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離開
在這之后的幾天,我們搬去了江邊,雖然向偉一直急著要去找邱妍,可是我把公司里的事全推給了他,所以他一時也無暇來跟我爭吵。再加上我告訴他從祖姑婆這兒或許能知道陳方圓的下落,向偉也就更沒話說了。
黃可可很聽話,搬來了新地方不吵也不鬧,讓上學上學,讓睡覺睡覺,乖巧得讓人心疼。
祖姑婆家雖然大,可是只有三間臥室,祖姑婆還是獨自住在自己那一間,黃悅翎也住自己的,只不過黃可可得跟她住一屋,而原本我的臥室,就得容納三個人。三個男人擠在一塊兒,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就別扭,最后我干脆讓龍全把酒店的房間給退了,然后把房車開過來。
就這樣,幾個人和和睦睦地住了五六天。
在這段時間里,祖姑婆幾乎在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地衰老,每次我去看她都感覺比上一次老了好幾歲。黃悅翎每次看見祖姑婆都要抹眼淚,而祖姑婆只是笑笑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這天晚上,我和龍全正坐在屋外聊著天呢,忽然黃悅翎走過來說祖姑婆讓我進去。
黃悅翎眼睛紅腫紅腫的,一看就是剛剛哭過,我見狀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我趕緊兩大步跑進祖姑婆房間,卻看見祖姑婆躺在床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而且她的頭發幾乎全白了——祖姑婆衰老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祖姑婆,我來了!”我坐在床頭,輕輕握住祖姑婆的手。
“子木啊,”祖姑婆半睜著眼睛,她的聲音太小,不貼近聽根本聽不清楚,“祖姑婆不行了,我知道你還有問題要問我,趕緊問吧!”
“祖姑婆~~”看見祖姑婆這樣子,我實在不愿意再提問題。
祖姑婆手上使了使勁,似乎想把手抬起來,“子木,祖姑婆后半輩子作孽太多,我現在沒力氣去后悔了,只能多幫一點是一點。那天我們的話還沒說完,我知道你還有問題,祖姑婆現在也只能盡量幫你解答這些問題了。”
我猶豫了片刻,最后狠了很心,問道:“好吧,祖姑婆,您說得對,那天的話咱們還沒說完。其實其他的都沒什么要緊的,我最想問的是茶樹窩~~”
“嗯,對,茶樹窩是個關鍵,你不問我差點沒想起來。只是你怎么會知道茶樹窩的啊?”
“哦,這事兒是我從我師父老林頭嘴里聽來的,您還記得恁回茶樹窩找我曾外公嗎?”
祖姑婆忽然安靜下來,像是在回憶什么。
片刻之后,祖姑婆疑惑地問道:“回茶樹窩見大哥我記得,可是那次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且我還特地叮囑大哥為我保密,你師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哦,我師父那時候還小,他是上山打獵無意中看見你們倆的,只是他當時沒當回事兒,要不是我后來去了茶樹窩一趟,我們也不會聊起這事兒。”
這時,祖姑婆原本半閉著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盯著我驚訝地問道:“子木,你去過茶樹窩?”
我點點頭,“是啊,正是我去過我才想問您的。”
祖姑婆想了想,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嘆著氣說道:“哎,也是,茶樹窩的事只有你才能發現,你也只有去了茶樹窩才會發現那里的問題,真是天意,天意啊!”
聽完祖姑婆的話,我心下一喜,心想她肯定知道茶樹窩的事,于是我接著問道:“那祖姑婆,您告訴我,那里到底埋著什么人?為什么只有我才能發現呢?”
祖姑婆這時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躲開我的眼神,跟著又把頭扭過來對著我,“子木,對不起,祖姑婆什么都能告訴你,唯獨這件事我不能說。哎,被那個鬼附身了大半輩子,本來我也開始認為人定勝天,但是現在想想,其實一切都是天意。這件事絕非人為,而是老天爺這樣安排的,只能靠你自己去一點點發現,如果你是天選之人,那么一切都會水落石出,可如果你不是,那么這件事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差點被祖姑婆這句話給噎死,可祖姑婆是垂死之人,我還能說什么呢!
“不過,”祖姑婆這時接著說道,“祖姑婆可以告訴你,這一切的癥結都在你的失魂之軀,也就是你的魂祭!”
“祖姑婆,說來說去,這魂祭到底怎么回事啊?蔣閆焱說魂祭跟血緣有關系,也就是說只有咱們黃家人才能魂祭,是真的嗎?”
“哎,閆焱這孩子,魂祭那點兒事兒他還是從我這兒知道的,他還真敢說。不過,他倒是說對了,魂祭的確只有我們這一脈的人才有資格。”
“可是,朱安世也是魂祭之人啊,難道他也是咱們黃家人?”
