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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占據市場


  那些天我一直在做著辭職的準備,我想辦一個停薪留職,我擔心一旦政策變了,我又成了無業游民。\wWW.qΒ5。com\\王東和鄭奎的生意做得不錯,水果攤撤了,湊錢在廣場租了一個門面,賣服裝,偷偷地也倒騰些日本舊西服賣。原來,賣日本舊西服很有賺頭,他們從福建石獅那邊成麻袋地托運過來那些據說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西服,簡單洗一下熨一下,一倒手就是上百塊。

  鄭奎有一次大發感慨,操他娘,原來賺錢這么容易啊,可想而知當年我給小王八賺了多少錢啊,我狗屁沒撈著一點兒,他竟然想要我的指頭!我說,他現在進去了,你的指頭他沒要成,把錢風的指頭要去了。鄭奎想笑,沒笑成,蜷成了刺猬,老錢那是個標準的“膘子”啊,他還真拿當年我定下的規矩辦了,其實他那是害怕小王八呢,他以為自己不砍指頭,那根指頭也保不住,其實他那是太高看小王八了,寬哥一出來,小王八算個蛋!我說,你的意思是錢風缺腦子,他應該一看事情不好,直接來投奔我?鄭奎說,他沒有那個腦子,還跟小王八裝義氣人呢,其實他們里面的“道道兒”我最清楚,一盤散沙!

  家冠判了八年,罪名是敲詐勒索。這很好啊,我想,等你這個小王八從勞改隊出來,就等著我收拾你吧。金龍不知道我要辭職的消息,我聽蘭斜眼說,前幾天他還在外面放風,說,張老二完蛋了,跟個“迷漢”似的上著班,一哥死了,家冠就是下街的老大,除了家冠就是他,現在家冠進去了,他就是下街第一名。這話讓我十分不爽,更加快了辭職的速度。

  下街農貿市場開始動工了,小黃樓對面的大空地一片繁忙,不幾天,三道帶棚子的長廊就立在那里了。

  我終于辦好了停薪留職手續,一個月往廠里交三十塊錢,什么時候愿意回來上班,就回來。

  告別工友們的時候,工友們都哭了,有的是真心留戀,有的是樂哭的,他們再也不用擔心我冷不丁揍他們幾拳了。

  我去街道報了到,匯報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提出來要在市場擺個賣魚的攤子,街道領導很支持,異口同聲地說,張寬一出面,咱們下街的居民都有便宜海貨吃了。我找到市場管理所的人,要了一個最好的攤位,那個攤位在最東頭,靠近小黃樓,左邊有一個十幾平方米的倉庫。我死皮賴臉地把那個倉庫也要了下來,每月給管理所交五塊錢。這很劃算,我可以把這個倉庫當成自己的辦公室,因為我要跟兄弟們商量事情,總不能站在一堆臭魚爛蝦的旁邊吧。我在庫房的墻壁上刷了一行大紅標語“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還請人在這行標語的上方畫了一個關老爺騎馬提刀的像,背后是一座金燦燦的元寶山。我讓幾個兄弟把里面粉刷了,又把家里的破沙發拉來了,然后找可智幫我做了一張辦公桌。鄭奎的爸爸在郵電局上班,沒費多少力氣,我就在庫房里裝了一部電話,很氣派,那時候有部電話比現在有輛別克轎車還牛,我徹底武裝起來了。

  新市場有了,廣場那邊的小商小販就聚攏到這邊來了。鄭奎和王東早已按捺不住,把門面租給了一個賣餛飩的,剩下的服裝一次性處理給了蘭斜眼,直接帶著錢過來了。蘭斜眼從廣場撤了攤子,原以為他會來這里繼續干,誰知道他竟然走了,據說是去了濟南。金龍帶著他的那幫兄弟來了,就在海貨市臨近的那條棚子,我這邊正對著他的攤位。這小子很精神,一支下攤子就過來跟我裝哥們兒,兩條胳膊被他揮得像跳新疆舞:“寬哥,你終于想通啦!當初我是怎么對你說的?要干就干個體戶!你還是得聽我的吧?”這話把王東惹得汗毛直豎,不是我攥著他的胳膊,金龍的那只好耳朵也要被他一拳砸掉了。

