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晧然看著吳道行的嘴巴泛著油光，手里提著半壇子酒香四溢的海棠釀，心里卻是當(dāng)即生起了一絲無奈。


　　明明他林家愿意用好酒好菜供著這位老道，但他卻是給他直接拒絕了，而是不知道哪里染來的怪癖，卻是喜歡每日到廚房里偷酒肉。


　　吳道行對自己的怪癖卻是有一套說辭：“我這個人天生命薄，如果真被你們每日好酒好菜供著，那就等于給老道喂砒霜。若是老道到你們的廚房自己找吃喝，老道這里偷偷摸摸才能果腹，老天亦不會因此而收走了老道！”


　　亦是如此，林府的廚房成為吳道行最常光顧的地方。


　　不說他這張嘴確實能忽悠人，僅憑他是林平常師傅的身份，林金元對此種行徑只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會特意準(zhǔn)備他那一份。


　　阿朵對此倒是習(xí)以為常，可謂是見怪不怪了。


　　哪怕吳道行在長林村有著極高的威望，亦是沒有接受老族長的房產(chǎn)和仆人的安排，而是一直在村子里混吃混喝，偶爾還會到牛棚對付一宿。


　　若是哪天他真的沒有被人邀請前去吃喝，他亦會摸到其中一家人的廚房，從廚房中摸著吃食便對付一頓。


　　亦是這個原因，長林村的每家每戶的廚房都放著一壇不錯的酒，為的就是哪天吳道行摸過來給他所準(zhǔn)備的。


　　“老道見過尚書大人！”吳道行今晚吃得很是愜意，卻是沒有一點做賊心虛的樣子，對林晧然微笑地施禮道。


　　林晧然自然不會計較吳道行偷酒的行為，卻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平常離京至今未歸，你若是遇上什么難事，跟我打聲招呼即可！”


　　此次林平常奉命出使承天府，吳道行卻是不再相隨，而是選擇留在京城之中。由于吳道行是妹妹的師傅，加上二個算是舊識，林晧然亦是覺得有義務(wù)庇護(hù)這個老道。


　　“有勞尚書大人掛心，老道今年的運程不錯。只要不招惹是非，哪怕是身處在這皇城之中，亦是能夠過得優(yōu)哉游哉！”吳道行拱了拱手，顯得有些洋洋得意地道。


　　林晧然知道吳道行不是一個惹事的人，看著他確實沒有事情需要自己幫忙，倒亦不打算繼續(xù)多說什么。


　　正是要離開之時，他的心里突然微微一動，便是認(rèn)真地提出要求道：“吳道長，難道今日巧遇，還請幫本官算一算前程，如何？”


　　若是在以前，他不會提出這種要求，但對徐階今晚的異常舉動總是有種心神不寧。雖然他對刁民冊通過廷議很有信心，但總覺得心里并不太踏實。


　　亦是如此，他秉承著聽一聽亦無妨的念頭，便是想要看看吳道行怎么說。


　　吳道行認(rèn)真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卻是緩緩地?fù)u頭道：“不可，老道還想要再多活幾年，而且沒有必要占卜你的前程！”


　　“這有何說法？”林晧然并沒有惱怒，而是平靜地詢問道。


　　吳道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顯得很是認(rèn)真地道：“尚書大人現(xiàn)今身處高位，加上挪了一口……極好的墓地，可謂是貴不可言。占卜您的命途無疑是要窺視天機，老道定然要遭受反噬，輕則丟了這雙招子，重則怕是要丟掉這條賤命了。尚書大人今已經(jīng)有了飛天之勢，可謂是銳不可擋，此卦并無任何意義！”


　　林晧然聽著這一番話后，臉上當(dāng)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明明他被吳道行拒絕了，偏偏吳道行還能令到自己心里如此舒坦，亦難怪吳道行能夠混吃混喝這么多年，還真是有幾分真本領(lǐng)。


　　林晧然倒亦不會強求，剛剛亦是隨口一問罷了，吳道行幫不幫他占卜倒不是十分緊要。他顯得禮貌性地點了點頭，便是朝著內(nèi)宅那邊走去。


　　“尚書大人，請留步！”吳道行稍作猶豫，卻是突然叫住了林晧然道。


　　林晧然看出他玩的是欲擒故縱，臉帶微笑地道：“吳道長，你改變主意了？”


　　“老道雖然不能幫你測運程，但有一句話想要贈予尚書大人！”吳道行輕輕地?fù)u了搖頭，顯得一本正經(jīng)地道。


　　林晧然不知道吳道行唱的是哪一出，但還是不動聲色地道：“請說！”


　　“人生豈能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吳道行的眼睛透露一些善意，顯得認(rèn)真地說道。


　　林晧然的眉頭微微地蹙起，當(dāng)即聽出藍(lán)道行似乎話中有話，便是正色地詢問道：“吳道長，你的意思是本官近期有劫？”


　　雖然這般詢問，但亦是生起了一絲提防，這一套太像是江湖術(shù)士的把戲了。


　　“尚書大人，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貴不可言，哪怕遇到劫數(shù)亦是能逢兇化吉！”吳道行輕輕地?fù)u了搖頭，旋即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道：“老道今日酒勁上頭，話不免有些多，說了不中聽的話，尚書大人權(quán)當(dāng)老道酒后瘋語！此番擋了尊駕，尚書大人您請！”


　　林晧然看著顯得嬉皮笑臉的吳道行，亦是看不破這個老道的把戲，卻不知是不是江湖術(shù)士慣用的故弄玄虛。


　　不過吳道行這一句“人生豈能多如意，萬事只求半稱心！”，確實頗蘊含人生哲理，亦可見吳道行的確是有些道行。


　　只是他倒沒有過多地往心里去。到了他這種地位的人，早已經(jīng)有了自己明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又豈能被一個江湖術(shù)士而左右。


　　他當(dāng)下想要做的，便是通過刁民冊的威力扳倒徐階，然后好好地幫著岳父改變這個腐朽的王朝，亦是為自己將來出任首輔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


　　吳道行站在原地看著林晧然走遠(yuǎn)，臉上卻是出現(xiàn)了凝重之色。


　　這個夜很漫長，各處都發(fā)生著一些事情。


　　雖然徐階沒有從西苑出來，但徐黨中人亦是同樣動作頻頻，而楊博和黃光升等人亦是默默地發(fā)揮著他們的影響力和號召力。


　　嘉靖的身體今晚有所恢復(fù)，竟然舉行了一場齋醮活動，而徐階和嚴(yán)訥亦是參與其中，令到西苑的西邊顯得燈火通明，更是傳出了一陣陣奏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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