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黠仙道妖劫 十方訴心曲 三
如此,張入云一行人就在金燕門的住處安頓了下來,此時到得大會的各路英雄已極多,因峨嵋是天下武林大派,雖現(xiàn)時已比昔年興盛之時衰落不少,但仍不失大派氣像,峨嵋三十六宗及各派客座參加大會的英雄加起來也有六七百人,雖是山上地勢廣大,但也找不到那么多屋舍去。\\www。qВ5、c0m\何況他金燕門只是無門小派,被安排的住處就更加不顯眼,師兄弟四人被安排在一處不當(dāng)眼的角落,好在地理頗為清凈,少有人來,眾人也可借此好好休息,只是四人皆有自己的心思,都想著明日大會時各路英雄群英聚集的場面,人人都盼能趁此展露頭角,多多地見見世面,連張入云也是心潮起伏,他此次前來大會,還有他的心事,心里雖知道希望渺茫,但也想著能借此大會之際,能見到自己盼望已久的人。
且說大家在屋內(nèi)都是各有各的心事,四人均是無語,到了未時三刻,卻有峨嵋知客的弟子前來請黃雷揚,黃雷揚聽了,整了整衣襟就去了。時間不長,就已回轉(zhuǎn),回來時他一時并不言語,只皺著眉頭看了三人半晌,到末了,方開口道:“適才峨嵋汪劍秋汪師叔召我前去,只為了這金光大會武比一事,咱們金燕門雖是第一次參加大會,卻也賺著了兩個名額,只是我們師兄弟有四人,名額卻只兩個,一時卻是不好分派,所以要和師弟們商量商量。”
原來這峨嵋五年一次的金光大會,除了為各派門人在此地一聚,相互交流之外,還為的是讓各派門人都能有一個武藝進(jìn)益的機(jī)會,共有“文談”和“武比”兩個項目。所謂文談即是各派年輕弟子,可在峨嵋長老開講時自由提問,詢問武學(xué)上的機(jī)要,只是話雖是如此,但武林中門戶派別心理極重,各派各門都有藏私之心,每年雖也有人提問,但真正能回答武功要詣的長老卻是極少,多是一帶而過,何況武術(shù)一道需要的是身體力行,真有悟得上乘心法卻要求教的人往往已是年紀(jì)老大,羞于人前提問了,而若是各門中奇材異士,卻也不希罕在人前發(fā)問,何況問了也不一定比問了來的好。而武比,卻是直接的多,峨嵋本有三十六宗,每宗不論大小,均可派兩名年輕弟子前往武比,規(guī)則就是和別的門人各展生平本事,將對方擊倒,只是畢竟眾人都是一派之下門人,所以打斗時規(guī)矩頗多,有時就是勝了對方,若是手法過于毒辣,或是用了別派陰毒的功夫,反而會被判作是落敗,這武比還有樣好處,就是只要是參加武比的弟子,均有好處,哪怕是一上場就落敗的人士也可獲得一件獎勵品,而每勝一場獎勵都會更豐厚一些,及至大會的前四名時,即可入得峨嵋藏經(jīng)閣內(nèi),飽覽峨嵋歷年來收藏的秘笈三日,若是得了第一,不但可在峨嵋諸位長老門下修習(xí)半年,并還可得一件奇門兵器。所以各門各派的年輕弟子對這武比一事,均看的極重,往往各門各派內(nèi),為了門下弟子上場的這兩個名額,都會打的不可開交。而它金燕門這一個小門小派,卻也因為可以參加大會,而取了兩個名額,這相對別的門人多的宗派,已是可把眼都羨慕紅了的事兒。
黃雷揚得了這個消息,照他原來的計較,是想讓苗人玉和張入云參加武比的,一是因為他身為大師兄,又是眾人的首領(lǐng),若是一上場就落敗,實在丟不起那人,而李連生又是眾位入室弟子中出了名的武藝最差的;二是因為苗人玉是眾門人中武藝最好的一位,而張入云是小師弟,又從沒走過江湖,縱是一上場就輸了,卻也與門派顏面無損,也可正好趁此讓他歷練歷練。可誰知這小子卻在月前背著自己,惹了師門最為倚重的萬柳山莊。此時已是帶罪之身,怎可讓他再參賽,若是他參賽后,一不小心走了大運贏了那么一兩場,那更是對萬柳山莊的公然挑畔。他思來想去也只得開口道:“依我看來,這武比也只是為了各宗的門人有一個切磋的機(jī)會,參加的武比的門人不要將輸贏太放在心上。我本人需要在這次大會上和各派門人及前輩有所交流,不能分身,七師弟年紀(jì)還輕,又是首次闖蕩江湖,這次大會的武比還是由五師弟和六師弟出馬比較妥當(dāng)些。”眾師弟聽了之后,盡皆不語,只默然稱是,黃雷揚是一行人的首領(lǐng),他即已開口,那就已經(jīng)是定下來的事了。而這參加武比一事,若是武藝根基深厚者,自然是一次難得的機(jī)會,只是苗、李二人今日里都曾見過了峨嵋各宗派年青一輩的人物,心里卻只是惴惴不安,生怕武比的第一場就敗下陣來。而張入云卻只是有些可惜,他此次有心為師門爭一些臉面,以報答眾人一路上對自己的照顧,而且當(dāng)他聽得只要參加比賽就可得到獎勵,想起小四子臨行前托他幫帶的子母劍一事,心想正好可以借此解決,只是黃雷揚沒同意自己出賽,看來自己還得另想辦法,又得多費一番手腳,略嫌麻煩罷了。
