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身上的命運之劍、仙之符篆、舊日之眼，同時發(fā)出共鳴。

        舊日之世的大部分能量，需要用在疊影的拉鋸戰(zhàn)中，沒多少能量可以給蘇明安。但他的能量卻不少——都是他這一路走來，親手收集的能量。

        蒂娜、魯思、楊嘉裕、汪明明、楊戚、黑鵲、林奶奶、桃夢、愛麗絲……

        一道道身影漂浮在他掌間，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恨憎欲……匯聚成了一條條瑩藍色的洪流，令命運之劍閃閃發(fā)光。

        他們仿佛已經(jīng)離去已久，卻仿佛又從未離去過。

        除此之外，神靈將自己保留千年的能量，也贈給了蘇明安。

        瑩藍色的洪流宛如一條銀河，繞行著金白色的劍刃，攀附上蘇明安的手臂。他專注地望著這些身影，腦中閃過一幅幅畫面……

        那都是他在這三十多天中經(jīng)歷的旅程。并不愉快……但也不糟糕。

        ……

        “叮咚！”

        【您已完成完美通關(guān)任務(wù)·第八環(huán)：“規(guī)劃千年計劃”】

        【獲得任務(wù)獎勵：職業(yè)進階。】

        【明夜分身：增強“明”與“影”狀態(tài)的戰(zhàn)斗能力，你可以同時召喚出兩個分身。】

        ……

        【你獲得完美通關(guān)任務(wù)·第九環(huán)。】

        【完美通關(guān)任務(wù)·第九環(huán)：“方舟泅渡”

        任務(wù)要求：請行至千年后，承載千年的祈愿與苦難，以神明之身——完成這人類極限抵御高維之奇跡。

        任務(wù)獎勵：仙之符篆保留權(quán)。

        任務(wù)備注：“……回來一下。”】

        ……

        【TE3·“你與他的理想鄉(xiāng)”完美通關(guān)進度）:96%】

        ……

        【能量】很微弱，【信仰】卻足夠堅韌，蘇明安掌握的【權(quán)柄】也極為強大。他有足足三個權(quán)柄：耳釘蘇文笙給的“仙之符篆·擴大”、通關(guān)塔拿到的“仙之符篆·轉(zhuǎn)移對象”、舊神在第四次世界游戲中拿到的時間權(quán)柄。

        時間權(quán)柄是最強大的那一類權(quán)柄。這讓他就算提前成神，也不會弱。

        就在此時，

        “呤——！”

        他聽見了奇異的鳴叫聲，似鯨魚高頻率的嗡鳴。這聲音穿透他的耳膜，讓他的大腦嗡鳴一片。仿佛……開戰(zhàn)的鐘聲。

        疊影知曉了蘇明安要提前成神，祂必須動手了。

        天空開始陷落。

        那是無比奇異瑰幻的場景。

        “唰——唰——唰！”

        無數(shù)顆星辰彼此約定好，在同一時刻墜落。

        一條藍綠的絲線在天際劃過，是一只雄鷹般的怪鳥，它撲扇著縈繞著星點的流質(zhì)狀翅膀，留下一條長長的、濕滑的、粘稠的痕跡……下一瞬間，像是火星被驟然點燃，天空霎時呈現(xiàn)波浪翻滾般的席卷，星辰的光芒開始膨脹，幽深海洋中的墨水……滲透蔓延開來。

        如同藏匿千年的火種，在這一剎那簇地點燃，喚醒整片沉睡的星空。

        疊影不再以親切溫和的人形漂浮，而是回到了星空中。流光溢彩的星色從天際的每一個角落流淌，引渡到祂身上。祂的頭顱、脖頸、手臂、軀干、腿部……融沒在了這一片波光粼粼的星光中。

        祂不再以人形立足于世，而是回歸了屬于祂的本貌……一片難以成型的、波動著的、閃耀著的星辰輝光。

        眨眼間的開闔，天地變色。

        最后一絲談判的可能性消弭，保持人形不再擁有意義。就連祂親手締造的舞池，都被祂毫不猶豫地摧毀。祂曾經(jīng)深情訴說的“無人陪我共舞”的話，也許只是功利化的謊言。

        祂既然是“祂”，所言的一切，都需當(dāng)作高維者的狡猾與偽裝。

        “吱——”

        “吱呀——”

