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促無法離開，婷玉也不能亂跑，最終就只有宋十音與杜云曦回了面館。

　　果不其然，在幾人趕回面館之時，面館的門口便已有了三人在場。

　　中年男人、年輕女人，以及，卓光。

　　此時，應該是女人剛來的時候，男人看著她，眼神渙散，像是在回憶。

　　“我來還錢。”女人小聲開口道。

　　卓光點了點頭，帶著女人走到了收賬的臺子處。

　　一切正如卓光之前所說，女人遞給了卓光一個錢袋，里面放著五十文錢。

　　見卓光只是收下，在本子上劃了賬，沒說什么時，女人明顯松了口氣。

　　她轉身正欲離去，卻被宋十音給攔住了，她有些小心翼翼道：“你家那位，還好嗎？”

　　女人一愣，臉上出現幾抹悲戚，苦笑道：“老樣子。”

　　宋十音嘆了口氣，又說：“銀錢方便，你若是困難，可以稍緩緩，這么多年你都按時還著，我們都信得過你。”

　　女人勉強地笑了一下，“多謝，只是，沒有必要了。”

　　聞言，宋十音心里一驚，這意思是，她丈夫已經不行了？

　　女人的臉上滿是落寞，宋十音輕拍了她的肩膀，道：“我……我們去看看他，可以嗎？”

　　這時，男人也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他猛地站起來，道：“對，懷玉，我們去看看興為吧。”

　　見眼前幾人眼里的關切不似作假，懷玉最終點了點頭。

　　懷玉在前方帶路，男人在他身后跟著，眼里滿是懷念，宋十音與卓光對視了一眼，隨后與杜云曦并肩跟在了后面。

　　路上，男人感嘆道：“一個人堅持了這么多年，真的不容易啊，懷玉！”

　　懷玉低著頭，沒有回話。

　　一行四個人在街道之中穿行，約摸走了兩刻鐘，眼前的房屋越來越破舊，與之前商鋪遍地的街道很不一樣。

　　看來這懷玉住的地方，條件并不好，宋十音心想。

　　“懷玉，回來了呀？今日我家那口子上山去了，采了點藥材，還剩了些，樣子并不好，你別嫌棄，拿去給興為用了吧。”一個中年女人攔住了懷玉，關切地說道。

　　懷玉搖搖頭，道：“怎么會呢大娘，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大娘笑著說：“誒——好，好，你等等，我現在就去給你拿。”

　　她轉身進去，又很快出來，手里提著個竹籃，遞給了懷玉。

　　懷玉接下，眼中有晶瑩的淚花閃過，她哽咽道：“謝謝你，大娘，我與興為這幾年，全靠你們接濟。”

　　見到這一幕，大娘明顯有些慌亂，她拉著懷玉的手，輕輕道：“說這些，我都把你當半個女兒看待的，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

　　“況且，曾經興為那么照顧我家遠樂，都是應該的。”

　　懷玉點點頭，大娘仿佛這才看見她身后的宋十音幾人，問道：“這幾位是？”

　　“是借我銀錢的好心人，老卓家那面館的，還有一位，是文氏制衣的，她們來看看興為。”

　　聞言，大娘有些驚訝，“老卓？他家的人不是最看不起興為了嗎？他以前還說什么‘死讀書把腦子都讀壞了，有什么用？最后還不是得學手藝掙錢，現在這世道，最沒用的就是讀書人’。”

　　“當時你去借錢，被那天殺的卓老頭趕了出來，最后還是他媳婦偷偷給你借了，被他知道了，還狠狠說了一頓。”

　　“每月催你還錢倒是積極的很，一天恨不得提八次，生怕你忘了似的，現在竟然還要親自來看興為？”

　　大娘冷漠地看著宋十音，她心里暗道一聲不好，誰知道這卓老頭這么招人恨啊！

　　周圍的環境又開始了變化，大娘怨恨的話語逐漸變得模糊，轉眼間，宋十音又回到了面館的門口。彡彡訁凊

　　她總覺得懷玉的故事很熟悉，細細想來，發現她確實在原文中看到過類似的，但不是懷玉，而是藺煙昔。

　　這個幻境的主人就是藺煙昔，破局之法也定然與她自身有關，幻境之中的懷玉，說不定就是藺煙昔的意識投射。

　　“剛才，是因為大娘的懷疑，才導致的時間倒流嗎？”杜云曦不太確定的問道。

　　宋十音點頭，“應該沒錯，目前來看，導致時間倒流的原因應有兩個，一個是我們被幻境中人懷疑，另一個，關鍵就在懷玉的身上了。”

　　在宋十音來之前，杜云曦已經將發生的事都告知了文促與邊婷玉。

　　“還記得第一次并非我們的原因導致的倒流嗎？是男人說‘興為是最有可能考上秀才的人’，如果你們是懷玉，會作何感想？”宋十音嘗試將自己帶入到懷玉的身上，來破局。

　　“我會覺得，如果沒有發生意外，那興為現在會不會已經是秀才了？”邊婷玉摸著下巴，緩緩開口說道。

　　“沒錯，關鍵點說不定就在這里。”杜云曦肯定道。

　　“難道是，興為出事，成為了懷玉的心結？我們要解開這個心結才可以嗎？”邊婷玉猜測道。

　　“可我們也沒辦法回到過去，阻止興為出事啊？”