  那些天,我忽然很想念我媽。我想起小的時候,一個跟我爺爺一起拉過洋車的人不知道為什么被造反派給打死了,我爺爺說了一句“舊社會還有個法院什么的呢”,被喊到街道上挨了打。回來的時候,我媽給我爺爺洗臉,洗完臉就坐到了門檻上,看著門外空蕩蕩的胡同,看著風將土卷過去,看著對面灰蒙蒙的墻壁,念叨說:“爹你以后說話注意著點兒,一大家子人都受你連累呢。吃大食堂的時候你胡咧咧,一家人跟著你擔驚受怕,忍餓的時候你偷挖人家的草根……”說著,我媽就掉了眼淚,她把織了一半的毛衣拆了,舉起手去擦眼睛。我爺爺說,近你媽,說話又不犯法,能把我怎么著,老子世代貧農。然后我爺爺就蹲在院墻的陰影里哭了,他哭起來沒有聲音,先是用手心擦去臉頰的淚水,再用手指去抹眼角的淚水。

  這個冬天我很忙碌,生意也出奇地好,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蒯斌飯店里的海貨全部從我這里拿,賒帳,還不還無所謂,我欠他的太多了。

  蒯斌幫了我不少忙,比如有不摸潮水的來市場裝大頭,一般不用我出面,一個電話,蒯斌那邊來人,一瞪眼完事兒。

  我覺得老蒯這家伙挺神秘的,盡管不顯山不露水,可是很多人一聽他的名字就犯腦血栓,渾身哆嗦。

  驢四兒跟了我,他果然是個哈巴狗類型的人,有些不好出面的事情,全由他來干,他干得很漂亮。

  一年以后,我基本控制了整個市場的海貨市,就跟蝴蝶幫我設計的一樣,市場上所有的海貨都是我提供的。我通過蝴蝶的關系,承包了大海池子那邊的一個冷庫,讓鄭奎帶著幾個兄弟在那邊管理著,我和王東在這邊管理著幾個海貨攤位,生意幾乎可以用蒸蒸日上來形容。金龍確實有經商的潛質,沒用多長時間就“退攤進市”了,把靠近他原來攤位的一個倉庫承包下來做了門市,旁邊的幾個攤子也成了他的。閑散下來,我就開始琢磨金龍,我不想讓他就這么舒坦地在我的眼前晃悠。

  那天我指揮大家批發完一車雜魚,讓一個兄弟用摩托車帶著我去看林寶寶。要過年了,我準備順便送點兒海貨給照顧林寶寶的幾個大夫。見了林寶寶,我吃了一驚,她似乎好徹底了,說話跟幾年前一個樣,頭腦相當清晰。我問她想不想孩子,她說,有你這么個好爸爸照顧,我想什么?你不是以前的大寬了,你是咱家的頂梁柱呢。我問她,過年的時候回不回家,要是回家的話,我給你辦理出院手續。林寶寶說,我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想起了你哥,我準備再住些日子,等來年開春再回家。我答應了她,讓她安心養病,該接她走的時候我來接她走。給幾個大夫送了魚,我出了醫院,眼淚莫名地就流了出來。

  一個大夫追出來問我,你嫂子是不是有個不是你哥的兒子?我說,是啊。大夫說,她一提起自己的兒子就流淚,說你哥是個好人,拿他像自己親生的一樣對待,還說她對不起孩子,她不該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注定是個遭罪的命。我說,大夫你也別拿她的話當回事兒,她的腦子有毛病呢。走在路上,我想,林寶寶的話沒錯,來順是個苦命的孩子。

  木著腦袋剛走近市場,驢四兒就跑過來了,一臉怒氣:“寬哥,金龍裝大頭!”

  我問:“怎么回事兒?”

  驢四兒說:“東哥和你都沒在這里,有個人來買蝦,他便宜賣給人家了,我質問他,他還要揍我!”

  好啊,這小子終于主動請戰了,我一下子被氣笑了:“王東呢?”

  驢四兒一指金龍的攤子:“找他去了!東哥也是個‘臭哈依’,跟他說話客氣著呢。”

  王東會跟他客氣?我笑著拉驢四兒進了庫房:“一會兒你就看戲吧。完事兒你們忙,我去看看蒯哥。”

  坐下,我剛要給蒯斌打個電話,王東推著一臉惶恐的金龍進來了:“哈,龍哥不想過日子了,給你下戰書來了。”

  金龍的臉色像松花蛋,倚住門框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寬哥,你找我?”

