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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做人要講義氣


  我走到剛才坐過的地方,從破碎的臺階上摳出一塊磚頭,用褂子包了,直奔王東家。全\本\小\說\網(wǎng)\

  王東剛躺下,聽見我在外面喊他,披著衣服打開了門,我不說話,拉著他就走。

  穿過幾條胡同,我站住了:“你知道這幾天金龍住在哪里嗎?”

  王東不解地看著我:“什么意思?你們倆熟還是我們倆熟?”

  我說:“少廢話。你就告訴我,金龍現(xiàn)在住哪里,他告訴你沒有?”

  “他不是住在那個瘦猴子福根家嗎?”王東把他的衣服往我的身上披,“這么冷的天,你光著個膀子干什么?怎么,瞧你這意思,金龍出事兒了……哎,你不會是想收拾他吧?別這樣,我覺得那伙計還不錯,別傷了和氣。”我把衣服揪下來摔給他:“別想那么多。是這樣,金龍這小子最近在‘滾’一個叫劉鴻福的人,劉鴻福開了個飯店,他賴上人家了,這幾天住在他那里。我聽福根說,姓劉的想找人收拾他,咱們得去看看,可別出什么亂子。”“不會吧?”王東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拉我往雨淋不到的地方走了兩步,“金龍是個有腦子的人,別人想收拾他,他會看不出來?”我掂了掂包著磚頭的褂子,沉聲道:“別管那么多了,這事兒咱們無論如何得去看看。一起玩兒的,誰被欺負了也難看。”王東不說話了,大步往外走。

  正陽路是一條比下街稍微窄一些的路,樓房比下街多,路兩邊全是路燈。

  我和王東走了不長時間就找到了福根說的那家飯店,飯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幾只紅色的燈籠閃著毛茸茸的光。

  我讓王東蔽在飯店門口一個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繞著飯店轉(zhuǎn)了一圈。

  這家飯店的確不小,分上下樓,足有寶寶餐廳五個那么大,后面有半個球場大的一個院子。

  我拉出王東,悄悄來到了后院。

  “這么神秘?”王東拉拉屏聲靜氣地瞅著樓上一處燈光的我,“還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回事兒呢,你就拉了個世界大戰(zhàn)的架子。”我說:“無論辦什么事情,后路總得預(yù)備好了。萬一里面正‘造’著,咱們沖進去,贏了還好,輸了呢?輸了你得有本事從這里出去。”王東哧了一下鼻子:“操,咱不知道……二哥,我發(fā)現(xiàn)你是個江湖人,跟金龍這才認識幾天,你就跟他玩上江湖義氣了。你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沒準兒……”“閉嘴,”我瞪了他一眼,“記住我的話,只要是一起混的兄弟,不管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當(dāng)他遇到困難的時候都應(yīng)該出手,不然就別在一起混。”王東訕笑一聲,道:“這話在理兒。”

  樓上那處唯一的燈光熄了,我提一口氣,憋著嗓子喊了一聲:“金龍!”樓上沒有反應(yīng),我又喊了一聲,還是沒有反應(yīng),我的心忽然就有些發(fā)毛,難道金龍不在這里?剛想再喊一聲,旁邊黑影里突然竄出三個人來,我來不及躲閃,一掄褂子,一條黑影轟然倒地。幾乎同時,王東跳起來,連續(xù)踢出兩腳,旁邊的那兩條黑影也倒了。我沖向被我掄倒的那條黑影,舉起磚頭猛砸他的腦袋,他蜷縮成一團,不停地喊:“住手!住手!我是龍哥的人!”他們是金龍的人?既然是金龍的人,你們瞎毛愣什么?我停下手,將褂子里的磚頭抖摟出來,用褂子一抽他的臉:“金龍呢?”被王東踩在腳下的一個伙計尖聲叫道:“龍哥在上面,他讓我們先下來看看,我們還沒看清楚……”我笑了,用腳勾起了腳下的那個人:“你怎么也不知道問一聲?”那伙計的額頭上裂了一個大口子,不住地流血,他坐起來,反著眼睛看我:“黑燈瞎火的,誰能看得清楚?寬哥,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我是誰。”我提溜著他的頭發(fā),借著微弱的燈光一瞅,撲哧笑了:“棍子?你怎么成了金龍的人?”