就如此,四人在屋內(nèi)再也沒有外出,此是峨嵋根本重地,雖是各宗人物極多,但金燕門下都是輩份極卑,又是初來乍到,只怕說錯行錯,所以眾人都只安心待在屋內(nèi),只等明日開會,反正大會要有旬多日,到時等各路英雄都已熟識后,再外出結(jié)交也不遲。
入夜,子時,張入云待三位師兄都已熟睡后,就已起身,以他此時的輕身功夫要做到穿衣著鞋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已不是難事,除了是他內(nèi)力精純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他外功下了極大的功夫,渾身上下骨節(jié)與肌肉控制的無不自如妥貼,一舉一動都極為到位,沒有絲毫的多余動作,只恍眼間就已穿戴完畢,待要出門時,他略想了想,便改走窗戶,只用手略將窗子開了一道不大的縫,他就已如一條滑不溜丟的大泥鰍游出了窗外,接著單手觸地,借著下滑的勢子,身子一折,就已穩(wěn)穩(wěn)的站在室外。只是此處是峨嵋重地,他張入云不敢造次,不敢施展輕功,只輕聲前行,好在此時雖偶有峨嵋弟子巡視,卻并不阻他外出,就如此只盞茶功夫他已就來到十方巖。
此時已是深夜,四周極靜,雖已是深秋卻并不是很冷,蓋因此地是天地間靈氣聚集之故,甚或偶有飛蟲出沒,并多是能身上發(fā)出熒光的飛蟲。天空中一輪明月正高高的掛在中天,照的天地皆是白色,合著峨眉奇秀的風(fēng)景直似人間仙景。張入云立在這十方巖之上便可鳥瞰整個山間,此時已迥不同日里的一覽無遺,而是升起了陣陣云霧,遍布在整個山腰之上,如此一來天上的明月星辰連著地上的云霧,并著云霧中猶如星光閃耀的飛蟲,直讓人懷疑身處宇宙間星空里。張入云人本膽大,此時已行至十方巖最突出的巖體上,伸開手去,已可見那云霧從指尖穿過,幾乎可以錯認(rèn)為自己身處云端,在那空中飛行。見及此,少年人默念:“到底要到何時,自己才能飛行絕跡于這青冥之中?”他當(dāng)年習(xí)武也只是為了一念貪玩,雖兒時的玩伴一再說他這一身也難有成就,但他秉著自己母親的執(zhí)拗的性格。明知不可為卻非要為之,誰想七年下來,離成劍仙的影子卻還不曾得見,雖是他現(xiàn)在年紀(jì)尚輕,但時光如梭,百十年間的歲月,對于煉氣修仙的術(shù)士而言,只是彈指而過,自己又無名師指點,照現(xiàn)在的進(jìn)度,自己此生是絕對無望的了,一時間張入云大有英雄氣短之感。
正在他思忖間,身后卻傳來銀鈴般的笑聲,轉(zhuǎn)過身來,果是香丘到了。張入云只是奇怪,憑自己的耳力,竟沒聽出香丘已走近身旁。她此時裝般已和白日不同,上身穿了一件青緞子背心,下著白綾細(xì)折裙,又恢復(fù)了往日婢子的著裝,只是頭發(fā)并沒盤做雙髻,只是將一肩長發(fā)略作綰起,其余則是披在腦后。雖是輕裝簡服,但她生的秀麗,反更有飄然若仙之感。只聽香丘開口道:“想不到張相公竟比香丘先到了,婢子失禮了。”張入云言道:“哪里,我也只是才剛到的而已。”心中想著:“這遲到爽約怕是天下間女子皆有的通病,連這個小婢子也不能免。”香丘走近身前又道:“都是香丘一味向葉姐姐求教,耽誤了功夫,才讓相公在此久等。哎喲,張相公你怎么一身的水。”原來張入云久立云霧之中,自己想著心事卻沒察覺到,潮濕的云氣已將自己的身上打了個半濕,頭臉更已經(jīng)全濕了。而香丘卻是素手一伸,已遞過一方羅帕,張入云見她的繡帕十分清潔,自己又是男子,忙道:“不用。”只用自己衣袖上還不怎么濕的地方將臉擦凈,只是擦了半天也沒擦干,神情頗顯狼狽,看的香丘在旁又是一陣嬌笑。張入云被她笑的有點不好意思,忙轉(zhuǎn)過話題,說道:“不知香丘你喚我來此,所為何事啊?”香丘聽他說了此話,方正了正色道:“正是有一事相求相公,只是這東西頗為珍貴,就怕相公不答應(yīng)。”張入云道:“我身上除了一條紅汗巾,并無長物,除此之外,你要什么盡管拿去好了。還有就是以后別再叫我張相公了,我沒讀過什么書,肚子里一點墨水也沒有,再就是我武藝輩份均極低,就連你現(xiàn)在的功夫,都已多半勝過我了,只不知才幾日不見,怎么你一下子功力進(jìn)步這么多,你若再如此稱呼,卻是折殺我了。”