祖姑婆似乎不知道朱安世這人,問道:“朱安世是誰?”
我恍然大悟,然后便將我們調查朱安世的前前后后簡單地跟祖姑婆說了一遍,祖姑婆聽完,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對,不對,春申君黃歇是魂祭之人沒錯,咱們黃家關于魂祭的傳說也都是源自春申君傳下來的典籍,但是里面從來沒有提到過什么朱安世,而且據咱們祖上所說,自黃歇之后,黃家再也沒出國魂祭之人。”
我心說這可奇怪了,雖然我們最后證實了朱安世可能是蚩尤附體,他的一身本事是來自蚩尤,可是他在方家流下的傳說分明提到過魂祭,我原本還以為是那一世朱安世的前身是魂祭之人,可是聽祖姑婆的話,黃歇之后就再也沒有魂祭之人了,那為什么朱安世還要說自己是魂祭之人呢?
“祖姑婆,春申君畢竟是戰國時期的人,隔得太久,或許這其中會有什么偏差呢?”
祖姑婆吃力地抬起手晃了晃,“不會,黃家族譜自香公之后記載得清清楚楚,但是據你所描述的朱安世,絕對不是我們黃家之人,而且這魂祭有著非常嚴苛的條件,我們祖祖輩輩幾十代,尋遍了多少古籍,找了多少方法都沒出一個,又怎么會在同時代出現兩個魂祭之人呢?”
這時,我忽然想起來,方家留下的傳說中,只是黃彩說過朱安世乃是魂祭之人,而且蔣閆焱~~不,畢先生還說過蚩尤也是魂祭之人。
這下我總算明白了,原來蚩尤也是魂祭之人,所以他附身朱安世之后才能自稱魂祭之人,也只有這樣,我的祖先黃彩才會對朱安世的身份深信不疑。
不知道為什么,在跟祖姑婆說話的期間,我發現她的氣力似乎恢復了不少,甚至看著都不像之前那樣老了。
不過,祖姑婆的表現也有可疑之處,我在跟祖姑婆說道朱安世時,也提起過蚩尤,可是祖姑婆似乎沒把蚩尤當回事,竟然絕口不提。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提出我第二個問題。
“祖姑婆,魂祭的事兒我自己再去琢磨吧,你告訴我這下面的石頭該怎么辦?總不能就這樣放著吧?”我指著屋子中間的火盆問道。
“你是指靈石里的魂魄吧?”
“對,這石頭里的魂魄我該怎么處理?”
祖姑婆看了我半天,最后說道:“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那些魂魄吸取到你自己身體里!”
沒等我回應,祖姑婆接著解釋道:“子木,你聽我說,那些魂魄是經過靈石融合過的,沒辦法釋放出來,只能由某個人吸取。常人如果吸取了那些魂魄,那么結果就會跟我一樣,被那些魂魄給支配。但是你不一樣,你本身就是失魂之軀,又是魂祭之人,所以只有你才能壓制住那些魂魄。而且,吸取這些魂魄之后,對你的失魂癥會有很大的緩解。”
老實說,這話在我聽來應該覺得高興才對,雖然祖姑婆沒說怎樣緩解我的失魂癥,但我想最起碼能讓我犯病時沒那么痛苦。可是我實在高興不起來,吸取別人的魂魄在我看來怎么都是一件很變態的事,而且我之前還口口聲聲教訓過被鬼上身的祖姑婆,這個時候我又怎么可能會這樣做呢?
“祖姑婆,除了吸取出來就沒別的辦法了?如果就任由那些魂魄儲存在石頭里面,會發生什么事?”
祖姑婆搖了搖頭道:“除此之外我是不知道其他辦法,靈石就那樣放著也不會有什么事,只不過這樣一來,那塊靈石就沒什么用了!”
我松了口氣,嘆道:“好吧,既然這樣,就讓它那樣放著吧!”
祖姑婆似乎不甘心,語重心長地說:“子木,這靈石可是靈物,這么幾千年,靈石的用處都沒被發掘完,如果就那樣放著,不是浪費了嗎?”
“祖姑婆,您別勸我了,吸取別人魂魄這種事,我真是干不出來,我也不敢干,暫時就那樣放著吧,說不定哪一天我找到解決方法了呢?”
祖姑婆笑了笑,“好吧,反正這屋里的一切我都交給你了,你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
之后,我又問了一些其他問題,祖姑婆也一一解答了,聊著聊著,我見祖姑婆又沒了精神,便安慰她休息休息。
在我走出祖姑婆房間的時候,祖姑婆沖我說了一句:“子木,把翎兒和可可叫過來,我想跟她倆說說話。”
我點點頭,在轉過身的一刻,忽然想起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問,便停下腳步,問道:“對了,祖姑婆,您知道陳方圓的下落嗎?”
