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湯面
郎卡正在低聲安排, 一抬頭就看到了白子慕,略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向他走過來。
白子慕手扶在大門那, 下意識往后退了一小步。
郎卡站在原地, 也不敢動了。
兩個人就站在那里,彼此打量對方,郎卡看了白子慕身上穿著厚衣服,眼神柔和, 白子慕要直白的多, 他從頭到腳細細看了郎卡一遍之后,抿了抿唇, 一言不發。
還是之前認識的人, 但是現在兩邊眼神都有了變化。
郎卡主動問道:“吃過早飯沒有?來這里還適應嗎, 昨天睡的好不好……”他還沒問完, 就看到白子慕扭頭走了,一時想喊他也不知道喊哪個名字才好。
副手走過來, 低聲問道:“老大, 我把他抓回來?”
郎卡轉回視線, 擰眉道:“抓他干什么, 隨他高興。”
副手:“……”
副手沒敢吭聲。
在這里,還沒有人敢對郎卡做這樣失禮的事, 不過那個叫白子慕的男孩一開始就不太一樣,郎卡對他很寬容。再加上昨天在醫院的事, 郎卡雖然沒明說,但是副手和其他幾個在場的人都瞧在眼里——昨天那位董小姐走了之后, 郎卡一分鐘也沒在醫院多待, 出院之后立刻處理了手頭一切事務, 火急火燎帶他們趕到這邊。
如果不是怕太早驚動吵醒對方,恐怕搬過來的時間還能再提前一兩個小時。
很快,白子慕又折返回來,這次他帶了人過來,是駐守武警部隊的負責人。
對方剛起,被白子慕帶過來的時候也有些懵,不過他也認識郎卡,瞧見之后熱情打了招呼,看到車隊和忙碌搬卸的這些人,有些奇怪問道:“怎么今天來了?往年都是春天之后才來呀。”
郎卡點頭道:“有點事要辦。”
負責人看看車隊,又看看白子慕:“這是?”
白子慕道:“他要住過來。”
郎卡有些意外白子慕會幫他說話,但是這會兒再看,就發現白子慕還戴了一副手套,打算幫忙的樣子,他心里微微一動,一種很細微的暖意升起,即便天氣再冷也只覺得渾身暖意。
負責人驚訝:“你要住過來?這么多人,可安置不了……”
郎卡還在看白子慕,笑了道:“就我一個,我打掃了附近的院子,其他人住在相鄰的地方。”他又指了指搬卸下來的物品,“這些東西是給你們送的一些補給,還有一些汽油和燃料,上次答應你運來的。”
“好好,我就說嗎,你在這里有自己的房產,怎么跑來我這里,不過還是歡迎呀!”負責人挽起袖子,笑道:“我也來幫忙搬。”
他說著叫了幾個人,一起來搬卸東西。
白子慕臉上有些發燙,含糊道:“我也去。”
郎卡看著白子慕笑,在白子慕走過的時候,拽了他胳膊道:“不用,你陪我去廚房。”
“去廚房干什么?”
“我帶了一些食材,想做點吃的給你們嘗嘗。”
白子慕猶豫一下,還是帶他過去了。
白子慕最開始會錯了意,以為郎卡要搬進來住才叫了負責人過來,他以為要辦什么手續,結果看起來郎卡和這邊駐地的負責人也是認識的,還經常跑這邊幫忙運送物資。白子慕有點尷尬,但郎卡并不覺得,他心里反而挺高興,認為是小孩對自己是關心的。
有了這樣一個認知,郎卡理所當然地提了第二個要求,他請白子慕幫忙給他打下手,自己下廚親手做了早飯。
廚房里。
郎卡煮了湯面,動作很嫻熟,看
起來不是第一次做了。
白子慕在一旁給他打下手,郎卡沒怎么讓他動手,好像只要小孩能留在一旁觀看就已經很高興。
白子慕以前經常做這樣的活計,他小時候不管是雷媽媽還是雷東川,都喜歡給他一小籃菜讓他在門口擇菜或者剝豆子,選的位置和郎卡指定的差不多——都是離著鍋很遠、絕對不會被熱油濺到,但家里大人一回頭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白子慕坐在那邊,手里拿著一小把青菜,心里感覺怪怪的。
郎卡喊他:“子慕,我能這么叫你嗎?”
白子慕頓了一下,點點頭:“可以,不過我有點事想提前跟你講好。”
“你說。”
“我昨天聽媽媽說了,你的記憶有些混亂,這不能確定你想起來的那些事就是你身上發生的,或者它們可能是你聽來的……你別激動,我沒有完全否定的意思,只是想更進一步確認我們彼此的身份。”白子慕抬手,讓他先聽自己講完,“我媽媽找了很多年,從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找,我不希望她認錯人,受到傷害。”
郎卡問:“那你想怎樣確認?”
