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意民這意外得知了消息,  謝煬面上笑了笑，又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暗自思考起來。

        明面上來說,  目前對他有好事的貌似只有……難不成這個好事是給他介紹工作？

        謝煬很難不這樣懷疑。

        雖然私下里他賣貨加上樊幼娟也開始干起來,  一家四口日子蒸蒸日上。但是別人不這么認為。

        像葉主任他其實是很惋惜的，因為其實也可以不走的,  廠里就有一個是謝煬這種情況,  但是人家關系特別硬。

        拖拉機廠里的工作相當于鐵飯碗,  三級工到二級工、一級工、高級工,  這每一層都是多加十幾塊工資,  按資歷熬上去的,  現在丟了就是天大的禍事。

        周意民看謝煬寵辱不驚，回想他在隔壁縣的一灘爛事,  長長的憋了一口氣，“他要是給你東西就收著，他這個人不喜歡被拒絕,  不過也不要太敬重,  平常心就好。”

        周意民說完,  旁邊來了一個穿中山裝的小青年,  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臉色立刻凝重起來，“什么這么大的事不早跟我說,  公社的大鍋和桌椅板凳先……”

        周意民使勁揉了揉眉心,  頓了一下，拉著小青年去了旁邊。只有周寶珠和謝煬留在原地，周寶珠習以為常。

        謝煬聽出來，最近周意民的工作也不好干,  眉頭緊緊皺著，整張臉比他之前看著明顯蒼老了不知道多少歲，身上的中山裝有些垮。

        這人居然和周意民有聯系，工作的事家里人除了樊幼娟他誰也沒告訴，樊幼娟告訴了誰？而她又能告訴誰呢？難不成是大姐，好像大姐家婆婆和公公認識一些市里的人。

        但是就他僅有的一些印象，大姐夫可對他態度不是很看得起，除了大姐婆家，其他幾個兄弟姐妹都是在農村窩著。

        那就只有葉主任，畢竟上次他還在說要幫他忙。

        謝煬沒有厚著臉皮認為一定是給他找工作這種事兒，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讓他幫忙干些事，給些報酬呢。

        不過聽完周意民的話，他突然覺得不像是葉主任托的人，謝煬看向旁邊的周寶珠，周寶珠看見謝煬的視線，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很快周意民回來把女兒領走，見周意民父女倆走遠，謝煬往旁邊瞅了一眼。

        瘦猴和范豆子兩人連忙躲起來。

        而在此時，周意民領著周寶珠去推自行車，周寶珠在半路上就停了下來，說是忘拿了東西。

        周一民有些驚訝，他女兒一向記性好，怎么一來市里丟三落四，周寶珠猶猶豫豫地說是一些女孩子的貼身東西。

        周意民盡管看著手表時間有些不悅，還是讓她回去拿。

        謝煬沒等一會周寶珠就過來，從周寶珠的話中得知周意民又升官了，現在在縣委工作。

        謝煬旁敲側擊了一下。

        這時候國際飯店師傅已經把菜做好了，謝煬一把接過兩個大鐵飯盒裝著，里面冒著熱氣，一股肉香夾雜著蔬菜的清香味。

        周寶珠看著謝煬樸實的穿著和手里的東西，巨大的沖擊下愣了愣，嘴里話剛要說出來吞回去，“老師你買這么多東西啊。”

        謝煬聽出她的意思，“老師剛才發了一筆橫財。”

        兩人正說著話，周意民見女兒遲遲不回已經推著車子過來，示意周寶珠上車，周寶珠小聲給謝煬說，周意民后來請的英語教師不敢管，只有謝煬敢管她兇她。

        周寶珠抱怨的時候，周意民正往這看，看著他們兩人。

        周寶珠戀戀不舍的坐上車，“老師記得有空來我家。”

        謝煬沒拒絕也沒答應，“你好好學習就是對老師最大的回報。”

        周寶珠癟了癟嘴，后面周意民向謝煬點了點頭，就在父女倆人要和謝煬分道揚鑣時。

        后面傳了一陣激昂的聲音，“主席萬歲！主席萬歲！”

        三人轉頭看過去，迎面一群雄赳赳氣昂昂的學生揮著旗子走過來，抬著頭，嘴里不停喊話，神情都比較激動，身上背著各種雜東西，甚至鐵鍋鐵鏟都帶來了。

        周意民不自覺的皺了皺眉，不約而同地和謝煬對視一眼，嘆了口氣，隨后匆匆走了。

        ……

        “謝小茜！”