　　“還有一點，就懷玉的話來說，興為一直吊著一口氣，如今，似乎已經快不行了。”宋十音補充道。

　　“也就是說，懷玉要徹底失去興為了。”

　　“我們無法回去，但我們可以改變現在？比如，阻止興為的死亡？”邊婷玉一字一頓，有些不太確定道。

　　杜云曦皺著眉頭，為難道：“但我們此時都是凡人，也沒有人會醫術，興為病了這么多年，早已是回天乏術了，我們能行嗎？”

　　“在這里空想也無濟于事，你們還是再去看看興為的情況，回來之后我們在做打算吧。”見幾人實在想不出什么辦法，文促建議道。

　　宋十音與杜云曦按照上一次的方法，讓懷玉點頭。

　　男人與懷玉在前面走著，宋十音小聲開口道：“我們得避開那個大娘。”

　　“怎么做？”杜云曦問道。

　　“路上拖延時間。”

　　說完，宋十音便快步走到了前面，她問道：“興為現在可還在用藥？”

　　懷玉頓了頓，嘆了口氣，語氣悲傷道：“沒有了，醫館的大夫跟我說，再用藥只會加重興為的身體負擔，現在，吊口氣罷了。”

　　聞言，宋十音安慰道：“興為能堅持這么久，說明他的求生意識很強烈，別放棄，還有機會的。”

　　懷玉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有其他辦法了，自從他病下，我尋遍各種辦法，附近城池的大夫我都去問過了，最終，就連那名醫賀良，我也去求過。”

　　“他確實厲害，但最終，也不過是續命罷了，到現在，興為已經多活了整整七年，任誰都說一聲奇跡。”

　　懷玉的臉上滿是落寞。

　　宋十音知道，她雖是嘴上這么說，但心里還是希望能有救治興為的辦法。

　　一瞬間，宋十音靈機一動，結合本體藺煙昔的過往，她好像明白破局的辦法了。

　　但一切，還要等她了解清楚之后，再行動。

　　是以，宋十音半試探地道：“你也說了是附近的城池，在遠些的地方，說不定會有辦法呢？”

　　懷玉咬著嘴唇，抬眼看著宋十音，眼里有些希冀，道：“真的嗎？”

　　宋十音點頭，“真的，不放棄，才會有希望。”

　　幾人談論間，又一次到了懷玉的住處。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們都得進去見到興為才行。

　　宋十音一瞬間仿佛如臨大敵，她走著走著，便刻意走到了男人的左邊，以此來遠離大娘的房屋。

　　因著剛才宋十音與懷玉的談話，拖慢了幾人的行動速度，到這里時，大娘果然不在門口。

　　宋十音送了一口氣，生怕大娘因為門外的動靜又出來，所幸問道：“懷玉便住在這附近？”

　　懷玉苦笑一聲，“是的，大夫也說了附近的環境其實并不利于興為的恢復，但這里方便拿藥，租金又便宜，我也是沒有辦法。”

　　宋十音拍了拍懷玉的肩膀，道：“你已經很不錯了，一個人堅持了那么多年，不必自責。”

　　男人也附和道：“沒錯，先去看看興為吧，見到這么多人來看他，心情應該會好些吧？說不定，會有利于他的恢復？”

　　懷玉點點頭，腳步加快了些，但神情間更加落寞。

　　宋十音猜測，可能因為，興為如今的狀態，已經無法見人了。

　　果不其然，穿過一間間房屋，他們總算到了懷玉的住處。

　　這里與其他地方相比，顯得更加破敗不堪，屋頂頗有些搖搖欲墜之勢，院子的磚也掉了好幾塊。

　　懷玉推開門，傳來吱呀一聲響，屋內沒有什么東西，只一顆已經干枯了的樹。

　　窗戶緊閉著，屋內的氣息并不好聞，有一種腐爛混雜著草藥的味道，宋十音不由得皺了皺鼻子。

　　男人也皺著眉，杜云曦甚至咳嗽了幾聲，捂著嘴巴，盡量減小著自己的聲音。

　　懷玉卻像是早已習慣，她輕輕走著，小聲道：“興為，大家都來看你了。”

　　進了里屋，宋十音總算是見到了興為的全貌。

　　她本以為懷玉所說的吊著一口氣，是人還清醒著，現在看來，分明是美化了說法。

　　此時的興為靜靜躺在床上，他身形干枯，面色蠟黃，胸口處幾乎沒有了起伏，看起來，明明就是一個已逝之人了。

　　懷玉坐在床邊，輕輕拂過他的臉頰，“興為，大家來看你了。”

　　可是，床上的人沒有半分的回應。

　　一旁的男人也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他緩緩開口道：“興為他……懷玉，聽我一句勸，你還是盡早走出來吧，你還年輕，總要繼續去過自己的生活。”

　　懷玉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

　　男人嘆了口氣，再次道：“如大家所說，你為了興為付出了這么多，他此時已是無力回天了，你總要想開點，不要把自己困住。”

　　“你別怪我說話狠，興為這樣子，確實已經……哎。”

　　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化，那難聞的氣味不斷飄遠，一睜眼，宋十音站在了面館之前。

　　她與卓光對視一眼，道：“我好像，知道該如何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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