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男人面容成熟俊美, 鼻梁高挺,薄唇輕抿,穿著一身中山裝, 口袋里別著一支鋼筆,有著文人的三分儒雅,卻又帶著一絲嚴謹與克制。
蘇葵心里有了數:“你好, 我是蘇葵, 暫時住在這里。你是趙老師家里人?”
他怔了一下,側身讓開:“我來看我母親。”
“是小蘇回來了嗎?”趙芝蘭從屋里走出來。
蘇葵提起手中的一條魚:“趙老師, 我先把魚放廚房里。”
“哎你放著放著。”趙芝蘭連忙叫旁邊站著的人, “成明, 還不快給小蘇接著。”
“給我。”他手指干凈修長, 骨節分明,像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魚雖然殺了,但還是不時抽動,陸成明接過去的時候正好跳動一下,他那張冷淡克制的臉也禁不住慌了一下。
蘇葵忍不住笑:“還是給我。”
“讓他去,他又不是不知道放哪。”
蘇葵被趙芝蘭拉著坐下,也就錯過了他略微發紅的耳尖。
“你也真是太破費了。就住幾個月哪里值當買這么多東西?”趙芝蘭捏著蘇葵的手臂, “看你這瘦的, 待會兒我把那魚燉了,給你補補。”
陸成明走出來,他剛洗過手, 正用紙巾擦干。
趙芝蘭埋怨他:“你說說,看見人來了也不知道介紹介紹自己。”
他看向蘇葵,微微頷首:“你好,我是陸成明。”
說完他就沒話了。
“小蘇你別在意, 他這個人就是不愛說話,在國外待了幾年了,還是這樣,悶得很。”趙芝蘭嘆氣,“不然也不會到現在還沒成家了。”
“媽,我現在只想跟著老師好好做研究,成家的事情實在無心考慮。”
陸成明今年27歲,23歲的時候出國,已是五年沒在父母面前盡孝,看著趙芝蘭黑發中夾雜著的幾根銀絲,他心里頓時生出愧疚來:“抱歉。”
看著這個優秀的兒子,趙芝蘭又是驕傲又是擔憂:“跟我道什么歉,日子總歸是你的,你也別嫌媽煩,現在有我們陪著你,以后我們老了走了,誰又能陪著你呢?”
他語氣淡淡,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堅定:“我已決心將余生都獻給祖國,看到國家繁盛,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蘇葵忽然想起歷史上這段時間的研究,心里油然而生一種感嘆與敬佩。
她說:“陸同志能在國家科研領域遭到封鎖的時候毅然走出去,又能在祖國需要他的時候排除千難萬險回來,滿懷赤子心,一腔報國情,祖國和人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兩人沒想到蘇葵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趙芝蘭眼眶悄悄紅了。
陸成明沒想到會在這里聽到這樣高的評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過盡到我的一份力,并沒有你說的那樣高尚。”
“盡一份心,出一份力。正因為人人都抱著這樣的奉獻之心,我們的國家才會越發走向強盛,不是嗎?”蘇葵感嘆,“這樣的愛國之心即便是遠隔重洋也無法阻擋。”
“是,我從未有一日忘記我的祖國。”即便是在夢中,他也惦念著這片孕育了他的土地。即便是高官厚祿,豪車樓房,也不能牽絆他奔向祖國的腳步。
她看著紅了眼眶的趙芝蘭,安慰道:“陸同志有著這樣的赤誠之心,可見家庭的言傳身教,您應該驕傲才是。”
“我哪里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建設國家哪有那么快,又不知道他做什么研究,難道研究不成他要孤單一輩子嗎?”
就像她說的,并不是真的想催兒子結婚,只是怕他們走了后,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您就放心,現在我們是全國上下一條心,有人才,有力量,有決心,任何阻礙都不能打倒我們,陸同志他們一定會很快成功的。”
而她已經提前看過了未來,知道這一天終將來臨。
陸成明有些訝異地看著蘇葵,即便他也有著堅定的信念,卻也時有看不清前路的迷茫,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卻比他還要堅定,她是這樣信任他們,甚至讓他產生了些許羞愧。
“小蘇啊,枉我多活了這么多年,還沒有你一個年輕人看得通透。”趙芝蘭感嘆著,也收了情緒,問陸成明:“這次回來不會再走了?”