  棍子賴在地上不起來,哼哼唧唧地說:“一會兒你問龍哥去吧……哎喲,寬哥你可真夠狠的。”

  我不理他了,扯開嗓子繼續(xù)喊:“金龍,金龍!”

  燈光亮了,窗戶打開了,金龍的腦袋探了出來:“我操,竟然是寬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真巧,剛才我就懷疑亮著燈的房間里有金龍,果然。

  我踢開棍子,沖他招了招手:“你下來一趟。”

  金龍在晃一個酒瓶子:“下去干什么?你上來,我正愁沒人陪我喝酒呢。”

  王東將腳下的人踢到一邊,沖著窗口罵了一聲:“去你媽的,剛才你關(guān)了燈,躺被窩里喝?”

  “不躺被窩里喝怎么辦?”金龍在上面放肆地笑,“我操他個奶奶的,剛才我讓一個傻逼陪我,這個傻逼沒有酒量,三瓶啤酒‘拿’倒了!哈,我正準備躺著再喝點兒呢……寬哥,快上來,兄弟馬上吩咐孩兒們給你炒菜!”話音剛落,旁邊的一扇窗戶打開了:“誰來了?是張大寬嗎?龍龍,是不是你經(jīng)常對我提起的那個寬哥?哎喲!太好了,我正想認識一下寬哥呢。寬哥你等等,我這就下去接你。”說著,那個看不清眉眼的漢子啪地關(guān)了窗,隨即傳來一陣下樓的聲音。這個人不會就是劉鴻福吧?我聽出來了,這家伙很會裝,這都說了些什么嘛,大有舔屁股溜溝子的意思。我的心里驀地一陣不爽。

  漆黑的樓道里呼啦閃出一個人影,這個人影展開雙臂一把抱住了王東:“寬哥,你真給兄弟面子!”

  王東一把推開了他:“看準了再抱!”

  那伙計愣了一下,一扎煞胳膊,箭步撲向了我:“寬哥,你真給兄弟面子,我是鴻福啊。”

  這個胖得像蛋糕的人果然就是劉鴻福,我笑著搖了搖手:“別抱了,我受不了。”

  劉鴻福錯了兩下腳步,尷尬地笑:“那就免了,那就免了……寬哥,上來說話。”

  “你他媽的一口一個寬哥,喊誰呢?”王東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得有三十歲了吧?不怕把人給喊老了?”劉鴻福趔趄著倒退了幾步,摸著脖頸笑:“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嘿嘿,習(xí)慣了這是。寬……大寬兄弟,老早就聽龍龍念叨你和一哥,我一直想去拜訪你們,你終于來了。剛才龍龍喝醉了,非逼著我跟他再喝點兒,咱酒量不行啊,陪不了他呀。這不,你突然就來了。嘿嘿,好,寬哥來得好啊……”一顛一顛地往樓道里走,“一會兒我吩咐人炒幾個菜,咱們好好喝一場。”

  棍子從后面悄悄拉了我一把:“你別聽他胡咧咧,這個混蛋‘操蛋’著呢。”

  我沒接這個茬兒,穿好衣服,跟著劉鴻福上了樓。

  金龍站在樓道口,搖搖晃晃地沖我咧嘴:“我知道你為什么來找我了,是不是沒喝夠?”

  我點了點頭:“沒喝夠。”

  金龍?zhí)忠慌奈业募绨颍骸斑@就對啦,我這里有的是酒,”歪頭一瞥劉鴻福,“我說得對不對啊福哥?去吧,去安排幾個菜拿到我屋里,完事兒你就走吧,我跟我兄弟喝點兒,你在這里湊合不合適。”劉鴻福訕笑道:“也好也好,我這就去。”因為不明白這里面的“道道兒”,我沒有說話,沖王東使了個眼色,跟著金龍進了一個滿是酒味的房間。金龍倚在門口打了一個酒嗝,彈起身子笑:“我發(fā)現(xiàn)你有福爾摩司的本事,這么快就知道我住在哪里了?說,是誰告訴你的?”我說:“福根。”金龍罵聲操,一屁股坐到了床上:“這張臭嘴,告訴他別跟外人……咳,呸呸,寬哥算什么外人?自己人啊!”一抬眼皮看見站在門口遲疑著進不進來的棍子,大吼一聲,“滾你娘的蛋!剛才讓你下去看看是誰,你他媽的笨到這個程度,一秒鐘就被人給打成了這個樣子。”棍子的臉上還在流血,期期艾艾地嘟囔:“誰知道這是大寬,不,那什么,寬哥……我不用進去了?”

