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棠看著他，幾乎不知該說什么好。
可怕。
這是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他說得不錯，這一連串的事情都和她脫不了干系，但關(guān)鍵是宋離怎么知道的？他除了最先在林慕寒的事情上有所知悉外，另外三件從頭到尾面都沒露過，又怎么可能猜出是她做得！
宋離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輕笑說道：“林府之事不必再提，顧文武之前失蹤，錦衣衛(wèi)翻遍京城也沒找到，試問天子腳下，有哪里是錦衣衛(wèi)也找不到的地方呢？”魏青棠目光一凝，宋離頷首道，“不錯，只有宸王府。恰好很早以前王妃與之有過恩怨，這結(jié)果便不難理解了。而皇家錢莊，它和盛世錢莊的爭斗恰巧宋某一直關(guān)注著，偶然得知盛世錢莊的掌柜姓李名牧，曾是王妃的管事。至于容墨更不必說，他出事當(dāng)天，王妃就在現(xiàn)場……”
謀士的聲音娓娓道來，帶著看穿一切的透徹，魏青棠心底發(fā)寒，看著這個青衫文士，只覺不像在看人，更像看精怪。
宋離端起茶杯淺飲一口，一切說完，搖了搖頭：“王妃深謀遠慮，宋某實在佩服。以一己之力，剪除閹黨黨羽，破壞閹黨財庫，還能借力打力，誘以民間聲討。魏九有此大敵，真是平生不幸。”
他語調(diào)平實，既無慨嘆也無嘲諷，就像是平鋪直敘地說出事實。
魏青棠握緊拳頭，臉上震驚得幾乎木然。
她太小看宋離了，從前只知他謀略深遠、智多近妖，可今日一聽，三言兩語分析全盤局勢，還能說得八九不離十。這樣的智計，豈是一個聰明能形容得？如果不是之前見識過比他還要可怕的宸王，只怕現(xiàn)在她就要大呼鬼怪逃跑了。
女子深吸口氣，指尖掐進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她閉眼片刻，睜開后又是一片清明：“先生笑話說得不錯，還有更好聽的笑話嗎？”
宋離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他原以為，將這些攤到明面上說開，魏青棠大驚之下肯定會驚慌失措，那時再談條件就會容易得多。哪里知道這小女子心性強大，到了這份上都能保持鎮(zhèn)定……眼中掠過一分激賞，面上卻有些無奈道：“王妃說是笑話便是笑話吧，那么魏九接下來的笑話，王妃想聽嗎？”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是不可能再用心理戰(zhàn)術(shù)擊潰她了，只好說實話。
魏青棠聽他這么說悄悄說口氣，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地道：“還請宋先生指教。”雖然宋離有心給她下套，但這人的分析值得一聽，而且……她倒也不覺得宋離會害她，只是想為二哥他們謀求更多利益罷了。
宋離搖搖頭：“指教不敢當(dāng)。魏九如今山窮水盡，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舍棄三大內(nèi)衛(wèi)，籠絡(luò)住皇帝信任。只要有了帝王支持，即便民間鬧騰得再厲害，于他也分毫無損。不過皇家錢莊一折，又沒了林慕寒顧文武的約束，他手下的錦衣衛(wèi)和東西二廠蕃子必生大亂，所以這一群人必須舍棄。”
魏青棠聽得十分佩服：“不錯，民間聲討是外患，那么三大內(nèi)衛(wèi)就是內(nèi)憂。他如今內(nèi)憂外患俱全，唯有如此才能暫保平安。不過……”她頓了頓，宋離道，“不過什么？”
魏青棠看著對方充滿智慧的目光，心知宋離早已猜到她要說什么，只是順勢問出來。
“不過，魏九不會這么做。”她也不打啞謎，直接說了，“魏九權(quán)傾朝野這么多年，享慣了高高在上，根本不可能斷臂求存。他不可能舍棄三大內(nèi)衛(wèi)，甘愿做皇帝腳下的一條狗，與其如此，倒不如——”
她抬目去看宋離，二人不約而同地齊聲道：“狗急跳墻。”
魏青棠干脆道：“依先生之見，他什么時候會行動。”
宋離道：“很快，他需要一個時機，一個把所有人都聚起來的時機……”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魏青棠脫口，“大宴！”
如果孟瑤所言不錯，兩日后孟玉樓凱旋而歸的大宴，屆時所有皇室宗親、王侯國公和朝中三品以上大臣都會出席，那是動手的最好機會。魏九如今還握著三大內(nèi)衛(wèi)，短時間內(nèi)出不了岔子，他管著京城內(nèi)外的防務(wù)之職，若借此時機把所有人拿下，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天下可不就姓“魏”了嗎？
魏青棠雙眸陡然睜大，萬沒料到這之后發(fā)展如此驚心。
宋離平靜地注視著她，說道：“我知宸王不想攪進黨爭，但魏九篡位，天下改名換姓，想來這也非宸王所愿。所以宸王妃，宋某今日請你來，實是有一事相求……”
魏青棠還沉浸在那個推算結(jié)果的震驚中，聽了下意識道：“你求我什么？”
宋離起身，一揖到地：“求王妃助我等——清君側(cè)，明圣目！”
回府的一路上，魏青棠都恍恍惚惚的。
大概是宋離推衍的結(jié)果太過駭人，她腦子都有些轉(zhuǎn)過來。
前世，魏九并沒有謀朝篡位的舉動，只是瘋狂撲殺逆黨，但那也是因為沒有她從中攪局，閹黨勢力未曾受損……到了這一世，她明里暗里地分化打壓，陰差陽錯，竟真能把魏九逼上絕路？
恍惚回到府上，魏青棠直接去了書房。
云殊正在看奏折，忽然一個嬌軟的身軀湊上來，女子抱著他，眼神里有驚有慌，還透著絲難以言喻的迷茫：“阿殊，父皇是不是過兩天要辦大宴了？”
她剛剛問完，就看見桌面上放著一張燙金帖子。
伸手拿起，云殊眉頭微微一蹙，想攔也來不及了。
魏青棠翻開念道：“后日酉戌，毓秀宮大宴，迎孟玉樓大勝還朝……！！！”眼眸倏地睜大，她看見抬頭寫得是邀請宸王、宸王妃兩人，可她的名字卻被云殊用一筆劃過。
魏青棠抿緊嘴唇：“阿殊？你不想讓我去？“
云殊不語，目光微微移開。
魏青棠捧正他的臉，一瞬不瞬地對著他的眼睛：“你為什么不讓我去？阿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宋離能推衍出魏九會在后日大宴動手，云殊不可能推測不出。
他猜到了，卻不愿讓她去，只有一個理由，不想讓她以身犯險！
對著女子執(zhí)拗的目光，云殊心頭微動，問道：“你見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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