“京大已經特聘我為教授,除卻上課,我暫時會在科學院跟老師做一些研究。”他有些愧疚,“可能沒有時間來這兒看您了。”
趙芝蘭心中一動,兒子好不容易回來,她自然是想多看看他,他工作那么忙,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
就是……她看著蘇葵,眼里有著遲疑。
蘇葵看出她的擔憂,笑道:“說起來,您也好久沒回家了,陸同志好不容易回來,應該一家人好好團圓才對。”
“也好,等我這兩天把事情交接好。”趙芝蘭拍拍蘇葵的手,領了她的好意,又道,“我走了這房子你還是繼續住,就當幫老師看房了。”
蘇葵知道趙芝蘭是不想收她錢,她答應下來,打算臨走時幫趙芝蘭買些東西帶上。
“我這一走,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相處這些日子,她對蘇葵這個努力上進的孩子很有好感。
蘇葵笑了:“趙老師,您忘了,再過幾個月,我也考到京大去,咱們到時候還能再見。”
“誒,對!考京大,考京大好!”趙芝蘭就喜歡蘇葵身上這股子自信的勁頭,“到時候還請你來老師家住!”
趙芝蘭琢磨著去燉魚,可最終陸成明也沒能喝上這魚湯,科學院他那邊明天就要去報道,他時間緊,今天就得走。
“媽,過兩天我可能也沒法去接您了。”他十分愧疚,回去一忙起來,恐怕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
“媽又不是不認識路,還用你接。”趙芝蘭說著又紅了眼眶,忍不住叮囑,“回去要好好照顧自己,再忙也別忘了吃飯。”
兩人一路送他到火車站。
聽說蘇葵準備考大學,走前他向蘇葵說道:“不知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專業,我那里有我上學時留下的一些筆記,如果不嫌棄,我可以寄給你。”
“太謝謝您了,我正缺這些東西。”她學的東西和這個時代終究有些差別,正好可以拿來參考對照。何況別的不說,一位科學家的筆記,就足夠有價值了。
“你可以不用稱呼‘您’的。”他忽然說。
“什么?”蘇葵沒有聽清,而火車快要發動,他最終也沒說什么。
火車載著他與他的夢想,駛向前方。
四十個學生的試卷,幾個老師加班加點,甚至將趙芝蘭也請來,才趕在星期天批改完。
小王老師拿著蘇葵的試卷,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小王老師,有什么不對嗎?”
不是不對,而是太對了!
“校長,我平時是不是太不關心學生了?”他忍不住也產生了和陳校長林老師相同的疑問。
如果不是因為他不關心學生,怎么會錯過這樣的人才?不,這已經不屬于人才的范疇了,是天才!
“是蘇葵的試卷?”陳校長了然,并且十分理解他,“她的數學成績特別好,我看她特別適合學數學。”
“不,校長,她適合學英語!”即便是早就看過她答題,但改完之后小王老師還是震驚了,因為沒有作文,那是一丁點扣分的地方都找不到,“你知道她英語考了多少嗎?滿分!”
“她數學也是滿分!”陳校長也道。
“其實我覺得她適合學語文。”
兩人一起看向林老師:“她語文也是滿分?”
“那倒不是。”林老師悠悠道,“可你們別忘了,她曾經在《北方日報》上發表過文章,這文學水平還用說嗎?”
兩人不服:“她數學/英語才是滿分,她就適合學數學/英語!”
“其實她物理……”
“其實她化學……”
又有兩位老師同時開口,大家都愣住了。
陳校長:“試卷已經改完了,我們是不是應該算一下總分?”
幾位老師不約而同地將蘇葵的試卷找出來,放在一起,一溜的滿分高分震驚了所有人。
半晌,陳校長代替大家發出了靈魂疑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考完要人命的三天,又是等待處刑的兩天。李衛民懷著上學如上墳的心情走到學校,發現大家都站在教室門口,好像化成了石雕。
“咋了?”他拉住他同桌。
同桌整個人愣愣的:“成績貼出來了。”
啥!考那么難的試就算了,怎么還把成績貼出來,這不是公開處刑嗎?
李衛民急了,往前湊過去看。他很有自知之明,直接從最下面開始看,果然,在最下面看見了他自己。
他再往下看,沒了。沒了?他連忙再看,后面沒名字了,他就是最后一個!