  我沖他勾了勾手:“別著急走。我問你,你不炒栗子了?”

  棍子偷眼一看金龍,囁嚅道:“你還是問金龍吧。”

  金龍不耐煩地揮著手:“滾蛋滾蛋。”

  棍子一走,我問金龍:“他現(xiàn)在跟著你混?”金龍不屑地橫了一下脖子:“我這叫可憐流氓無產(chǎn)者。你不知道,他得罪了一哥,一哥讓家冠揍了他一頓,家冠揍完了他,連攤子也給他沒收了。那天正好我在場,因為我以前就認識棍子,上去說了幾句好話。家冠說,這不關(guān)我的事兒,有什么意見你去找一哥。我就去找了一哥。一哥說,這是我們下街人的事情,外人別管。嘿嘿,我是干什么的?我媽說過,臉皮厚吃塊肉,臉皮薄撈不著。棍子這些年賣栗子攢了不少錢,我何不……嘿,我收留了他拉倒。后來我才知道,敢情他犯了一哥的大忌!你猜咋了?他跟在家冠這個小混蛋的后面到處收保護費!這事兒被一哥知道了,一哥說,下街的兄弟沒有這個習(xí)慣,誰‘戳弄’這事兒誰滾出這個地方。家冠這小子聰明啊,聯(lián)合鄭奎、錢風(fēng)幾個小子一口咬定是棍子出的主意,就這么把自己‘摘巴’出來了。一哥起初不相信,說棍子沒有這個腦子,家冠就把蘭斜眼找來了,據(jù)說他請斜眼兒大喝了一場……他媽的,家冠可真夠渾的,一哥是個直筒子脾氣,以后可別吃了他的虧。”

  他的這一通亂叨叨,把我聽得有些糊涂,茫然問道:“家冠也來這里收過什么保護費?”

  金龍抓起酒瓶子灌了一口,猛地一擦嘴巴:“收過,不然我哪有機會過來插這一杠子?”

  王東插話說:“小王八這么猛?誰教的?”

  我笑了笑:“他們家就出這個品種。”

  王東連連點頭:“對,對對,從他爺爺王老糊那里就開始了。金龍,說說你是怎么插進來的。”

  “寬哥,”金龍不接茬兒,瞥我一眼道,“你得答應(yīng)我,這事兒先別告訴一哥。”我說:“什么事兒?”金龍緊著嗓子說:“家冠背著一哥出來收保護費這事兒。我不是說你不應(yīng)該告訴他,我是說,你別告訴他這事兒是我告訴你的。一哥對我的印象不好,我怕他誤會我。”我說:“知道。”金龍摸一把胸口說:“這我就放心了。”偏過腦袋一瞥王東,“你問我是怎么插進來的是吧?簡單,乘人之危!鴻福這個老家伙被家冠那幫小子‘滾’草雞了,打聽著找到了我。首先聲明啊,不是金龍我多么有名聲,這全是別人‘喊’出來的,我自己是個什么水平自己清楚……老家伙本來想去下街找一哥的,一打聽,這幫孩子全是一哥的人,就蔫了。后來不知道怎么搗鼓的,他知道一哥不清楚這事兒。可是老家伙多精明?生意場上滾出來的啊,這樣他更不能去找一哥了,”摳下一塊眼屎,接著說,“這不,沒咒兒念了,就通過福根找到我,哭哭唧唧地說了這事兒,我一拍胸脯,這事兒我管定啦!嘿,你猜我為什么敢說這話?巧了!當(dāng)時一哥正修理這幫小子呢,老子就來了。”

  劉鴻福在外面敲門,金龍坐直身子,從鼻孔里冒了一句:“請進。”

  劉鴻福推開門,沖里面做了個漢奸拜見鬼子的動作:“各位,安排好了,請到樓下就座。”