白子慕昨天已經想好,飛快道:“飲馬城這里的醫院很小,設備不齊全,我想等出去之后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醫院,做一次親子鑒定。”
郎卡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頭道:“好。”
白子慕似乎松了口氣,再看向他的時候也沒有一開始那樣躲避了。
郎卡轉身回去做飯,自己沒忍住笑了。
白子慕聽見,疑惑道:“你笑什么?”
郎卡搖搖頭,笑道:“沒什么,我就是想起看過的一部電視劇,里面的認親也是這樣,不過是父親提的要求。”
白子慕注意力歪了,小聲問:“你,還看電視劇的嗎?”
郎卡點頭,認真道:“看,晚上的時候會看中央八臺,最近播的那個伊朗電視劇很不錯,是講尋親的。”
白子慕:“……”
這明明是他媽最近喜歡看的電視劇才對。
他懷疑郎卡昨天打問到一些小道消息,但是對方一臉認真的樣子,一時也分辨不出真假。
郎卡轉身過來跟他要菜,白子慕把手里的青菜遞過去,又忍不住好奇問他:“你經常做飯嗎?”
郎卡:“還好,有些時候會想做飯,我有些事記不太清了……不過總覺得以前我經常做這些,動手的時候沒覺得多難,一下就會了。”他把青菜加進去,攪動湯勺,又自然地吩咐白子慕道,“給我一個碗。”
白子慕去拿來給他。
郎卡盛了一點湯面出來,讓白子慕幫他試味道:“味道還行?”
白子慕點頭:“嗯。”
郎卡眼睛就彎起來,笑了一下。
郎卡盛了一滿碗,端出去讓白子慕坐在餐廳吃,自己就坐在對面看著。
白子慕吃了一口,問他:“你不吃嗎?”
郎卡道:“我等一會吃。”
白子慕就不吭聲了,坐在那里慢慢的吃面。
白子慕跟他有點生分,說話也比之前少,更像是遇到一個心心念念記掛了許多年的親人,突然見到對方,明明很親近的關系,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跟對方說話。
白子慕想了半天,把空碗推過去,小聲道:“還要一碗。”
郎卡很高興,他認為這是小孩兒跟他撒嬌的表現,他這些年已經模擬過無數遍怎么養育孩子,現在上手做起來,似模似樣的。
副手帶人把車上部分東西搬卸下來,幫忙送進院子,駐地負責人熱情邀
請他們一起來食堂吃飯,他們人多,擠擠挨挨坐在餐廳里,吃飯的時候很熱鬧。負責人跟著忙了一通,額頭上都有些冒汗,但收到物資心里高興,還特意過來跟郎卡道謝:“真是麻煩你了,今年燃油送來的早,能多用一陣呢!”
郎卡道:“還缺什么盡管開口,反正我來這里也是順路。”
負責人笑道:“哪里是順路,你這幫我帶了快兩車燃油了,今天留下,我讓食堂準備幾個好菜,請你喝酒!”
郎卡點頭答應下來,他本來就不打算走:“等下還有些事想麻煩你。”
負責人:“沒問題,我上午也沒什么事,咱們去辦公室說。”
“好。”
沒過一會,門口出現一道身影,董玉秀過來了。
郎卡沒有絲毫猶豫,起身去接她,等董玉秀來他們小桌坐下之后,又去廚房給她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過來,這次郎卡也給自己盛了一大碗,坐在那里吃。他還低聲問董玉秀:“味道怎么樣?”
董玉秀吃了一口,細細品嘗,笑著點頭:“跟以前一樣,子慕也嘗嘗,媽媽以前不太會做飯,還是……他教我的呢。”
兩位大人都顧慮白子慕的心情,董玉秀更是不敢提“爸爸”兩個字。
但郎卡看他的眼神滿是慈愛,顯然已經進入慈父角色。
白子慕那會兒還小,并不太記得湯面的味道,聽了只小聲道:“嗯,跟在家里吃的很像。”不知道是不是董玉秀提了的關系,他現在吃著,確實有點熟悉。
郎卡看著他,腦海里有零碎畫面閃過,他好像見過小孩這樣吃飯,不過那個時候小家伙還很小,戴著圍兜,用小叉子努力卷起面條認認真真吃著,而他心情也如同現在這般,一面努力觀察小孩兒的喜好,一面又忍不住有點自豪。
白子慕垂著眼睛,吃東西的時候也很規矩。
他們一家三口坐在那里小聲說話,過了一會,雷東川就來了。
雷東川是按平時的時間起的,并不算晚,一進食堂就嚇了一跳,滿滿當當坐了三四十人。他仔細看了之后,又瞧見小桌那坐著的郎卡,心里明白了大半,找過去跟對方打了招呼,又跟董玉秀笑著問了好:“姨,昨天忙了一天,睡得沉,沒聽到你們在干活,下回您喊我一聲。”
董玉秀拍拍他胳膊,笑道:“不用,你這幾天夠忙的了,快坐下吃飯。”
小桌上放著一些早點,但是湯面只有三碗。
郎卡沒煮他的份兒。
雷東川道:“沒事,我去廚房看看,隨便弄倆小菜,正好小碗兒……子慕昨天念叨想吃小咸菜,等我會兒啊。”
雷東川去了廚房,很快端了幾樣小菜和稀飯回來。
白子慕卻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雷東川看了他剩下的半碗湯面,伸手要拿,白子慕按著沒給。
雷東川疑惑:“怎么了?”