怎么可能,蘇葵呢?他還是下意識以為像以前一樣,蘇葵在他后面。
可上下一看居然都沒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他猛然想起蘇葵說過的話,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心往最上面看去。
第一名:蘇葵。
瞳孔一瞬間睜大,心跳一瞬間停止。再看幾遍還是那個名字依舊高高待在榜首。
他呆呆問同桌:“是我瞎了嗎?怎么看見蘇葵是第一?”
同桌表情復雜:“她真的是第一。”
李衛民也成了石化中的一員。
他在人群中找著蘇葵,劉建道:“別看了,她很早就來教室學習了。”
果然,大家都在外面看成績,教室里只有兩個人坐著巋然不動。
一個蘇葵,一個趙慧娟。
他再一看,趙慧娟就排在蘇葵下面,是第二,但蘇葵考了650分,而趙慧娟只有550,整整相差一百分。
他又咽了咽口水,這已經不是學霸了,這是學神!
“成績大家都知道了?”不一會兒,陳校長沉著一張臉來上課。
他讓人把試卷發下去,就在講臺上開始訓斥:“我早就提前通知你們,又再三強調,要按照高考來,還是有人不當回事!遲到的,不帶準考證的,到點了做不完不想交的,這就是你們對待高考的態度?”
訓完,他又苦口婆心:“同學們,離高考不遠了!看看你們的成績,看看你們的態度,這像是要參加高考的人嗎?”
班上大部分人還是想好的,一心盼著上大學,被陳校長一番話說得抬不起頭。
陳校長嘆氣,想著對孩子們來說這考試的確是前所未有,是不是太難了些。
可一看到蘇葵,他瞬間就收了這個心,臉上也轉陰為晴:“在這里,我要重點表揚一位同學,那就是蘇葵同學!”
“在這次考試中,她考取了第一名的好成績!”即使是再說一遍,陳校長仍然內心激動,“大家都知道,蘇葵同學曾經的成績不算太好,然而她在假期里刻苦學習,廢寢忘食,所以才會取得這樣的好成績!”
“所以這告訴我們什么道理?”陳校長一拍桌子,得出一個結論,“這告訴我們我們只要努力,就一定會取得成功!”
努力就會成功?班上同學面面相覷。
不是!李衛民在心里瘋狂哭泣,他們不是蘇葵這樣的變態,做不到像她一樣啊!
雖然他還不知道什么叫雞湯,但覺得陳校長放的一定是毒雞湯。
問題是還不止陳校長,今天的每一個老師來上課發卷,都先把人教訓一通,說他們不好好對待高考,又把蘇葵大夸特夸。最后一定還要發表一篇長篇大論,以蘇葵為例子來論證努力的重要性。
李衛民:“……”
要是努力有用,趙慧娟怎么不是第一呢?她還不努力?
他抬頭一看,忽然發現這個曾經的第一名一直低著頭,沒有抬起來過。
高三辦公室。
陳校長坐在座位上,摸著自己稀疏的頭發嘆氣:“這次考試暴露出很多問題啊。”
“可不,這要是真的高考,這群孩子有多少會出問題?”
“一開始我還覺得沒有必要,現在看來模擬考試真是太有必要了!”
每次期末考完試,老師們都要開會總結問題。
感嘆完,陳校長道:“各位老師,這次高考模擬考試意義重大,大家今晚回去辛苦一下,寫個報告,我們明天開會做個總結。”
林老師卻說:“既然這個建議是蘇葵同學提出來的,我提議,這場會議讓她一起來參加。”
“我同意。”說話的竟然是平日里最嚴厲的歷史老師秦老師。
其他老師也沒有意見。
陳校長家就在趙老師家樓上,回去他就跟蘇葵說了這事兒。
“到時候你有什么意見都可以說出來。”事實證明,蘇葵提出的意見是真好啊。
蘇葵答應了,其實今天在課堂上她就有很多話要說。
知道李衛民前幾天考試,李大爺特意問他考得怎么樣,李衛民不敢說實話,只能支支吾吾道:“還行。”
“還行是多少?”李大爺可不被他唬住。
“反正沒墊底。還、還有蘇葵呢!”他下意識地說出口。
“蘇葵?你還撒謊是不是?”李大爺怒了,“人家是會寫文章的,能比你還差?”
