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過后，便是春雨綿綿的二月時節(jié)，會試在這個月初開考。


　　四千多名匯集于京城的舉人早已經(jīng)磨刀霍霍，在這一場考試中爭奪著那三百個名額，這無疑又是一場很慘烈的廝殺。


　　這一個時代的士子，學(xué)的是圣賢文章，但實質(zhì)一生都在斗爭。


　　在科舉之路，要闖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會試和殿試六大關(guān)�？v使有幸拿到進士的入場券，哪怕是林然這種出身，同樣免不得為著權(quán)力而斗爭。


　　昔日的尹臺倒是表現(xiàn)過謙謙君子之風(fēng)，看著同僚趙文肅貧困，一旦外放連路費都拿不出，便主動放棄唾手可得的國子監(jiān)司機會。


　　只是官場就是這般的無情，尹臺并沒有因為這種君子作法而得到重視，反倒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便被調(diào)到南京養(yǎng)老了。


　　事實證明，當(dāng)下大明的官場風(fēng)氣便是如此。


　　從閣臣到下面縣衙的小小主薄，想要老老實實熬資歷升遷都很難，無不挖空心思巴結(jié)上面，從而取得一個晉升的機會。


　　廣東赴考的舉子如同即將破殼而出的海龜般，它們要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大海，拿到那三百個進士名額，暢游于汪洋之中。


　　考前的一夜，他們都是在緊張和焦慮中度過。


　　昨夜，天空才剛剛黑下來，他們便各自回房休息。相約寅時，大家一同起床，吃過早餐便一起前去順天貢院參加考試。


　　只是上床休息的時候，這一百多名考生卻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眠。


　　年僅二十歲的王弘海同樣如此，他跟著大家一般，一早便和另外兩個同伴回到房間上床休息。


　　他是本次廣東赴考舉人年紀最小的一個，同時是最被大家看重的一個，都說廣東的士子能不能進前十全看他的發(fā)揮。


　　平躺在床上，他如同以前般回憶著一些精選的八股文名篇，但這些滾瓜爛熟的東西沒有挽留住他的注意力，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涌到腦海之中。


　　從小他就有神童之名，是父親的驕傲，深得家人的溺愛。


　　不過他覺得自己宛如一只井底之蛙般，瓊州府只是一座大海島，跟著外界幾乎是隔絕，他只能是通過書籍和祖父的講述了解外面的世界。


　　唯一一次渡過瓊州海峽，還是因為要到雷州城參加瓊州府的院試。直到去年的時候，他才算是真正離開瓊州島，從而開始了解這個精彩的大世界。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曾經(jīng)到過一次的雷州城。


　　第一次來到雷州城的時候，那里不過是一座很普通的府城，很多城中的房屋都顯得很破舊，實質(zhì)比瓊州城好不了多少。


　　只是再度到達雷州城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里的街道干干凈凈，兩邊的店鋪裝飾得富麗堂皇，而商品亦是琳瑯滿目，顯現(xiàn)著夢一般的富庶。


　　僅是短短的兩、三年功夫，雷州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卻到他當(dāng)時就傻在那里，嚴重懷疑他是第一次來到雷州城。


　　亦是在那個時候，他牢牢地記住了恩師這個人，以及那響亮的“林雷公”之稱呼。


　　隨著更深入了解，經(jīng)過鎮(zhèn)洋大道到達雷州碼頭之時，他終于明白恩師的名號為何如此的響亮，為何能夠贏得雷州數(shù)十萬百姓的愛戴，為何會被立廟祭拜。


　　甚至在那一刻，他對入仕有著更強烈的欲望，以及明白自己將來該怎么做。恩師的所作所為，不正是他最好的榜樣嗎？


　　很慶幸的是，他去年在廣東的鄉(xiāng)試奪魁，成為了恩師的得意門生。


　　“我要是落榜了，該怎么面對恩師呢？”


　　王弘海的興奮漸漸冷卻，心里涌起了一份緊張，閃過了一個極可怕的念頭。


　　這卻不是他胡思亂想，而是確實有著各種質(zhì)疑的聲音，一直質(zhì)疑他恩師舞弊，一直質(zhì)疑他恩師識人不明�？偠�言之，很多人等著他落榜，然后借此攻擊他的恩師。


　　他的父親雖然僅是小小的縣丞，但早跟他講述了官場的險惡。在這一次，他跟父親一同赴京，而父親跟他剖析此舉會試的重要性，讓他務(wù)必全力以赴。


　　種種的雜念，讓到王弘海陷入于焦慮中，根本無法安心入眠，對明日的考試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把握。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


　　正當(dāng)他終于有些睡意的時候，卻聽到旁邊傳來了磨牙的聲音，而一個同伴卻是屢屢上茅房，房門似乎就沒有停過。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仿佛只睡了一會兒，結(jié)果隔壁就傳來了清晰的拍門聲。接著，他們的房門同樣被拍響，告之已經(jīng)到了起床的時間。


　　廣東會館的服務(wù)很周到，照顧到他們方方面面，連同考籃都幫他們準備妥當(dāng)。


　　王弘海睜開了眼睛，只是想到即將踏入考場，心里卻是砰砰直跳。對這一場即將到來的會試全然沒有把握，隱隱間覺得這次定然會名落孫山。


　　“弘海，你的的腰帶還沒扎呢？”


　　王弘海穿著妥當(dāng)，正要跟著兩名同伴前去用餐，結(jié)果那個磨夜牙的同伴提醒道。


　　上了一夜茅房的同伴看到后，當(dāng)即進行安慰道：“弘海，你第一次參加會試，難免會緊張，多考幾次就不會緊張了！”


　　“……多考幾次？”


　　王弘海深感無語，這是安慰人的話嗎？而且昨天誰將茅房當(dāng)家了？這都什么人��？


　　收拾妥當(dāng)，三人便是推門而出。


　　天空漆黑一片，院中的其他房間還在洗涮，他們便直接朝著飯廳而去。


　　他們算是較早的一波，很多人還沒有收拾妥當(dāng)，只有幾個人走在前面。只是那幾個人剛剛進到到飯?zhí)茫瑓s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們一掃剛剛的昏昏欲睡，竟然像是撲了上去一般。


　　咦？


　　王弘海看到一幕，心里當(dāng)即涌起不好的預(yù)感，不會是哪里著火了吧？


　　“應(yīng)該是發(fā)生什么事了，我們快過去幫忙！”磨牙的同伴亦是意識到出了事，當(dāng)即朝著飯?zhí)么箝T跑過去道。


　　王弘海跟著上去，心里暗暗地祈禱。只希望不要出大事，不要再為這一場原本不順的會試再添波折，不然他真的要愧對恩師了。


　　只是到了飯?zhí)�，他整個人卻是徹底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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