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日下部篤也立即認出了少女,她和學生證件照上的長相差別不大,只是頭發(fā)長而雜亂,沒有打理過。一雙深琥珀色的眼睛隱約被濃密下壓的睫毛投下更深的陰影。
比起人類,她更像是一頭被驚擾的草食動物。
這原本是十分正常的開場白,接下來也許他還會說“我想你大概清楚自己身上有著普通人沒有的力量,這是正常的,你是一名咒術(shù)師”之類的安撫性質(zhì)的話語,但他暫時停下了,并且頭痛地想要按住太陽穴。
面對性格相對孤僻、生活相對離群索居的野生咒術(shù)師,同類組成的集體,比如學校,對他們來說就是溫暖和家的同義詞,具有如同光和熱一般本能的吸引。
但是,他在內(nèi)心在對自己重復了一次,但是,面前這位昨天上午在三十分鐘(甚至更短的時間內(nèi))屠殺了七個聯(lián)手想要刺殺星漿體的詛咒師,然后毫發(fā)無損地站在這里。
詛咒師,咒術(shù)界當中,咒靈和詛咒師的地位是相似。因此,大部分高層并不覺得她是個多么大的麻煩,還因為她保護星漿體的行為表示淡定的贊賞。
盡管前十五年的人生和普通人的生活更為密切,也形成了普通人樸素的道德觀念,日下部篤也本人業(yè)已從業(yè)多年,成為一名經(jīng)過總監(jiān)會認定的一級咒術(shù)師,刀下當然留過不少詛咒師的尸體。
但是,他真的很想問,就沒人在乎那些現(xiàn)場嗎?
第一步,開膛破肚,第二步,搗碎心臟,讓創(chuàng)口大大咧咧在空氣中風干。她的行動步驟清晰可見,不需要更多經(jīng)驗指示,也許也只是靠本能行動的緣故,直白得誰都能看懂。在此之上,有“屠夫”稱號的高大男人單側(cè)膝蓋骨粉碎,下半截不知所蹤。其中三人更是尸骨無存,能探測到的咒力殘穢顯示,他們的骨骼和組織都變成了腳下踩到的塵土和粘液。
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
他當然并不是憐憫詛咒師本身,99的詛咒師在咒術(shù)界惡貫滿盈,余下1在普通人視線里同樣罪大惡極。
星漿體本人對事實多有回避,她似乎還搞不清狀況,要求周一回到學校參與她學生生涯的畢業(yè)典禮。而她的意定監(jiān)護人最終也同意了她任性之下的要求——頭痛的事一件接一件。
在保證不追究普通人意義上的責任和百般追問下,星漿體模糊提供了對方的信息和動向,再次反復強調(diào)了對方保護的意圖。
“她可能會回家,周一肯定會來參加畢業(yè)典禮。”
畢業(yè)典禮,聽到這話的日下部不禁望了眼下這座古老的校園,西洋風格的主教學樓已經(jīng)垮塌了半截,如同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號,切面整齊而平滑。雖然不知道這是怎么做到的,但沒有其他人員傷亡也是事實。
不過,日下部篤也怎么也沒想到,這位少女的父親居然堅稱她是個“家里蹲”,從一周前就沒有去過學校,也絕不肯從房門里踏出一步。他希望進門親自詢問的要求也遭到了強烈拒絕。
習慣于被普通人當做詐騙犯的日下部篤也確實可以強行進門,但她的家族都是普通人,甚至有立即報警的意圖。現(xiàn)在和警察打交道太麻煩了,昨天沒經(jīng)驗的工作人員堅持要提交“煤氣爆炸”作為參考理由已經(jīng)添了不少亂子。
不僅如此,在他們根據(jù)證詞找到便利店的監(jiān)控錄像和當時值班的便利店店員后,店員表示她乘坐上了回家方向的103路車。負責在該時段駕駛103路車的車主卻對此毫無印象,疑似是少女的身影一直低著頭,車內(nèi)監(jiān)控也沒有拍到她的面部信息。離奇的是,另一段監(jiān)控錄像還被司機親手誤操作刪除了。
在司機被問話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今天上午,本該在線路上運行的103路仍然停在車庫,而司機則帶著一封手寫的自白書走向警局。在淚聲聚下的陳述表演過后,偶人停止了他的呼吸,鮮血四濺。
他同樣是胸腹開裂,心臟破碎死亡的。
在場圍觀的人數(shù)并不少。
一出毛骨悚然的戲目,沒有多余的標點符號,也沒有咒力殘穢能指清她的身份,這只是手法相同的簡單聲明——她已經(jīng)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會回家。
她和家里的關(guān)系大概率不好,之前所謂的“家里蹲”只不過是掩蓋她不在家的謊話,作為善于操縱自我體內(nèi)負面情緒的咒術(shù)師,他也能感受到,家長對她的姓名表現(xiàn)出的絕不是擔憂,只是單純害怕惹事上身的惶恐,甚至,在提及她的名字之后,不可避免地泄露出厭惡。即便提出“她有自己的才能,能進入特殊學校”這樣的理由和合法合規(guī)的文件資料也無法動搖她父母臉上的厭惡。
“您好。”
女孩點頭,仍然沒有放松,抓著牛奶盒的手指攥得更緊,被擠壓的空殼和殘余的液體發(fā)出“咕嘰”的聲音,“請問您有什么事?”