  我把身子靠到沙發上,冷冷地說:“金龍,你對賣海貨很在行是嗎?”

  金龍的眼睛像是突然被激光打了一下,一下子變得沒有了方向,在眼眶里忽悠了幾圈,像空中掉下來的一口痰糊在眼眶里面,嘴唇也劇烈地哆嗦起來:“寬,寬哥,我錯了,原諒我,千萬別生氣……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拿自己不當外人。”

  “金龍,自己扇自己倆嘴巴子。”王東遞給驢四兒一根煙,“先給咱龍哥點上煙,讓他悠著點兒扇。”

  “金龍,”我說,“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上自己要清楚,不要以為沒個褲頭兜著你就可以飛上天。聽王東的,扇。”

  “寬哥,”金龍似乎不相信我說的話,嗓音也變了,拍癟的煙盒似的,“真扇?”

  “真扇。”我的臉上掛了霜。

  金龍沒有去接驢四兒遞上去的煙,直接開始用巴掌扇自己的臉,啪,啪,啪,一下比一下響。

  我把煙頭彈到他的臉上,悶聲說:“以后有點兒數,別把手伸那么長。”

  金龍鼓著腮幫子連連哈腰:“寬哥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看那架勢,王東要動手,我瞪他一眼,沖金龍揮了揮手:“你走吧,教育你是為你好,別往心里去。”

  金龍緊著屁股走到門口,擰一把鼻涕抹到了門框子上:“寬哥,以后我改,你多少給點兒面子。”

  我說聲“面子不是給的,要自己闖”,抓起電話剛要給蒯斌撥,電話鈴響了,蒯斌在里面大聲嚷嚷:“哥們兒,好事兒來了啊!我一個兄弟在郵電局上班,弄了幾個便宜的BB機,你要不要?要的話我送你一個。什么是BB機?呵,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是有人想找你的話,用電話打你的號碼,你就知道了,隨時可以回電話,就像個喚狗的哨子……方便著呢,要不要?”

  “要,你有的東西我就得有,”我笑笑,說,“這么厲害?以前光在電視上見過。”

  “這還叫厲害?前幾天我去了趟廣州,人家那里有錢的大老板都拿大哥大呢。”

  “大哥大?那怎么拿,走到哪兒都背著他大哥呀?”

  “老外,”蒯斌在那頭沙沙地笑,“就是隨身帶著的電話,朝鮮戰場上美國大兵用過那玩意兒。”

  “別鬧了,背著個報話機到處晃啊?那不成烏龜了嘛。”我以為他是在吹牛,胡亂笑道。

  “你完蛋了,沒見過大世面。不大,跟塊磚頭差不多大小。”

  “真的?照這么說,那可是個好玩意兒,咱們這邊沒有嗎?”

  “不多,反正我看見家冠是用上啦,沒進去之前,整天擎在手里裝董存瑞。”

  “那咱們也得有!”我很惱火,憑什么讓小王八壓我一頭?

  “太貴了……”蒯斌是個過日子的人,訕笑道,“先弄個BB機裝備著,等他出來再跟那小子比闊。”

  放下電話,我讓驢四兒去蒯斌那里拿BB機,順便給他捎了點海貨。驢四兒走到門口,回頭問,BB機?怎么起了個流氓名字?是不是“擼管兒”用的?我說就是,你讓蒯哥當場教教你怎么用,回來以后你再教我們,爭取讓咱們海貨市的兄弟都學會了,將來成立一個擼管兒專業大隊,走到哪里都能聽見“BB,BB”的聲音,絕對有派。驢四兒摸著頭皮出去了:“不能吧?那不亂套了?”我剛坐下點了一根煙,蘭斜眼拿著一瓶茅臺酒進來了:“大寬,幾個月沒見著你了,想我嗎?”

  “想,你把我想得渾身肚子疼,”我站起來給他讓了個座,“眼兒哥,聽說這些日子你在外地發展?”

  “唉,沒辦法,”蘭斜眼用手在眼前拂了一下,“咱們這邊狼多肉少,不出去混怎么辦?”