祖姑婆有氣無力地答道:“陳方圓老謀深算,不會隨便透露他自己的下落的,不過子木,他總有一天會找到茶樹窩的,你如果想找到他,就盯著茶樹窩。”
祖姑婆先是暗示茶樹窩里有名堂,現在又告訴我陳方圓會找到茶樹窩,分明就是說陳方圓的目的就在茶樹窩,那么我下一步就知道該怎樣走了。
于是,我走出祖姑婆房間,按照她的要求把黃悅翎和黃可可叫了進去。
雖然我知道祖姑婆時日不多,但我想怎么也得再活幾個月,再說剛才,祖姑婆的氣色明明好了許多,所以我覺得她興許比我相像的要活得久。
可是深夜的時候,我在房車里睡得正香,就聽見屋內黃悅翎一聲慘叫,然后就傳來黃悅翎和黃可可凄涼的哭聲。
我趕緊翻身起來,跑進祖姑婆房間,就看見黃悅翎拉著黃可可跪在地上,兩人低著頭趴在地上一聲比一聲哭得悲傷。
我緩緩走近祖姑婆的床前,看見祖姑婆眼角噙著眼淚,嘴巴半張著,而她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活人的氣色。
我這輩子算是比較幸運,沒怎么見過死人,當年我爺爺過世,我還在部隊里,回家奔喪的時候,也只是看見爺爺的遺像,所以我到現在還沒有經歷過親人過世的場景。
此時此刻,我看見祖姑婆瘦削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這個時候我才想起跟祖姑婆說話時的情形,也才明白那句俗語——回光返照!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那么明顯的跡象,我居然沒反應過來。
說實話,聽見黃悅翎的哭聲,我覺得好笑,因為她的哭聲太滑稽了,我覺得我沒有黃悅翎那樣悲傷,因為我和祖姑婆認識說到底也不過兩年,兩年的時間只夠我稍稍了解祖姑婆的,根本談不上什么感情。
另外,祖姑婆本就是該死的人,她活了這么久不過是那些鬼魂作祟,別的人想活這么長還沒那個機會呢!
我正一個人苦思冥想著,就聽見身后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龍全和二娃走了進來。
龍全先是看了看祖姑婆,然后看了看我,呆立在一旁,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而二娃一看見我就跟著跪了下來,他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敞開嗓子就開始大哭。
我笑了笑,想安慰二娃別哭,一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干澀得說不出話來,而我極力想說出話來時,卻發現自己一張口就是哭腔。
我哭了?!怎么可能!
我一點都不難過啊,我甚至覺得這對祖姑婆來說其實是種解脫。
我急忙閉嘴,然后推開二娃,卻發現他的肩膀上濕了一片,我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誰知道一模竟是滿臉的眼淚。
我看著濕噠噠的手,越看越覺得難過,越看越覺得胸口憋悶,終于,我忍不住,捂著自己的臉哭了出來。
這一晚上,我們悲慟萬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黃悅翎止住了哭聲,她跪著湊到我跟前,抽泣著說道:“奶奶說了,喪事從簡,把她的骨灰撒入江中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把二娃拉了起來,然后把黃可可抱了出去。
黃悅翎為祖姑婆換了衣服,隨后龍全聯系了殯儀館,我則打電話通知了向偉。
讓我沒想到的是,電話打出去才半天,當我們到達殯儀館時,就已經有好幾十人在那兒等候著了。守了一天夜,到了第二天時,殯儀館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甚至外面還排著隊,根本擠不進來。
最后不得已,黃悅翎用她“翎姑娘”的身份把大部分人“趕”了回去,說他們如果還念老祖奶的好,就讓她走得清凈,要實在過意不去,可以往江中放一朵蓮花,她說那是老祖奶生前最愛的花。
就這樣,第三天凌晨,我們帶著祖姑婆的骨灰來到江邊的家中,然后我們上了祖姑婆的那條小船,龍全搖著槳蕩進江中。
黃悅翎抱著骨灰壇,臉上的眼淚根本止不住。
骨灰隨著黃悅翎的手撒入空中,被江風帶成一縷縷細霧,最后融入江水之中,我不禁想到,當年的李一漓會不會想到自己離開這世界的時候會是這樣一番場景,我又想到自己,等我離開的那一天,又會是怎樣一番場景?
把祖姑婆留在江中之后,我們沉默地回到家中,誰也不肯說一句話。
我們把祖姑婆的遺物仔細收拾了一下,隨后找了個空地,點上了火。看著那升騰的火苗,我突然想到土家族的往生歌。
我不知道該怎樣唱,只好相像著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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