  金龍不耐煩地反著手揮:“讓他們端上來,然后你睡覺去,這兒沒你什么事兒了。”

  劉鴻福哈哈腰,沖我訕訕地笑了一聲:“寬……大寬兄弟,有機會咱們再聊,我先下去了。”

  我沒有說話,眼睛瞟向窗外,雨停了,月光鋪在窗口上。

  “寬哥,你知道吧,”金龍往我這邊湊了湊,小聲說,“其實一哥不是不清楚家冠的所作所為,一哥這是在沉著氣呢。如果寬哥不介意,我這就給你分析分析一哥的想法,”見我依舊看著窗戶不言語,金龍清清嗓子接著說,“你想想,一哥是干什么的?混江湖混了這么多年,會讓一個剛出山的小混子給糊弄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哥這是沒有辦法。一哥遭了那么多罪,是不想栽在下街這個地方的。他知道自己剛出來,還曾經(jīng)得罪過那么多人,可以說是危機四伏。遠的不說,就說眼前吧。爛木頭可以忽略不計,那么洪武呢?扎卡呢?還有一些咱們不知道的人和事兒……對了,我聽說前一陣孫朝陽也進去了,最近幾天出來了,跟鳳三打得火熱,也不知道這倆老家伙肚子里是賣的什么藥……”“鳳三出來了?”我一怔,“他不是已經(jīng)進去了嗎?”金龍一矜鼻子:“寬哥的消息真是太不靈通了,你整天惦記著小黃樓里的那個小妞兒,天塌下來也不知道。人家鳳三早就出來了!到處張揚說黨的政策好,知錯就改,抓錯了就放……操,不說他了。剛才說到哪兒了?”

  “說到孫朝陽出來了。”王東說。

  “對,孫朝陽出來了,”金龍干笑兩聲,直翻白眼,“我就納了悶了,他怎么會跟鳳三又和好了呢?”

  “這些事情你是聽誰說的?”我插話道。

  “還用聽誰說?街面上混的哪個不知道?這倆老家伙經(jīng)常湊在一起喝酒,鳳三揚言孫朝陽是他的兄弟。”

  “這跟我哥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怎么這么笨呢?”金龍乜了我一眼,“當(dāng)初孫朝陽幫你哥抓過鳳三。”

  我恍惚有些明白,對呀,砸爛木頭那天,孫朝陽幫我哥去鳳三家里抓過他,現(xiàn)在這兩個家伙湊在一起了,他們肯定會談到我哥,這么一攙和,不一定會攙和出什么事情來呢。我忽然想起那天我去寶寶餐廳看來順,我哥鐵青著臉在跟蘭斜眼說話,我隱約聽見蘭斜眼說,孫朝陽在南市開了一個飯店,錢是鳳三贊助的……看來這事兒是真的了,我哥也在生氣呢。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哥沒頭沒腦地嘟囔了一句:“江湖險惡,人心隔肚皮啊。”蘭斜眼附和道:“這年頭就這樣,有奶就是娘,什么哥們兒義氣,全是扯淡。老大,古語說的好,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哥戳了他一筷子:“你懂幾個問題?照你這么說,世界上就沒有義氣這兩個字了。”蘭斜眼還想說什么,我哥哥丟下筷子,一個人蹲到了門口。我想,我哥在外面幾乎沒有什么勢力,當(dāng)初靠的就是孫朝陽,現(xiàn)在看來,我哥哥可能失去了一個好幫手。如果鳳三真的要跟我哥過不去,依照我哥現(xiàn)有的勢力,不太可能與他抗衡……鳳三瞅準了下街這塊肥肉,洪武也瞅準了,將來非常棘手啊。