“會寫文章又怎么樣,又不代表她其他科成績也好。”說都說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李衛民越說氣勢越足,“她以前就這樣差,我沒騙人,你想啊,要有這么優秀的人,我能不告訴你們?”
李大爺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對不起了,蘇葵,李衛民默念,能瞞一天是一天,反正他爺爺和蘇葵也不會見面……?
相比李衛民家暫時的和平,趙慧娟家里就是一陣死寂。
趙媽于愛華端著一碗飯走出來,趙爸趙東方問:“娟子還是不吃飯?”
于愛華搖頭:“回來就在房間里坐著,也不說話。”
“不行,我得去看看。”
兩人敲開她的門,發現她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連忙走過去喊,趙慧娟抬起頭來已是滿臉的淚痕。
“我的慧娟啊,你這是怎么了?”于愛華心疼壞了,連忙將人摟住。
趙東方也安慰道:“是考試不理想嗎,沒關系,咱們下次再考就是。”
“爸,媽,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不適合學習?我根本就不是天才對嗎?”
趙慧娟是家里的獨生女,兩人愛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見過女兒用這種驚惶茫然的的語氣說話。
于愛華第一個不同意:“誰說的!我女兒就是天才,不是天才的話你能次次考第一?”
這是她最驕傲的事,丈夫是縣長,女兒從來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沒有兒子又怎么樣,她依舊笑傲所有人!
“我已經不是第一了……”趙慧娟喃喃,“我以前考第一,是因為我花的時間多,并不是因為我聰明對不對?”
“慧娟,到底咋了?這次誰考了第一?”女兒為學習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們是看在眼里的,尤其是這段時間,早上起得特別早,晚上很晚才睡。以前也不是沒考過試,誰知道這次就變成這樣了。
趙東方正要安慰兩句,就聽外面有人找趙縣長。
“我出去一下,你跟娟子好好說說。”
“慧娟,媽沒騙你,全縣就一所高中,你還能次次考第一,你當然是最聰明的姑娘。”她又道,“你想想,咱們家來往那么多叔叔阿姨,還有我們的親戚朋友,哪個不說你是天才?”
“不,不。”她含著淚搖頭,“他們是因為爸爸的身份而恭維我,我根本就不是天才,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我不是普通人,其實我是差生對不對……”
她終于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靠天分,而是比常人付出了十二萬分的努力,才能得到這個成績,怎么就在別人的恭維中認不清自己了呢?
如果她也和其他人一樣學習,她會不會連中等都不是?趙慧娟心態大崩,已經走入了死胡同。
“慧娟!”于愛華見不得女兒這幅模樣,“這次你不是說考試改了很難嗎?大家肯定都沒有適應過來。你放心,別人就算考第一那只是暫時的,只有你才是長久的。下次、以后,咱慧娟都是第一!”
她還以為是班上的二三名借著這次考試改革走運考了第一。
“沒有下次,也沒有以后……”
趙慧娟心里忽然有了這樣清晰的念頭,這次只是個開始。
分數越往上越難提升,而她們整整相差一百分!這分數仿佛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因為差得太遠,甚至讓她連追趕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蘇葵當然不知道這晚上會有多少人因為她睡不著覺。她只覺得后桌人很奇怪,一直心虛躲著她的眼神。
當然同桌更奇怪,今天一大早她按照平時的時間來學校背書,卻發現同桌趙慧娟早就來了。這時候天還很冷,她在窗邊站著,一邊看書一邊搓著手,看樣子來了很久了。
課堂上,老師把卷子講了之后,她竟然拿出筆,把卷子抄了好幾遍。蘇葵學習的時候她在抄,蘇葵休息的時候她也在抄。
看她眼下青黑,不時垂下頭犯困,又拿筆尖把自己戳醒,蘇葵關心了一句:“你還好嗎?”
“嗯,我很好。”說完她又繼續抄卷子,看樣子甚至在小聲背,她要把試卷背下來?