白子慕不看他,低聲道:“自己吃自己的。”
雷東川樂了:“多新鮮哪,你什么時候吃過一滿碗面,給我吧,我幫你打掃戰場,你去吃點別的,那小菜不錯,你嘗嘗。”
白子慕力氣沒他大,雷東川“搶”過來之后,很自然地吃了。
白子慕沒敢抬頭,但他總覺得有視線若有似無從他和雷東川身上掃過去,探究意味太重,一時間讓他有點坐不住。
吃過飯之后,郎卡帶董玉秀和白子慕一同去找了負責人,因為要對以前的事做核查,也就沒有讓其他人跟著,連雷東川都被關在門外。
辦公室里。
負責人聽郎卡說完,也是一臉震驚,他看
了白子慕又有些了然,喃喃道:“難怪,我說前些天怎么突然十一局的人也找資料,來了這邊的人也一頭扎在檔案室不出來,原來是這樣……你們的事情我了解了,稍等,我去把檔案調出來,我們慢慢核查。”
白子慕道:“我幫您找,之前翻閱的時候做了筆記。”
幾方努力之后,大概拼湊出當年的經過。
十幾年前隧道坍塌,碎石滾落,有部分人受了重傷被路過的武警部隊救起,但在開車送往醫院的途中,因為天氣、路況惡劣的緣故不慎從盤山公路出了事故,車輛掉入江水之中……
郎卡當年醒來,身上的衣服可能就是當年那位救了他的士兵給他穿上的,袖子扎得緊,應是為了止血。
只是這件破碎的衣服,也給郎卡指錯了方向,他一直按著迷彩服的線索去找,但他醒來以后已經過了近一年的時間,衣服上也只留有一個“賀”字,找起來難度太大。
他用那一塊碎布料,找了許多年,只是武警部隊搬遷過兩次,內部人員的消息又太過隱秘,他當時只是一個外人,一時打探不到太多,只能一個部隊一個部隊地找過去。
他找到了三個駐守營地,而飲馬城的是其中一個。
登記在冊的賀姓軍人有數名,但年齡和身高,沒有一個和郎卡對得上號的。
陰差陽錯,等到了今天。
……
負責人嘆了一聲,道:“這怎么能對得上,你根本就不姓賀,原來你就是白長淮。當年我們也找了許久,但是這份工作證件殘缺不全,我們一時也不知道是哪個兄弟單位的,但是對方送來,我們就收下好好保存起來,幸好把這張證件留著了。”
郎卡昨天已經激動過,現在看起來比在場其他人都要平靜許多:“還要再核實確認一下,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能知道關于白長淮的所有資料。”
負責人答應一聲,去向上打申請加緊辦理了。
郎卡坐在那里,他身旁的董玉秀把手搭在他胳膊上,郎卡反手握在掌心,又抬起另外一只手給她輕輕擦了眼淚,低聲安撫:“不哭,這是好事,如果能找到資料,我看過之后或許能記起更多。”
董玉秀哽咽著說不出話,她從剛才起就一直聽著,她之前想過丈夫會在這里有些苦難,但從未想過他吃了那么多苦,連這條命都是撿回來的。
白子慕手放在衣兜里,握著還未拿出的手帕,猶豫一下,站著沒動。
媽媽心里盼望的人回來了。
她現在需要的,不是他。
郎卡先發現了白子慕的小動作,他抬頭看了一眼,招招手讓他過來,白子慕走進兩步就被他喊了一聲小名:“子慕,你做的很好。”
白子慕繃著臉,干巴巴道:“沒有,我只是和其他人一樣,你不在的時候,我來照顧……”
郎卡笑道:“我聽說你平時吃東西都吃很少,從來沒有過滿過一碗飯,但是今天你吃了一碗半湯面,你喜歡吃我做的飯,我很高興。”
白子慕垂眼,沒吭聲,但耳尖泛紅。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父親的夸獎,和他想過的很不一樣,要更和善,也更有力。
他心里,有那么一點點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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