香丘聽了,奇道:“張相公,你怎么知道我的內(nèi)力進(jìn)步了很多!怪道是我家小姐說你眼力非凡呢?”原來張入云日間和香丘交談時,就見她腰際轉(zhuǎn)動輕盈,胸腹之間及說話的聲音起伏與往常相比大不相同,尤其腳下足趾在行走時強(qiáng)勁有力,不經(jīng)意間,屢屢會用上趾間的力道,這都是她體力真氣充盈的表現(xiàn),只是香丘內(nèi)力才剛大進(jìn),故比較著相,容易看出,若是再過些時日,便不顯了。但就如此,也只有張入云的眼力,才能看的出來,尋常武人也只會覺眼前這個丫頭,特別有精神罷了。卻說張入云聽了香丘說的話,卻并未做答,只是笑了笑,反問道:“哦,你家小姐這么說我的嗎”香丘接口道:“是啊,小姐還說你的內(nèi)功有缺失,但還是能夠練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她也很佩服呢!”張入云聽了,黯然道:“哦,是嗎?如此說來,反而應(yīng)該說是你家小姐,眼力過人吧!”香丘卻未聽出張入云意志消沉,又說道:“這算什么,我家小姐極精先天神數(shù),不但知道這些,還知道相公你的寒露丹和婆羅葉是從何而來的呢……”說到此,她忽然住口,只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姚花影一力讓她不得告知張入云的話,自己一時說漏了嘴,回去要是讓小姐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陣嘮叨。張入云聽了,心中卻是一動,便道:“先天神數(shù)?是不是你家小姐憑此善知過去未來?”香丘見張入云已有此問,干脆道:“這個倒不一定,若是問過去的事,還有些眉目,若是問未來,人的命運變數(shù)極多,雖說命由天定,但也有人力勝天之說,而且我家小姐此時功力尚淺,遇事也只能知道個大概而已。”說到這里又正了色說道:“香丘今日所求相公的事,就是為了能向相公求取三粒寒露丹,還望相公能不吝賜與。”張入云還在想著姚花影會先天神數(shù)的事,聽了香丘的話,隨即就伸手入懷,取出藏寒露丹的革囊,口中并說道:“你要寒露丹是不是為了防毒,若如此的話,婆羅葉是不是也用得上。”香丘見他答應(yīng)的如此干脆輕松,心想自己果然未將人看錯,心下極是高興。口中謝道:“婆羅葉倒是用不上,香丘這次求藥,卻不是為了治毒。”接著又道:“原來相公你還不知道這寒露丹除了可以療毒外,還是大補藥,只是用在人身上還不怎么顯,若是妖物的話,卻是必欲得之而甘心的。”張入云奇道:“哦,有這樣的事?”香丘道:“是啊,我和小姐這一行,就是為了能收服一只妖物,有了這寒露丹,不怕這怪物不顯身,太師傅若是知道我得了寒露丹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她說道這里,卻觸動自己心里兩件心事,口中說的雖是高興,但心里卻是怎么也樂不起來。
張入云的眼力何等厲害,香丘的一舉一動,盡在他的眼中,他見這小丫頭又好像有心事,為了逗她開心,便從革囊中取出五枚寒露丹道:“三粒夠不夠?這樣吧,我給你五粒如何?”香丘聽了,又喜道:“如此就更好了。”伸手將丹藥過了,伸在懷里,一時高興,暫把自己的心事丟過一旁。
卻說香丘一時高興,身上的異香越發(fā)濃洌,不止張入去聞得,連山間各色飛蟲也被引動的飛至香丘身旁飛舞,這些飛蟲多是得了峨眉山間靈氣的,個頭均大,且多是身有熒火,舞到后來,竟越來越多,幾把香丘裹成一個光人,張入云在一旁看了,心里不由得稱奇。但見月色下飛蟲如星光飛舞,中間圍著一個麗人,熒火映得香丘裙衩飛揚,面色在冷洌的青光下,雖是時明時暗,卻是肌理晶螢,白晰異常,讓人不能逼視,確是無疑于云中仙子了。
香丘先一時,還甚覺好玩,但到后來,飛蟲越來越多,忽然寒了臉,口中喝道:“去。”頓時滿天飛舞的熒蟲,竟一下電射般的飛走,黑夜中,如無數(shù)道光雨直墜,又如一朵巨大的花朵爆開,美的異常,卻又頗顯詭異。群光飛走之后,場中卻只留下臉含薄怒的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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