蘇葵想說什么,又不好打擾她。
下午放學后,蘇葵以學生的身份留在了會議室內,當然說是會議室,其實也就一個大桌自,幾位老師圍著坐。
“蘇葵同學,來坐這里。”陳校長讓蘇葵坐他旁邊,蘇葵看了看,幾位老師都和藹地看著她,這才道謝坐下。
“不用緊張……”陳校長想起之前,趕緊閉了嘴,蘇葵根本不知道緊張怎么寫。
陳校長省了所有的開場白,直接讓各位老師說說對這次高考模擬的得失分析。
幾位老師說的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這次考試是成功的,有代表性的,提前發現了學生們存在的問題,給他們接下來的教學指明了方向。
陳校長不住點頭,模擬考簡直處處都是優點,聽得出老師們也十分滿意。
等各位老師說完,他看向蘇葵,笑道:“下面,我們請蘇葵同學來發言,畢竟她可是這次模擬考最大的‘功臣’!”
其余老師也看著她笑,鼓勵她發言。
蘇葵首先站起來:“謝謝各位老師的肯定,然而我只是提出建議,所有事情都是老師們費心做成的,我實在不敢居功。”
“不過我對高考模擬確實有一點想法。”她拿出一個筆記本來,“我對如何應對高考有以下三點看法,如果有說得不對的,請各位老師指正。”
其實陳校長只是想請她簡單說兩句,大家再一起夸夸她,問問她是怎么學習的,沒想到她真的準備了,還拿出了充足的架勢。
看她這樣鄭重,陳校長和幾位老師都不由得坐正了,聽她到底要說什么。
“第一點,是關于模擬考的問題。”蘇葵侃侃而談,仿佛成竹在胸。
“誠如各位老師所說,這里模擬考很成功,但仍然有不足的地方。”幾人沒有打斷她,蘇葵繼續道,“既然叫做高考模擬,就要和高考程序完全相同,但大家也知道,我們還沒有做到和高考一樣。”
“哪里不一樣?”陳校長問,他們這次已經十分嚴格,參照高考的標準來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首先是時間,高考第一科七點二十開考,要求七點鐘必須到達考場。那二十分鐘的時間要宣讀考場紀律。”
陳校長老臉一紅,這事兒是他取消了這個項目,讓學生來了直接考試。
“其次是考場的紀律,監考老師應該前后一個,外面有兩個巡考,考試期間,老師應該仔細監考,不和學生交流。”
小王老師臉紅了,他忍不住看蘇葵做題去了,幾個巡考的老師也忍不住進去看他們過。
蘇葵當然不是為了揭他們的短,她話音一轉:“當然我知道,各位老師都是盡心負責的,畢竟這是第一次沒有經驗。發現問題,我們才好下次改正。”
“還有下次?”陳校長問。
“當然有。”蘇葵道,“一模只是開始,下面我們還有二模三模,一直要持續到高考之前。在此期間,絕對不能有任何松懈。我下面談的第二點就是關于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二模。”
幾個老師都愣住了,他們還在討論這一次,蘇葵就已經把下一次都考慮好了?
蘇葵向來是謀定而后動,如果說別人是走一步看一步,蘇葵就是還沒走,后面的路都已經計劃好了。
“你說。”陳校長打起了精神。
蘇葵微微頷首:“下一次的二模,我有個打算,能不能和周圍幾個縣城的高中來一次聯考。”
“聯考?”又是一個陳校長不明白的東西,這時候除了考大學,大家都是各學各的,各排各的。
“我想過了,閉門造車是不可以的,縣城里就只有我們一所高中,除了班上的同學,大家都沒有其他的參照。而高考我們卻要與其他地方的同學一起競爭考大學。所以舉行聯考,提前適應這種競爭是很有必要的。”
陳校長陷入了思索。
“校長,我覺得蘇葵說得很有道理。”第一個附和她的是小王老師,他是年輕人,思想也更加活躍,一聽蘇葵這提議眼睛就亮了。
“確實是個好主意。”
“早就應該這么辦了,免得這群孩子一天天的不知道緊張,也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
陳校長當然也心動了,只不過他還有別的考慮:“這主意當然好,但咱們學校的水平也不知道怎么樣,萬一要是沒考過別人,打擊了孩子們的自信心怎么辦?”
“校長,就像蘇葵同學說的那樣,高考不是咱們一個班在考,不是班上考第一高考就是第一,咱們是跟所有人競爭啊!”林老師道,“不早點讓他們明白,還指望上考場才看清自己嗎?”