日下部篤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在恐懼,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在天黑后被陌生男人叫住的女孩,她只是在做出恐懼下的防御。
這太荒謬了,被她所擊殺的七名詛咒師都是在黑市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其中大多都足有二級咒術(shù)師的水平。詛咒師和咒靈在咒術(shù)界的地位相等,并不意味著擊殺難度相同,很多二級咒術(shù)師能夠單獨解決二級咒靈,但有很大可能無法單獨應對一個二級詛咒師,因為對方本質(zhì)上是人類。
日下部篤也略微低下頭,再次把證件和學校宣傳冊掏了出來。
他注意到女孩的視線緊緊黏著他的手,直到確認他真的是在拿證明文件。他頭頂?shù)闹浜∨矂恿松碥|——說起來,如果不是有夜蛾提供的偵測型咒骸,他恐怕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她,這才是最令他心驚的事實。因為她只是普通地站在路燈旁的陰影處,并不是刻意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他幾乎沒有在她身上感受到咒力的波動,比起普通人給他的感受還要單薄。
他所使用的刀法在防御時很依賴咒力的感知,女孩在他有意的感知中已經(jīng)十分接近于透明,被陰影擾動后更加無法捕捉。
一旦動手,緊張的應該是他才對。
“請不要緊張,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上午在森野學園發(fā)生的事。”
“森野……?”
森野學園發(fā)生了什么事,能讓一名其他學校的老師在晚上特地上門拜訪?你鸚鵡學舌地重復著男人的話,意識到那是你學生證上學園的名稱,好心的兔子先生也向你發(fā)短信詢問過這個主教學樓離奇的煤氣爆炸事件。
少女瞬間呈現(xiàn)出極為真實的迷茫,連原本的恐懼都忘記了一大半,她并沒有繼續(xù)出聲,然而日下部已經(jīng)讀懂了彌漫在她四周的情緒。在某種程度上,她的情緒十分外露,不加隱藏。
“……”
日下部篤也很想直說現(xiàn)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但他猶豫了,當起“老師”之后總會顧忌起青春期的青少年問題,青少年們在青春期激烈波動的情緒和認為整個世界都是錯誤的、雞蛋碰石頭般的自我放逐總讓他對自己平淡的青春期產(chǎn)生一點懷疑。
更何況,他還肩負著另一重責任。
她適合教導嗎?
這個問題對他幾乎毫無意義。他不喜歡提前預判未來的事,學生正如被種下的種子,沒人能知道地下生根的過程多么復雜而迅速,人們只能看到冒出地面的部分。
“是周六上午在森野學園主教學樓發(fā)生的事。”
他盡可能放緩聲音。
對方的眼球開始快速顫動,睫毛撲閃著明明滅滅的光影,“周六七點鐘左右,我回學校核對畢業(yè)信息。”
“是的,之后呢?”
“離校,先生,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
“等等!”
你用力敲起了門。
男人的速度并不比你慢多少,但門內(nèi)的主人已經(jīng)不耐煩地再次拉開門,“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
“……是你?”
男主人愕然的聲音瞬間放低,細長的眼睛出于懷疑擠在一起,他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身后的男人,語氣里充滿被欺騙的憤怒,“好啊,你找人聯(lián)合演戲來騙錢嗎?沒門,討債鬼,我告訴你,沒門!”
“我不認識他。”
女孩的聲音和背影帶著被刺痛的迷惑和痛苦。
男主人漲紅的臉頰抖動著,“狡辯!”
“不,”日下部篤也下意識辯解著,“我們學校不要求任何費用。”
他明顯察覺到對面的態(tài)度因此開始軟化,緊繃的面孔和眼周放松地活動了一瞬,一絲代表放松警惕的信號在那一刻迅速滑過男主人的皮膚,日下部篤也連忙補充了一句,盡管他感受到了他心里正在騰起不舒服的迷霧,“事實上,我們的學生每月都會接受可觀的補助和基本工資,根據(jù)學業(yè)表現(xiàn)還會有額外的獎金。”
女孩安靜地夾在他們中間,深琥珀色的眼睛機敏地移動,在室內(nèi)燈光的反射下涌動著深沉的暗紅,最后她轉(zhuǎn)過頭,再次把側(cè)身的背影留給他,“……你真的是我的父親?”
她喃喃著,迷惑遠比上一句更濃重,不過男主人沒有聽見,因為他只是壓低嗓音,“別再在門口,都給我進來,讓鄰居看到了像什么樣!”
他們進入室內(nèi)客廳的位置,這里顯然沒有什么被精心打理的痕跡,座椅潦草地左右擺著。男主人也沒有讓他們坐下的意思,只有他一個人舒舒服服坐到了顯然是他日常的王座上,“看來你是徹底不打算跟你的姐姐們在一塊兒有個正經(jīng)工作做。”
“那么,這個男人每個月肯為你出多少錢?”
“我是……”
男人不耐煩地揮手,似乎在趕開蒼蠅未果般妥協(xié),“好好,我相信我離家出走的小女兒是個萬中無一的天才,你是個能發(fā)現(xiàn)天才的年輕老師,那么,老師,您一個月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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