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對面的沈博青寬大的背抽搐了一下,他糯糯著嘴唇,搜腸刮肚卻想不出一句說辭。
“其實這也沒有什么,畢竟,就算沒有你,我也可以一個把媽媽從病床上抱起來,放到輪椅上,帶著她曬曬太陽,雖然中間有艱辛,但也不必和外人說這些事情,來這里其實只是問了替媽媽問一句,為什么?”
謝憐臨死前還拉著她的手在問“為什么”,沈冬沅回答不出來,將這個問題徑直拋給了罪歸禍首。
咖啡館里放著needyounow,其實她很久很久以前都不再需要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久到她已經忘記了擁有一個父親是一個什么樣的感覺。是可以有糖吃,還是能在受到委屈時有一個哭泣的懷抱。
沈冬沅拿一雙眼睛凝視著沈博青,好像是想要透過他看到一段曾經倥傯歲月。
“忍冬,有一些事情”沈博青似是難以啟齒,在腹中打著稿子,“有些事情,你還是一個孩子,很多東西并不了解。”
一貫地模棱兩可,是沈博青的風格。
“我想知道,是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嗎?”所以奶奶厭恨我,所以你的第一選擇不是我,我連累了我的媽媽被一同拋棄。
“怎么會呢,忍冬,爸爸從小到大什么時候沒有把你放在掌心上寵?就算是后來有了阿源,你也總是排在他的前面的。”
沈冬沅笑了一下,就像是春雪融化,又好似迎春花在太陽下徐徐綻放開它嬌俏的身姿:“事到如今,說這些違心的話,您難道不覺得會遭天打雷劈嗎?可能你根本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的因果宿命。”
沈冬沅的記憶像是開了竅了一般,在沈博青說出那一句話后,忽然想起一個周日的早上,謝憐并不在家,好像是有些難纏的事情要去處理,那天正巧沈博青難得休息,沈冬沅還為此高興了一陣子:“爸爸,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忍冬想要吃肯德基啊?”
“對呀。”
“那忍冬在家里等爸爸好不好,爸爸給你去買。”
那天沈冬沅不知怎么特別堅持,想要和沈博青一起去店里吃,而沈博青卻不知道為什么不肯帶她,還為此說了她一點都不懂事。
那會兒沈冬沅還在讀小學,也不知道為什么沈博青會突然爆發脾氣,只是縮在一邊不敢動。
后來沈博青的電話響了,他也沒有在她眼前接,走到了書房,還特意把門給關了,“咔噠”一聲,沈冬沅似乎現在還能聽見鎖扣反鎖的聲音。
接了電話不過是幾分鐘,沈博青便從沙發上提溜了一件外套走了,走之前轉過頭來對著她說:“忍冬,爸爸有些事情先出去了,你的肯德基等爸爸給你帶回來。”
可是那一天她等到二十一點都沒有等到沈博青的肯德基。
后來她才知道,那一天是他兒子的生日,他們“一家人”去了肯德基為他的兒子慶生,場面聽說十分豪華,沈博青把整個肯德基都包下來了,而她卻連一根炸雞翅都沒有看見。
他們讀小學的時候在肯德基過生日還是一個很盛大的事情,那會兒沈冬沅也幻想著什么時候自己也可以去肯德基老爺爺那邊請朋友們吃個全家桶,戚戚哀哀提出這個要求時,被謝憐以好好學習,不要搞一些有的沒的給拒絕了,沈博青當時就坐在她們旁邊看報紙,只是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看報紙。
沈冬沅在心里給自己及時喊了“停”,然后和自己說,現在有錢了,等會就去買幾個捅來抱著啃啃,有沒有沈博青的那一頓,其實并沒有多大的關系,她都已經成年了呢,難道還差他這一口吃食?
沈冬沅看了下腕表,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便想要提出離開。
忽然眼睛釘在了沈博青的左手手腕上。
她看了一眼,他的手上還戴著一枚玉玨,那是母親親手雕刻的,多么的諷刺啊,不知道這個故事走向的人還以為他是多么地深情,拋棄了原配妻子和女兒,卻時刻戴著他們的定情信物。
“你可以把手上的玉玨給我嗎?我怕媽媽難過,”沈冬沅指了指他用絲滌纏繞在手腕上的玉玨,“我覺得你現任應該很討厭看見它,所以何必呢?是想要證明那個‘白月光和朱砂痣’在您這邊是真諦嗎?”