見所有老師都同意,陳校長也將手一拍:“好,過兩天我親自去找其他學校的校長談。”
他鄭重道:“蘇葵同學的建議非常好,但既然要聯考,那咱們就不能輸給其他學校!”
關乎學校和自身的面子,幾位老師紛紛附和。
陳校長于是對蘇葵說:“能不能跟老師們說一說,你是怎么把成績提上去的,老師們也想讓班上的同學跟你學學。”
“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三點。”蘇葵淡淡笑道,“就是來說一說用什么樣的學習方法來提高成績,面對高考。”
“好!這第三點非常好!”陳校長夸完,追問,“什么方法?”
說實在,他真的很好奇。
“對啊,你是怎么把文章寫那么好的?看了什么書?”
“你的英語是怎么學的,是單詞都背了嗎?做題怎么做到又快又好的?”
“字是怎么練出來的,我記得你以前寫的字好像還沒這么好……”
“……”
幾位老師也聞風而動,他們想知道很久了,什么方法能讓人進步這么快?
“不如這樣,校長。”沒想到老師們會這樣好奇,蘇葵提議,“既然是講學習經驗,我就在班里開一個學習座談會,給大家講講接下來怎么更好地學習。”
“老師們也可以過來聽一聽,如果我有說得不對的……”
“不,你沒有不對的!”林老師和小王老師一起打斷她。
開玩笑,就是讓他們來,也拿不出什么學習方法能讓人成績變得這么強啊!
蘇葵,太謙虛了!
又勤奮又努力,為老師分憂解難,為同學們無私奉獻,上哪去找這樣的好孩子啊,他們以前真是錯過她太多了!
幸虧蘇葵走得早,沒聽見幾位老師的感嘆,否則一定被尬死。
第二天,陳校長喊上蘇葵,帶上她的成績單,一路走到家具廠,將蘇葵的成績單甚至試卷都直接拍在張廠長桌上。
“怎么樣,我說的,蘇葵同學考京大絕對沒問題!”陳校長帶著得意,完全忘了當初他說的“應該能”幾個字。
張廠長問:“這和高考一樣嗎?”
“當然!這就是去年的高考試卷!”陳校長這會兒氣勢十足,“不是我說,就蘇葵這成績,現在就能上京大!這還是第一次考試,我們還有第二次第三次,高考她還能考得更高。”
張廠長聽了也是喜笑顏開,要真是這樣,這筆生意就做對了。
他一揮手:“你們教室里不是還沒換桌椅嗎,我一起給你們送套新的!”
光是考場的桌椅怎么夠,平時他們學習用的桌子也是大頭啊。也好讓這些桌子沾沾才氣,到時候拿出來重新賣,多的是人搶破了頭要。
尤其是蘇葵坐的桌椅,那才是最有價值的,要真考上了,那就是“狀元桌”啊!他尋思著,自己可不能賣,得拿回來收藏才對。
“那敢情好,就麻煩您了。”蘇葵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這對他們來說是雙贏的局面。
“我看過兩天有空,讓廠子里的工人給你們搬去。”
惦記著蘇葵那張桌子,張廠長跟工人說好后,又單獨叮囑幾個人:“你們到時候看好了,哪一張是蘇葵的桌子,把她的舊桌子給我搬回來,新桌子記住是哪一張,以后搬回來可不能忘了。”
“蘇葵?哪個蘇葵?”一個工人發出驚訝的聲音。
張廠長沒在意:“我正要說,就是咱縣里那個高中,高三那個班的蘇葵,蘇家村的蘇,葵花的葵,到時候問清楚別記錯了,給我把桌子搬、先搬到廠里來放著。”
“縣里讀高三的蘇葵?你是說她考試考了第一,將來能考上京大,所以給他們送桌椅?”
聲音聽著更驚訝了。
“那是當然。”雖然說過一遍,張廠長說起來還是很感嘆,“這有文化就是好,人家給報紙上寫一篇文章,抵得上好些人一個月工資了。”
“蘇葵?寫文章?”聲音變得更不可置信。
“老秦,你怎么回事?”張廠長就不高興了,這事兒他剛才就說了,他還三番兩次問。
工友也拉著他,等廠長走了,問他你認識蘇葵?