        搖擺著腐爛魚鰭的游魚在天空游弋，懸掛著破碎爛肉的猩紅色怪鳥盤旋高空，黏合著星屑與塵埃的怪物探下觸手，每個吸盤都深植黏膩的朱紅色菌類，蠕蟲在其中扭動。

        怪異生物是祂降下審判的馬前卒。雖大多奇形怪狀，但在星河璀璨的覆蓋下，竟有幾分引人著迷的美麗。

        嘩啦，嘩啦——

        藍綠色的波紋震碎，如同繁星般跳躍。

        蘇明安透過大開的教堂門，望見了高空的場面。其奇異瑰麗程度，宛如見證文明開源之初的宇宙爆炸。這是人類終其一生難以見到的景觀。

        星河倒懸，怪異橫流，星化為水，水化為塵。

        這是超出認(rèn)知的恐懼。

        圣城響起驚恐的尖叫聲，但更多的卻是祈禱聲。人們望著天空這震撼的場景，他們在這畫面下就像螞蟻一樣渺小，甚至比不過觸手的一塊吸盤。

        他們跪下，手掌抵合，或是緊緊捏著脖子掛著的十字架項鏈、或是對著家中的神明之像……虔誠地、畏懼地、渴望地，祈禱著。

        神明啊。

        圣城已升至天際，我們的方舟已然啟航，疊影最后孤注一擲。請求您，神明大人……庇佑我們度過這最后的災(zāi)禍。

        請求您……眷顧我們。

        ——名喚“阿薩”……不。

        請求您——

        ——名喚【蘇明安】的神明。

        ……

        “蘇明安。左手握劍。”離明月看了星空一眼，很快收回視線。將命運之劍抬平，示意蘇明安換手。

        蘇明安并未詢問，立刻將命運之劍轉(zhuǎn)為左手。

        “右手信仰。”離明月的語聲又快又穩(wěn)。

        蘇明安立刻將舊日之眼握于右手。

        叮當(dāng)，叮當(dāng)。

        仿佛軍中武師為即將上戰(zhàn)場的士兵披掛鎧甲，離明月蹲下身，親手將仙之符篆系在蘇明安的腰間，雙手很穩(wěn)。

        教士與牧師們沉默地望著這一幕，他們朝著蘇明安下跪，一圈一圈將他圍攏，仿佛膜拜一尊神像。

        由于職責(zé)所在，離明月對這成神的一套步驟很熟悉，他的態(tài)度卻不如其他教士那般虔誠朝圣，反而神情平靜得……如同為一個第一次上學(xué)的孩子理好校服、系好領(lǐng)結(jié)。

        理好蘇明安有些散亂的衣領(lǐng)，扣好他因為靈魂疼痛而崩掉的扣子，撫平手臂上的褶皺，將被撕裂的褲腿束進靴中……

        最后，伸出手，狀若無意地……撫平青年的黑發(fā)。

        一縷一縷地……將他散亂的、染了火塵的發(fā)絲捋順，讓他嶄新得……像是初入副本一樣。

        最開始，陽光下，那位在梧桐樹下做副本筆記的青年，他初次踏入稻亞城時……就是這般模樣。

        那時，他穿的是稻亞城第一高中的校服，此時卻是繡滿金白色神紋的神明袍。

        離明月的手很穩(wěn)，直到將蘇明安耳邊的最后一縷碎發(fā)理好，他才緩緩收回手，眼瞳中完整地倒映著眼前的蘇明安。神明此時干凈美好得……如同一位學(xué)生。

        他平靜得……不像一位即將丟失自我的神明。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么一樣。

        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在此刻驟然消弭了。

        蘇明安一直覺得，他與離明月之間總是隔著蘇文笙，所以總覺得心里不自在。

        可對于離明月來說，也許無論是蘇紹卿、蘇文笙、蘇明安……也許都是一樣的。

        都是他的……

        孩子。

        教堂門外傳來陰冷的寒風(fēng)，那是從星空中吹拂而來，令離明月的滿頭白色長發(fā)隨風(fēng)而起，拂過蘇明安的肩頭，如同流瀉的銀色月光。

        穹頂?shù)乃{色滿月，以悲憫而蒼涼的月光渡入教堂，它靜謐而嘆息地……凝望著千年來這永恒不變的一切。

        千年來，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一夢長。

        千萬人已逝，千萬人不復(fù)最初模樣，千萬人將千年遺忘，卻有一人，千年不變，如同永恒而悲憫的月光。

        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將鏈子縮短，約莫四分之一長，以雙手撐開。

        蘇明安頓了一秒，回望那對永恒不變的白色瞳眸，如同望見了天山之顛終年不化的霜雪。

        他緩緩低下頭，腰間木牌叮當(dāng)作響。

        額間傳來冰涼的觸碰，這條由“離明月”這抹霜雪守護千年的理想國項鏈……縮短了鏈子，化為額鏈，由離明月親手佩戴于新生之神的頭上。仿佛守望千年的神使，終于等到了月光下的新神。

