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干凈
“在這冰冷無情的城市里,在摩登頹廢的派對里
,每當(dāng)吉他噪音又響起,電流穿過我和你。”
“你你你你要跳舞嗎!你你你你要跳舞嗎!你你你你要跳舞嗎!你你你你要跳舞嗎!”
淮北六中的操場上,一只三人樂隊正在激情演唱,四周圍滿了被學(xué)業(yè)堆積無處釋放壓力的學(xué)生,他們自成一圈,跟隨著音樂節(jié)奏盡情放縱。
姜離是主唱,三年前她和項允岸賀之衍兩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興趣相仿的情況下臨時起意組建了樂隊,沒成想倒是稀里糊涂火了。
姜離喜歡玩搖滾,聽重金屬音樂,在這個人人循規(guī)蹈矩的時代,她把自己活成了最叛逆的模樣。
“姜離!還有兩個多月就畢業(yè)了!我想告訴我!我喜歡你!”
燥熱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一個漂染著綠頭發(fā)的男生沖到最前面,手里拿著九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花。
很俗,也很大膽。
有點緊張的看著姜離。
音樂聲戛然而止,姜離手指捏著話筒,散漫的靠著話筒桿,居高臨下盯著他,唇邊有著嬌縱而放肆的笑。
“哥們,把你的綠頭發(fā)染回來我興許還能考慮一下。”
綠發(fā)男顯得有點無措,但人多又不想失了面子,遂硬著頭皮,“我…可…可以現(xiàn)在就染…”
話筒發(fā)出刺啦的聲音,姜離甩手扔給項允岸,從臨時搭建的舞臺上跳下來,她伸手右手,用手背在綠發(fā)男胸膛上拍了拍。
力氣不重,唇邊皆是揶揄的笑意。
“追我之前都不做功課的嗎?別浪費各位時間了,洗洗睡吧哥們。”
姜離沒再管身后綠發(fā)男的反應(yīng),她交代項允岸,“項子,你和阿衍收拾完老地方找我,我先去吸根煙。”
她從操場離開,向著學(xué)校西北角方向。
這里有一個衛(wèi)生間,因為太偏又離教學(xué)樓不算近,因此人很少,所以也顯得清凈。
這里更是六中吸煙喝酒打架的最佳場地。
姜離右腳抵著墻根,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來一根,手指夾著遞到嘴邊,用牙齒輕輕咬住。
她摸了一下全身,發(fā)現(xiàn)沒有帶打火機。
她也不急,逢人就問“同學(xué)有火嗎”,這個時間點還沒下晚自習(xí),逃課的學(xué)生不多。
姜離正準備放棄等項允岸他們過來,就看見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
他個子挺高,身材倒是勻稱,校服很干凈整潔,離得近了,還飄著一股淡淡茉莉香。
姜離伸腳把他攔住。
“同學(xué),火,有嗎?”
姜離長相并不凌厲,反而一雙眼睛最清澈,笑起來卻是極為風(fēng)情的。
此刻微微彎著身子,露出白色短袖外搭配的一條朋克項鏈,上面墜著一個小兔子。
陳隕看了她一眼,姜離也正好抬頭看他。
長得真特么精致。
是姜離對陳隕的第一評價,但細看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很空,臉上的表情也很清冷。
讓姜離想到最近學(xué)會的一個形容詞。
禁欲。
姜離看著他沒有動作,身子向他的方向更前傾了一點,咬著煙的牙齒慢慢吐字。
“火,有嗎?”
她說話的時候,溫?zé)岬暮粑鼡湓陉愲E臉上,陳隕倒是沒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
姜離看著他摸了一下校服口袋,從里邊掏出一個綠色打火機,朝她伸手遞了過來。
姜離失笑,接過按了幾下,沒打著。
她舌尖頂了一下后槽牙,也不惱,反而笑得更不羈了。
“沒油了?”
她拿著打火機朝他晃了晃。
陳隕沒說話,朝她再度伸手,姜離怔了下,反應(yīng)過來后把打火機還給他。她看著陳隕在手里按了幾下,火苗像是認主一樣,蹭的一下竄出一簇火苗。
在四月初夏里,姜離心緩慢的頓了一下。
陳隕沒急著收回手,而姜離則正好借著他手里的火,朝他微低頭,就著這竄火苗,點燃了齒間的煙。
再抬頭時,陳隕已經(jīng)收回火光,人則淡漠的看著她。
仿佛這場火,只燒到了姜離一個人。
讓姜離有種挫敗又好笑的感覺。
她咬著煙嘴,毫不隱藏的眼神□□裸的落在陳隕臉上,笑容有幾分邪性,帶著幾分與她相得益彰的雅痞。
陳隕看他徐徐吐出的煙霧,淡淡問。
“成年了嗎?”
