”我把槍給他掖在褲兜里,“這是你原來給我的,現(xiàn)在還給你,我暫時不需要了。過了年你找個地方再置辦兩把,裝備一下兄弟們,走這條道必須有這玩意兒,等以后咱們真正‘起來’了,就不玩兒這個了。”

  “想那么遠(yuǎn)干什么?”鄭奎咬了咬牙,“起碼應(yīng)該先把家冠處理了再說。”

  “這事兒我沒忘,等他出來再說吧。大奎,老疙瘩那邊你都安排好了?”我換了個話題。

  “我給了他一千塊錢,讓他出門暫時躲幾天,估計(jì)馬六暫時還想不到他的頭上。”

  “馬六這邊沒什么事兒了,我害怕宗哥去找他,畢竟宗哥跟咱們不熟悉。”

  “不會出什么問題的,老江湖都很油,為這么點(diǎn)兒小事再起紛爭不值當(dāng)?shù)摹!编嵖f。

  “說的也是,過了年我想去趟濟(jì)南,一來見見宗哥解除誤會,二來打聽打聽是誰在背后搗鬼。”

  究竟是誰在背后搗鬼?目前看來,這個人的如意算盤暫時落空了,他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我斷定,他一定是想借宗哥的手除掉我,然后搶占我的地盤,最起碼他也是想出一口惡氣……我在心里直想笑,伙計(jì),你到底是哪位?想害我你直接來嘛,干這事兒多讓人瞧不起?我打定注意,過了年我就去一趟濟(jì)南,親自跟宗哥談?wù)劊瑔枂栠@個人到底是誰,即便是宗哥不告訴我,起碼我也應(yīng)該聽出點(diǎn)兒端倪來,等著吧伙計(jì),有你難受的時候,我不操你媽,你是不會喊我爹的。

  鄭奎把車開得飛快。不知從什么地方刮來的砂雪,忽忽地往風(fēng)檔玻璃上砸,車帶起來的風(fēng)又將它們嘩地吹散,它們毫不氣餒,迎著下一輛車又撲了上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幫紅了眼的劫匪,蠻橫而又執(zhí)著。因?yàn)檫^于細(xì)碎,它們沒有落腳的地方,風(fēng)可以隨意地將他們從任何角落吹起來,吹到天上,吹到溝渠里,甚至吹到任意一個看不見的黑洞里去,于是它們掙扎,隨著風(fēng)漫天飛舞,撲向一切它們感覺比較塌實(shí)的地方,前仆后繼,無所畏懼,直到太陽出來,將它們?nèi)诨?br />
  車載收錄機(jī)里,崔健在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唱:

  我要從南走到北我還要從白走到黑,

  我要人們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誰,

  假如你看我我有點(diǎn)累就請你給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經(jīng)愛上我就請你吻我的嘴,

  我有這雙腳我有這雙腿,

  我有這千山和萬水,

  我要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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