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刷刷扭過頭。
大殿門口，一個雍容威儀的老婦站在那里，右手搭在一個嬤嬤手上，左手握著一串南海檀木佛珠，她面容蒼老，目光銳利，此刻直直望著明武帝，這個大盛的君王亦不禁面色一變：“母后？”
他和葉貴妃一起站起來。
席宴下方，除云殊外，眾人起身跪拜。
“參見太后，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城陽得遇救星般，連滾帶爬撲過去：“皇祖母！皇祖母救我！”
太后連忙走上前接住她。
她看著這個哭得跟個淚人兒般的丫頭，心疼得不了，親自拿了絹帕給她擦拭：“別哭了、別哭了啊，有皇祖母在，沒人能欺負(fù)你。”
明武帝無奈之際，又松了口氣。
他知道這么多位公主里面，母后最寵愛的就是城陽，如今她老人家一來，城陽應(yīng)該不用受罰了……
果然，太后冷冷道：“皇兒，城陽犯了什么錯，居然要被到關(guān)宗人府去，你給哀家好好解釋一下！”
明武帝連忙道：“回母后，城陽是一時胡鬧，傷了魏卿家的女兒……”
“魏卿家，哪個魏卿家？”太后故意裝作不認(rèn)識魏九。
魏九眸子一瞇，上前行禮：“奴才魏九，參見太后。”
太后居高臨下掃他眼：“你還認(rèn)得哀家，真是難得啊……哀家還以為你當(dāng)了督公，已經(jīng)忘了哀家這個主子呢！”
老太監(jiān)忙道：“奴才不敢。”
這件事幾乎朝中上下都清楚，魏九在得勢前，曾是太后宮里的一個小太監(jiān)，那時太后也還不是太后，是皇妃，她一手提拔魏九，讓他輔佐自己的兒子，終登大寶。因而這些年，魏九對太后一直很恭敬，甚至在她面前也一直自稱“奴才”，只是自從太后去靈源寺修行，才沒了來往。
太后聽到這話，慍怒才消了些，她擺擺道：“罷了，小九子，哀家也只是一時氣話，你莫往心里去。”
魏九恭聲道：“魏九不敢。”
太后輕哼了聲，這才趾高氣昂地環(huán)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到魏青棠身上。
她抬著下巴，高傲道：“你既是小九子的女兒，也就是哀家宮里的奴才。哀家的寶貝孫女要打要罰，那也是主子打罰奴才，天經(jīng)地義。皇兒，你說是不是？”
明武帝額頭冒出冷汗。
魏九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小九子，母后如何能這樣說？可是轉(zhuǎn)念想想，要護(hù)城陽，必然得有個服眾的理由，既然母后能給出來，他又何妨應(yīng)下，左右不過是委屈委屈魏家那孩子罷了……
沉吟片刻已有決斷，明武帝頷首：“母后說得是。”
魏青棠諷刺地勾起嘴角，卻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
她如何看不出來，上面的幾位正在費(fèi)盡心思地替城陽開脫，什么主子、奴才，每一句話，都像是抽打在她臉上。權(quán)貴權(quán)貴，有權(quán)即貴，那種與生俱來的地位，那種高高在上的俯視，真是……讓她好不甘吶……
少女垂著頭，咬緊嘴唇，想把委屈和痛苦一起咽下去。
城陽卻還嫌不夠似的，仗著太后之勢怒斥：“皇祖母說得對！本公主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罷了，誰知道你這么軟弱，不過是擦破了點(diǎn)皮，就裝出一副可憐樣，你裝給誰看吶！”
魏青棠握緊拳，指甲都嵌進(jìn)肉里……
忽然，一個清冷幽寒的聲音鉆入耳。
“玩笑？”
周圍氣氛瞬間變得又冷又硬，眾人抬眼望去，那位沒怎么開過口的宸王殿下負(fù)手靜立，淡冷的臉龐浮起絲絲寒意。
大伙兒不自禁縮縮脖子，城陽躲到太后身后，嘴硬道：“就、就是玩笑……”周圍頃刻間冷得要結(jié)冰般，她一哆嗦，又不由松口，“不是玩笑，是游戲，對，我只是和她做個游戲！”
太后不悅地將孫女護(hù)在身后，看著下方站著的孫兒，馬上想起回京那天，大街之上他對自己說得那個“滾”字。
胸口劇烈起伏兩下，張?zhí)�后暗暗咬牙�?br />她倒要看看，如今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敢不敢對自己無禮！
“哼，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城陽愿意與她游戲，那是看得起她，莫要不知好——”
“歹”字沒出口，忽然，云殊走上來。
那個未及弱冠的青年隨意邁步，卻似有千軍萬馬壓陣，每一聲腳步，都像是踩在心口上。
張?zhí)�后只覺周圍空氣都變得稀薄了，眼睜睜看著那個孫兒走到眼前，淡淡道：“讓開。”
那一剎，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把她推后了一步。
“皇祖母！”被暴露出來的城陽失聲驚喚，可不等她的靠山來救，遽爾手腕一涼，緊跟著整條手臂都麻了，她情不自禁地起身，被那位皇兄抓著，不由自主走下臺階。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
她被云殊拉到鐵籠門前，身子一沉，頓時被丟進(jìn)去。
哐——
鐵鎖落下，城陽趴在地上抬起頭，只見那頭老虎泛著紅光的眼睛。
“啊！！！”她嚇得失聲尖叫，忙不迭后退，撲到籠柱上一陣狂拍，“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所有人都震住了。
包括魏青棠，都忍不住揉揉眼睛。
他們看見了什么？
宸王殿下，居然直接把城陽公主丟進(jìn)鐵籠，和野獸關(guān)在一起！！！
“你、你瘋啦？”張?zhí)�后驚呼，身子一軟就向后倒去。
明武帝趕忙扶住她，也憤怒地瞪向云殊：“老二，還不快把你皇妹放出來！”
那只吊睛白額虎的兇悍他們可都見識過的，雖不知為何對魏青棠溫順，但之前撲人噬人，可半點(diǎn)沒嘴軟！
城陽已嚇得屁滾尿流，不停地拍打鐵籠，又不停地回頭去望。
那頭老虎似乎嗅聞到生人氣息，愈發(fā)興奮了，它摩挲著前爪，一步步朝她走來，那對虎目里的紅光越閃越亮，駭?shù)盟�魂飛魄散，扯著嗓子喊：“皇祖母救我！父皇救我！救命啊——”
鐵籠被她拍打得哐哐作響，可饒是如此，在場之中，竟無一人敢上前相救。
明武帝大怒：“云殊！放了她！”
被喚名的某人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游戲罷了，緊張什么。”
明武帝一噎，張?zhí)�后更是氣吐了血�?br />魏青棠眨眨眼睛。
游戲是方才城陽公主找的借口，如今從云殊嘴里說出來，頗有種以牙還牙的感覺。
不過，他這是在……
替她出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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