姜離把煙拿下來,側(cè)著身子笑,瑩白手指抵著陳隕胸口,“學(xué)弟,現(xiàn)在才問不晚嗎?”
她笑得很放肆,一點遮掩沒有。
許是她眼底的戲謔很重,陳隕抿著唇線,語調(diào)不涼,更多的是平靜。
“給你了。”
他把打火機遞給姜離。
姜離笑得更深了,她好奇的瞇著眼睛,一雙眼底染了興味。
“那要是我沒成年呢?學(xué)弟…”學(xué)弟二字被她咬的很重,“那學(xué)弟打算怎么教育學(xué)姐?”
姜離不想承認自己再一次挫敗了。
她看著陳隕無動于衷的盯著她,十分坦然,沒有半分被揶揄的尷尬。
甚至一本正經(jīng)的開口。
“教育你是老師應(yīng)該做的事情。”
她不再逗他了,收了腿,指尖夾著煙,收斂起幾分懶散,問他。
“學(xué)弟,報個名字唄。”
陳隕似乎停下來思考了一下,把某些姜離看不懂的情緒藏了幾分,這才沉著的回。
“陳隕。”
兩個字,被他說得極輕。
像是在姜離心口輕輕的撓,密密麻麻的癢。
她笑著,重復(fù)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陳隕。”
女生慣有的柔軟嗓音,被姜離控制得剛剛好。
陳隕退后開一步,點了點頭,隨即又要往衛(wèi)生間走,像是生怕和姜離再多待一秒。
姜離失笑,卻也沒再攔著,只是捏著煙靠著墻沖陳隕背影提了些嗓音。
“我叫姜離!離離原上草的離!”
她靠著墻,把一根煙吸完也沒著急走,不時看男衛(wèi)生間一眼,像是在等什么。
等到她幾乎沒了耐心,聽見里面?zhèn)鱽磬枥锱纠彩裁礀|西摔到地上的聲音。
她重新抽出來的一根煙就這么在指尖捏著,打火機在手心安靜的躺著,她剛要重新打火,就看見陳隕一身濕漉漉的從衛(wèi)生間出來。
他剛才穿進去的整齊干凈的校服已經(jīng)全部濕透,被他用右手拎著,里面一條純黑色短袖兩邊袖口也濕了,頭發(fā)也不是毫發(fā)無損,前面垂下來的幾縷碎發(fā)被打濕,凝成一結(jié)。
他的臉還是那么平靜,近乎淡漠的表情被半隱下來的燈光遮住一半,徒留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清冷的,見不得一絲光亮的。
她想上前的腳步停住。
這個時候的陳隕,沉著的讓人害怕。
陳隕出來之后,男衛(wèi)生間又陸續(xù)走出幾個男生,沒穿校服,打扮得有些非主流。
打頭的男生姜離見過,隔壁班的程豪,花錢混上來重點班的垃圾。
是姜離平常從不會正眼看的人。
周圍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偶有幾個剛從女衛(wèi)生間出來的女同學(xué)也停在一邊看熱鬧。
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姜離頭疼。
她捏著煙,像是一個冷眼旁觀的目擊者。
程豪看人多,想讓陳隕出糗的意圖就更明顯,他長得有點胖,有些黑,一雙像是被火烤過的豬蹄手指著陳隕,笑得讓人惡心。
“你不覺得自己臟嗎?”
“我要是你,我早就轉(zhuǎn)學(xué)了,挺佩服你的勇氣的。”
他說到這,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見有人附和,話則說得越來越難聽。
“這學(xué)校有什么讓你留戀的?還是你挺享受那種感覺的?”
“陳隕,那天舒服嗎?是不是欲、仙、欲、死了?哈哈哈!”
姜離聽不太懂,她只是探究的看著陳隕。
陳隕太安靜了,也太淡定了,仿佛這些事情和他無關(guān),仿佛被困在粗鄙不堪言語中的人不是他一樣,有一種,近乎無動于衷的置身事外。
那天晚上星星很亮,月亮很圓,可姜離只看到了陳隕,被無數(shù)黑暗包裹起來的陳隕。
“你說萬一她們懷孕了,陳隕你可真有福氣,十七歲就當(dāng)?shù)税 !?
程豪又惡狠狠的加了句。
說到這,陳隕臉上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
不是那種恨不得猩紅了眼,他只是冷靜的盯著程豪看。
“我為什么要轉(zhuǎn)學(xué),錯的是我嗎?”