  “聽說你跟金龍分家了?”我隨口問道。

  “分家了,暫時還沒分利索呢,這次回來就是想跟他把以前的帳掰扯掰扯。”

  “就是,合伙的買賣不長久,還是自己單挑的好。見著金龍了嗎?”

  “見著了,在外面喝悶酒呢,一個人,愁眉苦臉跟死了爹似的……怎么,剛才你揍他了?”

  “那叫揍?”我給蘭斜眼倒了一杯茶,笑道,“那叫‘幫助’,不幫助永遠長不大。”

  蘭斜眼訕訕地把酒打開,抓起杯子倒了兩杯,把我那一杯往我的跟前一推:“先喝點兒。”

  我用一張報紙蓋住那杯酒,搖搖頭說:“我不讒酒。你有事兒嗎?有事說事兒。”

  蘭斜眼一口把自己的酒干了,抹抹嘴道:“我真是個窩囊廢……唉,我遇到麻煩了。”

  “遇到麻煩找金龍呀,”我淡然一笑,“金爺神通廣大,什么事兒他辦不了?”

  “他?呵,”蘭斜眼笑得很是無奈,“他比我強不了多少,有那心沒那力量。”

  “發生了什么?”我不開玩笑了,正色道,“白的,黑的?”

  “黑的,”蘭斜眼又倒了一杯酒,邊用鼻子嗅邊說,“濟南那邊有個叫馬六的,整天擠兌我,當年我跟金龍在那里開店的時候,他就去騷擾過我們,金龍托人找了鳳三,鳳三認識馬六,以前跟他一起打過勞改。我們一起喝了一場酒,他也挺給面子的,再也沒找我的茬兒。年初,他又開始了,說我的店搶了他的生意,要么滾蛋,要么適當讓點兒利潤給他。我再去找鳳三的時候,鳳三不管了,他說,在外面闖蕩要學會自己修行,我不能總罩著你吧?最后,我接受了馬六的條件,按月給他上供,強龍不壓地頭蛇嘛。安穩了幾個月,這不又開始了?前幾天他把我的店砸了,讓我滾蛋,我也想好了,滾就滾吧,可我回去收拾鋪子的時候,他竟然把我的貨全搬走了,還不讓我報案,揚言報案的話不但貨沒有,人頭還得落地……”

  “這么猛?”我打個哈哈道,“眼兒哥,你不是‘強龍’嗎?惹不起咱躲得起,回來吧,回來我伺候著你。”

  “大寬,你也不用跟我繞彎子了,你哥我懂,”蘭斜眼訕訕地把酒喝了,盯著我的眼睛說,“你要多少錢?”

  “蘭哥,不是我跟你計較錢的事兒,你知道的,這趟‘差’不好出……”

  “還在跟哥哥繞,”蘭斜眼一撇嘴,啪地拍在桌子上一沓錢,“三千,夠不夠?”

  我拿起錢,刷刷地掰著:“我要是說不夠,你又好說我犯小人了。按說,就憑咱倆這關系我白幫你都可以,我張寬不是那種惟利是圖的人,江湖義氣在我的腦子里永遠占據著第一位,正因為這個,我得對我手下的兄弟負責不是?要知道,濟南不是咱的地盤,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你敢擔保一點兒麻煩不出?萬一傷了人怎么辦?住院,打官司,進監獄,甚至養活家口……處處都需要錢,當然,真干的時候弟兄們會小心的,可萬一呢?我強調的是萬一啊。說實話,真不夠。這樣吧蘭哥,你不是跟家冠也認識嗎?你拿這三千塊錢去監獄找他,讓他安排……呵,不高興了,要不你還是去找鳳三吧。”

  蘭斜眼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打閃似的變幻:“大寬……寬弟,你到底想要多少?”

  看著他戲劇效果很強的臉,腦子里全是他去監獄接見我的情景,我的心一軟,慢條斯理地問:“你說呢?”

  蘭斜眼瞪了我一陣,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萬。”

  我把錢在桌子上整齊地碼好,輕輕給他裝回了口袋:“拿回去吧,這事兒我幫你。”

  蘭斜眼的眼睛一下子瞪成了牛眼:“開玩笑?!”

  我笑瞇瞇地摸了摸下巴:“不開玩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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