沈冬沅摩挲著掌心中的玉玨,絲滌有些泛白,邊緣處還泛出了白色的絨絨絲團。她用力一扯就把這根陳年的線條給扯斷了,然后干脆利落地扔進垃圾桶,然后掏出手機輸了點內容,把沈博青的號碼給拉進了黑名單。
“爸爸,”沈冬沅在轉身離去的時候,喊了一聲她曾在無望的夢境中不住喊著的稱呼,她看見沈博青的眼中有點點星火升起,“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了,從此之后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吧,你可以抽空回去看一下媽媽嗎?地址我已經發給你了,畢竟她到最后一刻,心里頭掛念的還是你”
沈博青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只是盯著她,想要看穿她的內心。
沈冬沅并不怕他的凝視,反而抬起一雙烏黑的瞳孔,和他對視,沈博青在那雙過分平靜的雙目中看不見任何憤懣不平,就像是深流的靜水,把所有的情緒都包裹起來,清澈見底卻又一無所知。
沈博青的拳頭慢慢捏緊,青筋在手掌處彈出,沈冬沅并未作出任何退讓,反而靜靜地吐出了愈加戳人心肺的話:“你知道的,我從小占有欲就很強,如果不是一份完整的東西,我寧可不要。”
沈博青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氣球,一下子就泄了氣,整個人耷拉著雙肩,就像是蒼老了許多,他這個女兒雖然看上去人淡如菊,從不爭不搶,一副安之若素的感覺,可是他知道,那只是沈冬沅提前放棄了而已,如果那個東西不能完完全全屬于她,那她會選擇從來不要。
而一但她放下了,任是這個東西再如何精美絕倫,巧奪天工,她都不會再給上一眼。
沈冬沅小時候有一個喜歡到了骨子里頭的芭比娃娃,她甚至還廢寢忘食地給她裁剪裙子,每天熬大夜把十個指頭都戳成了窟窿。
直到過年的時候,她的小表妹看中了沈冬沅的芭比娃娃,兩個女孩兒還為此扯起了頭花。
沈博青向來教育沈冬沅要懂得分享,對著她的第一句話便是,妹妹喜歡這個娃娃,先送給妹妹,等明天爸爸再給你買一個新的。
可就算是一模一樣的芭比娃娃,也不再是每天陪沈冬沅吃飯睡覺的芭比忍冬花了呀。
幼小的沈冬沅沒有抵抗過強勢的沈博青,她每天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芭比被硬生生地與她分離,而沈博青是雷鋒塔前強硬拆散白娘子和許相公的法海,柳眉倒豎只為了息事寧人。
第二天沈冬沅爬起床,床邊是一盒新的芭比娃娃禮盒裝,粉紅色的精美包裝盒都透露著奢華,自然是要上一個金貴上許多,然而沈冬云的臉上卻沒有如預料中飛起一朵燦爛的花,不過八九歲的孩子,冷靜地抱著和她人差不多高的盒子,放在他的面前。
“我已經不需要了。”
沈博青合上手中的報紙,難得有閑情地對著女兒彎彎柔順的眉眼:“為什么?昨天不是還不愿意把芭比送出去?”
“那是昨天的芭比,我愛那個,這個不過是替代品,而我不需要替代品。”
小小的孩子還散著牛奶的香味,卻學會了計較,她的心已經放在了一度同吃同喝的芭比身上,再也收不回來,從此之后,他沒有看見沈冬沅玩過芭比娃娃,那套精致的新芭比被放入了儲藏室里頭落灰。
沈博青苦笑了一下:“行,我以后絕對不會再主動出現在你面前,你媽媽那邊,我一直很想去,只是不知道以什么面孔面對她”
沈冬沅沒有耐心聽他訴苦,隨意扯了一下唇角:“那就隨您,反正她在那里已經躺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多等您一段時間,”她頓了頓,“也許她早就投胎了。”
中午,她坐在一家牛肉拉面館門前的座椅上,店面不大,卻很有名氣,老板也是很有個性的人,一天只做兩百碗面,賣完就關門,沈冬沅記得這家店是因為姜黎黎喜歡吃,總是拉著她來,卻因為起不來床而時常錯過。她吃過幾次,因為不喜歡面,所以覺得味道也一般,此刻牛肉的香味飄散在四周,人間煙火氣息漸染到她的毛孔中。
“是二細的吧?”老板娘還記得她,“哎,來我們這邊吃的很少能見到你和另外一個姑娘那般嬌嬌小小精致得和洋娃娃似的得女娃兒,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面上來了,濃湯鮮香,面條很有勁道,熱氣氤氳而來,忽然就鉆進了她的眼眶中,微酸微漲,她看見一個小女孩兒坐在對面,碗里是一個荷包蛋加一疊冒了尖角的牛肉,蔥香肆意。
“小忍冬,我們今天來學校有些早哦,吃完熱乎乎的面,馬上就不冷了。”沈博青還透著一股子青春的氣息,面部的棱角也沒有現在這般分明,梳著三七分的西裝頭,身穿一件青色的呢大衣。
“爸爸你不吃嗎?”
“爸爸不是很餓,小忍冬先吃,若是實在吃不下了,就把剩下的給爸爸。”小女孩埋在碗里頭,認真地咬著面。
小時候其實家庭條件并不好,每次吃面,沈博青只舍得點一碗牛肉面,再額外加一些牛肉和蛋,沈博青總是兢兢業業地盯著她把碗里的肉和蛋吃完,面若是實在吃不完,便和湯汁盡數倒進了他的肚子中。
她那會總覺得沈博青說“不餓”是真的不餓,后來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再點一碗面,多付一份錢。
沈冬沅拿起筷子,夾了一口,不知道為什么,如此鮮香勁道的面進了嘴里就像是嚼蠟一般,怎么都沒有小時候冬日里吃到的那一碗熱乎乎的面來得誘惑人。
沈冬沅吃了幾口,放下手中的筷子,整理了一下。
“你要走了嗎?”小女孩抬起一張白嫩的臉,脆生生的音色穿越過一段漫長的時光。
“嗯。我吃完了。”沈冬沅朝著她禮貌地點了一下頭。
“那以后還會再來看我嗎?”小女孩也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不了吧,我想這些珍貴的片段收在心底就好了,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晴朗無云,都沒有必要再去取出來晾曬。”
“哦,那再見。”小女孩慢吞吞地咽了一口面條,年輕的男人還在一邊處理公務,見到她這一幅不樂意的樣子,溫軟著開了口,“小忍冬,再吃三口好不好?爸爸等會給你再買個面包和牛奶,課間餓了可以吃。”
“再見了,小忍冬,那些快樂或者是悲傷的時光。”
沈冬沅默默對著心底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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