他問得平淡,不含任何攻擊性,只有一雙平靜的眼睛,充滿倔強的盯著他看。
程豪許是沒料到他會回,被他清冷的眼神愣了下,又因為旁觀同學(xué)太多,他不甘示弱啐了一口唾沫,“因為你臟!你惡心!”
陳隕冷白的臉帶了點自嘲的笑。
他從不咄咄逼人,不劇烈回應(yīng),他永遠保持得體的儀態(tài),時刻謹言慎行。
他像是滿院子罌粟花里,唯一一朵雛菊。
隔著不算遠,甚至兩人距離不過百米之內(nèi),姜離卻像是看到了第二個陳隕,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陳隕。
她聽見陳隕溫潤的聲音。
“嗯,我臟,那都離我遠一點。”
姜離這下看不下去了。
此刻項允岸和賀之衍正好回來,還沒摸清情況,就被姜離從懷里抽走了校服。
她走到陳隕身邊,扔給他,一句話沒說,手指卻像是下意識把他護在身后。
她用手背帶了點力道拍著程豪的臉,眼里有不屑,“程豪,你再欺負他一下試試!”
程豪剛才其實就注意到了姜離,但他沒想過姜離會插手這件事,雖然兩人沒有什么交情,但也知道姜離是不愿意多管閑事的主。
但他也識時務(wù),見情況不對,笑著打圓場,“離姐,錯了!”
姜離笑著收回手,嫌棄的在褲子上蹭了蹭,“該給誰道歉呢?還用我教你?”
陳隕拿著姜離的校服,沒動。
程豪看了看陳隕,又看了看姜離,以及不遠處,項允岸和賀之衍,自知惹不過,也忍了下來,低頭賊不情愿的小聲哼哼。
“對不起。”
姜離笑了,抬頭看他,“說的是人話嗎?聽不懂。”
程豪憋紅了臉,沖陳隕快速又丟人的大聲道,“對不起!”
眼看看熱鬧的越來越多,陳隕一直盯著姜離沒說話,姜離以為他是緊張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笑了笑,“學(xué)姐罩你。”
轉(zhuǎn)過頭,又換上一副別惹我的面孔,讓程豪滾了。
程豪走后,陳隕把校服遞給姜離。
“剛才謝謝你。”
姜離沒接,他自顧自的往下說,聲音不高,但足以讓姜離聽得一清二楚。
“以后,別幫我了。”
“犯不著。”
姜離不得不承認,在那個四月初夏里,她對一個叫陳隕的男孩,有一剎那動了心。
在她還不明白愛情是什么的時候。
那個校服,姜離最后也沒重新拿回去。
她看著陳隕拿著兩個校服離開的背影,不覺得心里因為替他報仇舒坦,反而更壓抑了。
她低頭罵了一聲。
“艸!”
少年心事,摸不透猜不到。
而少女的心事,卻開始在心里生根發(fā)芽。
“姜離。”
賀之衍和項允岸從她身旁站定。
賀之衍脫下自己校服,替她披上。
“姜離,離他遠點吧。”
姜離這晚沒回宿舍,拉著兩個人陪自己喝酒。
她不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讓自己離陳隕遠一點,包括陳隕自己。
也許是喝多了,姜離第一次難得對一個男生感興趣,她坐到賀之衍旁邊,勾著他的肩膀問,“阿衍,為什么他不行。”
賀之衍不知道怎么回復(fù),只是抬手在她頭發(fā)上摸了摸,打開外賣軟件,下單了一盒解酒藥。
項允岸醉的不輕,拎著酒瓶往嘴里灌,說話也沒個譜了。
“艸!離姐!你特么給我離他遠點!一個被好幾個女生強、暴的男人,你特么不嫌臟啊!”
“你別看他長的好看就沒了理智,好看的男生多了去了,我翻破天也得給你介紹一個。”
“你別鬧,別去招惹他!聽見了沒!”
姜離只覺得腦子里轟隆一聲。
她閉了閉眼,腦海里全是陳隕掛在嘴邊自嘲的笑,和他替她點火時,眼底破碎的光。
心臟猛地縮了一下,有點疼。
賀之衍拿下她手里的酒杯,替她把額前碎發(fā)捋開,低聲哄著,“姜離,你要干干凈凈的。”
姜離沉默著沒說話。
等到賀之衍司機來接時,他把項允岸塞到副駕駛,挨著姜離一起坐進后座。
姜離頭靠著賀之衍肩膀。
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清醒著。
也不知道是問賀之衍還是自言自語。
“他不干凈嗎?”
“我覺得他比誰都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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