  “一哥現(xiàn)在唯一的‘仗頭’是坐地戶,”金龍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開口說,“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放心,一哥有的是辦法跟他們斗,”金龍灌一口酒,開始滔滔不絕,“我接著分析啊。一哥為什么在家冠這個問題上裝聾作啞?他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家冠有混社會的潛質(zhì),一哥不會看不出來。在這個當(dāng)口上,不利用他那是個膘子。想要利用他就不可能去揭穿他,必須這樣。大家都發(fā)現(xiàn)家冠的潛力了吧?他有當(dāng)老大的潛力……呸呸,我這是說了些什么?那還是個孩子嘛。不過,老輩人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更比一代強。家冠的腦子很大,你看他身邊的那幫小混蛋,全聽他的!而且這小子也很有魄力,只要他掂量好了,誰他都敢砸。他打過西真吧?他打過扎卡吧?我聽說他上學(xué)的時候,連老師都敢打。一些高年級的學(xué)生見了他都‘萎腿兒’。所以,一哥不膘,一哥這是看到了他的潛力,想要把他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下,將來沖鋒陷陣的就是他和他領(lǐng)導(dǎo)的那幫小混蛋!小混蛋們其實也不小了,大的都十七八了,小的也有十五六了,再下去三年兩年,下街是誰的天下?”偷眼一瞥我,又捂著嘴巴呸呸上了,“我操,守著下街真正的老大我竟然胡說八道,呸,呸呸!”

  “金龍,你說得確實有點兒多,”王東拍了拍床幫,“將就小王八那個德行,他就是混起來也是個雜碎。”

  “就是就是,”金龍似乎不敢看我,低著頭說,“家冠再猛也猛不過寬哥,寬哥的實力還沒體現(xiàn)出來罷了。”

  “去你媽的,”我吹了他一臉煙,“我沒有混社會的打算,過兩個月我上班去,離開下街。”

  “你能離得開?”金龍?zhí)Я艘幌骂^,“你的家在這里,你永遠都是下街人。”

  “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是不會知道的,”我笑了笑,“我聽福根說,劉鴻福想找人收拾你?”

  金龍一仰脖子,哈哈大笑:“這事兒有!你再借給他八根雞巴他敢?給嘴過年罷了。”

  王東插話道:“他采取行動了沒有?”

  金龍收起笑容,正色道:“采取行動了,找了洪武……二位,我正想分析一下這事兒呢。”

  有人在外面喊:“龍哥,菜來了。”金龍騰地躍起來,一把拉開了門:“很及時嘛!放到桌子上。酒呢?”送菜的那個人托著一個盤子,邊放菜邊說:“酒馬上送來。老板說,他給哥兒幾個送了一瓶茅臺。”“茅臺?”金龍撲哧笑了,“好嘛,我來這里住了一個多月了,老福子也沒給我茅臺,寬哥一來他就‘哆嗦’上了。好啊,趕緊送上來!”送菜的剛走,兩個伙計就抬著一筐啤酒上來了。金龍一把拽出別在一個伙計腰上的茅臺酒,砰地往桌子上一墩:“來吧哥們兒,‘造’!”我搶過酒,順手掖到了屁股底下:“這個別喝,我拿回家給我爹。”金龍愣了片刻,一擰嘴唇笑了:“孝子!我沒有爹了,有爹我也這樣。”

  關(guān)好門,金龍回來,用筷子一瓶一瓶地開著酒:“我接著說啊。是這樣,前天晚上,我在武勝街的一個兄弟過來找我,他說,一個叫鴻福的胖子去找過洪武,兩個人在洪武飯店里喝了好長時間的酒,他聽見他們在提我的名字,估計這里面有什么事情,就跑來找我了。我打發(fā)他回去以后,直接把鴻福堵在了門口,我問他,你去找洪武干什么?鴻福起初不承認他找過洪武,跟我僵著脖子犟,我一個兄弟直接一酒瓶給他開了瓢。我把他拖到這里,掏出‘彎彎鐵’頂著他的腦袋說,你不知道我跟洪武是什么關(guān)系吧?說,你找他干什么?不然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周年!他說,他跟洪武以前就認識,洪武知道他在這邊開飯店,想問他這邊的行情如何,他就跟他隨便喝了點兒酒。我知道這家伙沒說實話,就用‘彎彎鐵’砸他的腦袋……”“慢著慢著,”王東打斷他道,“彎彎鐵?什么是彎彎鐵?”金龍一掀褥子,從里面拽出一把自造的手槍來,當(dāng)空一晃:“哥們兒,你連什么是彎彎鐵都不知道,看來真是個土鱉啊。呶,看清楚了吧?這玩意兒就叫彎彎鐵。”

  “操你娘的,一把破噴子有什么了不起?”王東哧了一下鼻子,“我見過,麻三兒就有一把。”

  “這叫噴子?”金龍嗖嗖地在手上轉(zhuǎn)那把槍,“噴子那是獵槍改裝的,這是正宗軍用手槍!”