秦大軍早就呆住了,他何止是認識,在縣里讀高中的蘇葵,不就是他妹妹秦曉蘭的女兒,之前還一直住在他家的外甥女嗎?
他恍惚回到家,何春紅問他怎么回事。
“小葵,小葵你知道嗎?她這次考試考了第一。”
“第一?是倒數第一。”自從上次蘇葵當面給她不痛快,何春紅別提心里多氣了。
“不,真的是第一。”
何春紅嘲笑:“你腦子壞掉了,以前她考什么樣你心里沒數?”
“要我說,她成績那么差,讀書簡直浪費錢,還真不如回去嫁人算了,誰知道還有冤大頭肯供她。”
“春紅——”說起這個,秦大軍也羞愧。
早些年,秦父花了家里的積蓄把他送到縣城里,給一個木工當學徒,后來他接了人家的班,輾轉到家具廠工作,成了城里戶口,說起來也是生活穩定,事業有成。
可親妹子家里有難,孩子甚至沒錢上學,他這個孩子的親舅舅本來是應該幫忙的,誰知道何春紅說升米恩斗米仇,秦曉蘭家那么窮,除了蘇葵,還有一個蘇愛國呢,他幫得了嗎?將來要是被這一家子纏上怎么辦?還不如一開始就什么也別管。
她又說別忘了還有兒子要養,這才是你親生的,給你養老的。秦大軍被說動了,就沒管蘇葵,任由她輟學了。
蘇葵這次回來沒來家里住,他問了何春紅,何春紅只陰陽怪氣地說人家看不上你這房子,不知道上哪睡去了,還警告他不許管。
沒想到今天會從別人嘴里得知外甥女的消息。
“我說錯了?”何春紅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跟你說,咱們收留她這么久,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也不想想,上學花那么多錢誰供得起她,你以為誰跟她那二叔一樣,傻的。”
“春紅……小葵能回來上學可能不是因為蘇全福,是靠她自己。”
“靠她自己?”何春紅笑掉了大牙,“靠她自己只有要飯的份兒,還讀書!我呸!”
“是真的。”秦大軍想起廠長的話,“聽說小葵她會寫文章,一篇就能抵我們工人一個月工資。”
“寫文——”何春紅正想發笑,忽然反應過來,抓著秦大軍的手:“你剛說那死丫頭怎么了?”
“我是聽我們廠長說的,說小葵她能給報紙投稿,人家采納了稿子,就給了她稿費。”秦大軍一起說了,“他還說,小葵能考上京城大學,所以給他們學校送了一批桌椅,讓我們……”
后面的話何春紅已經沒有聽了,她只記住了前面的話。
“稿費?相當于你一個月工資?”她眼神發亮。
“聽說是這樣。”
“是哪個報紙你還記得嗎?”
秦大軍努力回想:“《北方日報》?”
今天,李大爺向往常一樣坐在郵局門口,曬著好不容易出現的太陽,手里拿著一張報紙在看。
仔細一看,他拿的報紙還是蘇葵投稿的那篇。雖然看不懂,但也覺得厲害,何況上周末蘇葵又投了一封出去,今天匯款剛到,這次不是五十,而是整整一百五十塊錢!
整個郵局都瘋了。
那可是一百五十塊錢!在這個年代,還在以分為單位,大米兩毛錢一斤,黃瓜四分錢一斤,鯽魚四毛錢一斤,豬肉八毛七一斤,就連男女結婚,聘禮也不過要四塊錢!隨份子錢更是以毛為單位,誰要是隨個一兩塊,那就是少有的闊綽。
就是孩子手里拿著一塊錢,父母都不能放心的。
就像李大爺家,雙職工家庭!不,加上他,那是三職工!這是多少人羨慕的家庭,可就是李衛民他爸媽兩口子加上他,三份工資還沒這么多。
可蘇葵年紀輕輕,甚至還是個學生,就擁有了別人或許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這人比人就是氣死人,家里那臭小子說蘇葵成績比他差,李大爺怎么也不信,尋思著等蘇葵來取錢的時候他再問問。
正感嘆著呢,遠處走來一個女人,挎著個布包從他身邊進去。
“同志你好,有沒有蘇葵的信件啊?應該是《北方日報》,什么文學研究所寄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入v啦,特別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今天評論區留言發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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