        人群里的謝小茜扎著兩根麻花辮，喊的最響，聽到后面的聲音轉過頭，發現是隔壁村的虎子拍她肩膀，虎子十四五歲長得人高馬大大家都聽他的。

        謝小茜放下手里的小八棍兒，疑惑道，“虎子，你扒拉我干什么。”

        “大家都帶了東西，你的呢。”虎子指了指周圍人身上背的凳子桌子鐵鍋鍋鏟，眾人紛紛停下腳步看過來，虎子更義正言辭，“到時候完不成任務，就咱們這幾個鐵鍋怎么溶啊？拿什么練鋼！好不容易來市里一趟。”

        虎子有些嫌棄謝小茜混在隊伍里，正了正自己身上的紅袖章，一臉光榮，他是一群隊伍里把家里鐵鍋鐵皮往外拿的最多，這是他的榮譽。

        其他人見頭頭發話也紛紛附和指責起跟在他們屁股后頭的謝小茜。

        “我家的鐵鍋我嫂子看得緊。”謝小茜看了看大家身上的東西，蒼白地解釋。

        一個寸頭的人出來，“這有啥，我爸剛買一口新鍋，都去我家拿。”

        “好誒！”眾人附和，“大家都去毛蛋家！”

        “可是咱都到市里了，毛蛋家在紅旗渠呀。”有人提出不同意見，看著市里三層紅磚高樓不想走。

        “送完東西再回去，拿東西的跟我送東西，至于你……”虎子看著一臉不服的謝小茜，還沒說完就被毛蛋截胡。

        “虎子哥，小茜去給我們買飯吧，我請客下館子。”毛蛋數了數人頭，“買二十個白面饅頭加五分錢雜燴菜。”

        眾人驚呼毛蛋大手筆！

        毛蛋說完十分肉痛的掏出糧票和錢，觀察謝小茜神色，“小茜咱們剛來，虎子哥的節奏就是這樣的，都跟著隊伍有幾趟他就把你當自己人了。”

        謝小茜看到糧票和兩毛錢跺了跺腳，看著人走遠哼了一聲。

        要不是和毛蛋一個公社她剛才就嗆虎子了，拽什么拽，不就是跟著辦事處的人走了幾回，至于白面饅頭她才不稀罕，在她大哥家吃的不知道比這好多少。

        謝小茜不情不愿踢著石子過去。

        “小姑娘能給口飯吃嗎？好幾天沒吃飯了。”突然被喊住，謝小茜十分不耐煩，抬頭發現是一個走路晃悠的老奶奶，謝小茜伸手給了一個饅頭，見她身上破破爛爛，猶豫了一下又多給了兩個，然后抬腿就要走。

        老奶奶接過來沒吃，拉著她往另一邊走，“小姑娘能不能領我去買點熱乎的飯，老婆子不僅沒吃飯還想喝口熱湯。”

        她眼巴巴地看著，朝著國營飯店咽了口口水。

        謝小倩瞧了瞧，旁邊有家排面大氣的國營飯店，就是旁邊的小黑胡同讓謝小茜皺了皺眉，要是買完趕不上大部隊虎子肯定不等她。

        “我不去。”

        “去嘛小姑娘，可憐可憐我，你真漂亮又心善。”老奶奶央求。

        “行吧。”謝小茜哼了一聲，跟她往這走。

        沒成想眼看就要到飯店門口了，老奶奶突然使勁把她往胡同里拽，謝小茜掙脫不開，又煩又疑惑，“不是要喝湯嗎，往這里走干什么，你不餓了？”

        老奶奶進了胡同就閉著嘴巴不說話，一直盯著她，謝小茜氣得把她懷里三個饅頭奪回來，老奶奶也沒管她，謝小茜十分無語，“耍人玩呢。”

        一轉身正對面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等毛蛋回來的時候，四處找了找沒見人，虎子等不及先領著人走了，他又往供銷社飯店平時謝小茜喜歡的地方瞅了瞅，沒見到人，卻在飯店旁邊小胡同看到了散落一地的饅頭，關鍵旁邊還有他給的糧票。

        毛蛋一愣，心神恍惚地回了家。

        “叔叔，小茜回家了嗎？”毛蛋神色不自然地看向坐在村口抽煙的謝老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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