  “拉倒吧你,”我笑了,“麻三兒有,他自己就會做,你是買他的吧?”

  “嘿嘿,”金龍摸著脖頸笑,“對,買他的。一百多呢,這小子真黑,連我都‘滾’。”

  “他還有,”王東說,“他的車床手藝好著呢,偷著做了好幾把。”

  金龍把槍重新掖回褥子底,挨個酒杯添酒:“哥兒幾個,將來要想在‘道兒’上混出點名堂來,沒有趁手的家伙不行啊。我就是錢少,要是錢多,我他媽連麻三兒本人也買下來,專門裝備我的這幫兄弟。”遞給我一杯酒,輕輕一碰,“寬哥你也別跟我裝了,什么不在下街混?糊弄膘子去吧。誰不知道誰呀……我還不是亂說話,你的骨子里就是個混社會的。只不過是咱這邊沒有混黑道這個詞就是了,人家外邊的人最流行的話是什么?‘道兒上滾’!咱們這路人指望什么吃飯?不在‘道兒’上滾,誰雞巴待見你?咱們的爹娘沒有本事,咱們自己又沒有活下去的手藝,不混社會混什么?媽了個逼的……”

  “你哪那么多廢話?”我喝一口酒,示意他坐下,冷冷地說,“難道不混就活不下去了?”

  “你以為呢?”金龍搖晃著腦袋反問了一句。

  “我他媽的上班以后好好干,一樣有出息!”我有些上火,這個混蛋話太多,我煩。

  “看看看看,惱了不是?”金龍訕笑著給我夾了一口菜,“我是說咱們的底子薄,想要活得痛快些……”

  “你有完沒完了?”王東站了起來,一指他的鼻子,“你給我聽好了,當(dāng)著寬哥的面,你少雞巴歪歪!”

  金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橫一下脖子,接著說:“我算是明白了,鴻福的后臺是洪武。”

  我說,這怎么會呢?如果這樣,家冠他們一“滾”他,他首先應(yīng)該找的就是洪武。

  金龍哼了一聲:“你以為他傻呀?他知道這是在一哥的地盤上,他敢那么做?”

  王東說:“我是徹底聽糊涂了,這都什么事兒嘛。”

  金龍終于逮著個報復(fù)的機會,接口道:“你就是個土鱉腦子,你不糊涂那就奇怪了。”

  王東剛要開口,我拉了他一把:“別打岔,聽他說。”金龍捏著下巴,故作深沉地扭了兩下,咳嗽一聲,說:“有這把彎彎鐵嚇唬著他,鴻福巴不得趕緊逃命,敢跟我撒謊?竹筒倒豆子啦!他說,他來這里開飯店之前就跟洪武的關(guān)系不錯,洪武對他說,張毅很快就勞教釋放了,你去了那邊一定要小心,張毅是個‘橫立’(不講理),他肯定會去折騰你。鴻福說,我老實做我的生意,怕他干什么?洪武就添油加醋地說了很多一哥的壞話,總之,意思是讓他先來這兒干著,有什么困難就去找他。我還不明白洪武的意思?他這是拿鴻福當(dāng)了過河的卒子,先來摸摸潮水呢……后來,我讓他走了,我對他說,以后我就長駐這里了,我是一哥的人,這樣對你也有好處,一是以后沒人敢來欺負你,二是你也算是一哥的人了,牌兒亮。”

  我有些生氣,這小子拿我哥當(dāng)什么了?可又說不出生氣的理由,只好笑笑說:“你牛。”

  金龍沒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啪地一拍胸脯:“我金龍是干什么的?逮著個雞巴我能給他攥出尿來!”

  我說,你忘了那天請我吃飯你對林寶寶是怎么說的了?姐,我真的比你還慘喲。

  金龍笑得有些無恥:“跟一個女人你還能怎么說?裝小可憐唄,女人心軟,可憐咱。”

  女人心軟?眼前悠忽閃過楊波的影子,我的心模糊著一抽,腰板一下子塌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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