        叮當(dāng)，叮當(dāng)。

        銀亮色的十字架搖晃于蘇明安的額頭，他緩緩直起身，藍色月光渡于他額間的十字架，閃爍著銳利而清冷的光。

        破碎的月光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個臨界點——人類與神明的臨界點。

        “去吧。”

        教父望向教堂之外——高天黑沉，星辰千萬條下墜，長留千萬條星痕，觸須下沉，藍魚游弋，怪鳥長鳴。人類雙手合十，遍地倒伏。亟待——一位神明，灑下日光。

        神說，要有光。

        即黑夜之中——那一縷嶄新的光芒，從天際線的一端升起，頃刻間灑出千條萬條的晨曦。

        其名為，

        ……

        ——【黎明】。

        ……

        “去成為……”教父送別他:

        “黎明本身。”

        蘇明安凝望著教堂之外。

        以俯瞰的視角，他望見了諸多身影。

        水島川空停下手中任務(wù)，感知到了教堂那拔升而起的氣息。嫉妒在她的瞳孔間翻滾，但很快，化為了一聲她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嘆息。

        征戰(zhàn)沙場的艾葛妮絲收劍，與伊萊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震驚與忌憚。

        伯里斯雙手合十，神情寧靜，為他敬愛的神明，無聲誦讀著祝祈之詞。

        待在神靈老家好吃好喝的山田町一和路抬起頭，看向遠方高深的天空。

        蘇明安向前邁步。

        隨著他的邁步，身周涌動的金藍光，一點點、一縷縷地鉆入他的身軀中，能量刺入他的脈絡(luò)。信仰從圣城的四面八方升起，化為流淌的光帶，渡入他的心口。

        他閉上眼，感知著身體各處的變化，臉頰的血色傷口逐漸轉(zhuǎn)為了金色。

        氣勢一點點拔高，掌控的能量一點點抬升，五感越來越清晰，視野里的一切逐漸纖毫可見。面板上的數(shù)值坐火箭般飆升……

        【戰(zhàn)斗力（臨時）：4400】

        【戰(zhàn)斗力（臨時）：5400】

        【戰(zhàn)斗力（臨時）：6200】

        【戰(zhàn)斗力（臨時）：7000】

        【戰(zhàn)斗力（臨時）：7700】

        【……】

        金藍色的光芒圍繞著他亂舞，滴答滴答的聲音繚繞于耳畔，他仿佛能看到虛無縹緲的時間長河，每一滴水都在他的掌間流淌。

        呼啦，呼啦——

        下一瞬間。

        聽到什么東西質(zhì)變的聲音，好像有一個蛋殼破碎，開出了一條新的生命，于他心胸間滌蕩。

        那是……全新的生命本質(zhì)。

        肆虐的光影搖晃于他的眉眼，親吻著他額頭上的十字架鏈，時間的瑰藍色刻印劇烈閃爍。

        他踏前一步，傳來驚濤拍岸般大江大河的聲音——是時間的流速之聲。身體各處傳來極為強悍的能量對撞，仿佛舉手投足之間，可掀起滔天海浪。

        他也同時感到……自己的腦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剝離而去。意識變得模糊、眼神變得淡漠、昔日那些和同伴笑鬧的記憶、十九歲生日的溫泉里的感動……讓他的心中逐漸感覺不到波瀾。望著舊神宮方向熊熊燃燒的烈火，他竟然感覺——那些尸體其實沒那么重要。

        他驚醒了一瞬間，意識到這是“自我”剝離的影響。他的位格護不住他的自我，屬于他的情感與意識正在被龐大的時間之流沖刷。

        然而，他留不住這種流逝。

        不成神，無法救他們。

        成為了神，記不住他們。

        那位扶著禮帽放飛白鳥的少年、那位端著茶壺的漢服青年、那位低頭打游戲機的少女……總是懶懶散散的北望、瞇著眼笑著的路、爽朗直率的露娜、小狐貍般的林音、叫囂著火之奧義的艾尼、穿著洛麗塔裙的山田町一……甚至咒火花、竹笛、番茄、春心餅、騎士劍、玫瑰花、金薔薇、鋼琴……

        這些人、這些物……都在他的腦中逝去。

        鮮妍明亮的的彩色……在周身能量的飆升之下……逐漸沉淀為了黯淡的黑白。

        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無法悲傷，也覺察不到喜樂。

        他差點忘了那個夢。

        他親手……埋葬了他們。

        現(xiàn)在，

        夢實現(xiàn)了。

        與此同時，“咯啦——”一聲，是圣城的抬升之勢，停止了。

        圣城抵達了規(guī)定的升空距離。

        從此，圣城成為了漂浮于地面之上的一座浮空之城，永遠俯瞰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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