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青區到六中半小時的車程，姜離回來僅花了十五分鐘。

        四月的夜晚還是冷的，膝蓋的傷口被呼嘯的冷風吹著，滲入皮肉的疼。

        她滿腦子卻只有剛才賀之衍發來的照片。

        其實她當下是心里不舒服的。

        總是躲著避著和她客客氣氣的陳隕，對白氫卻是用了心。

        所以兩相比較，磨的她心里癢癢的。

        后來回來路上，也許是被風吹得清醒了，那點莫名的煩躁也隨之壓了下去。

        她本來就出現得晚，她怪不得陳隕，更怪不得白氫。

        等她十一點二十抵達校門口時，校門口還剩下三個人，陳隕安靜的背對著校門，腰桿挺得很直，他一只手背在身后，看起來一板一眼的很。

        頭頂路燈投射下來的暖光打在他頭發上，像是鍍了一層金。臉隱在黑暗中一部分，有種若即若離抓不住的飄渺感。

        看得姜離心里有點不舒服。

        陳隕對面站著項允岸，項允岸好像在對著他說什么，離得太遠，姜離看不太清，只能模模糊糊看著項允岸胳膊抬起又放下的動作。

        賀之衍站在離姜離最近的地方，許是方才一直盯著來路，他第一時間看到了姜離，并往外走了幾步，這會看著姜離下車，他從她身邊停下，目光落在她受傷的左腿上。

        “摔了？”他皺著眉頭問。

        姜離從摩托車上翻身下來，活動了一下左腿，沒當一回事，“沒事。”

        她邊解頭盔邊帶著點笑問，“你們怎么還把人給扣下了？”

        她看見陳隕朝這邊看過來，停下手里動作朝他揮手，看著他突然問，“阿衍，待多久了，這二十多分鐘你們就讓人穿著t恤在這凍著？”

        她方才一路過來都是冷的，她擔心陳隕會感冒。

        賀之衍伸出手，看著她一直解不下來頭盔的煩躁勁，輕聲打斷她，“我來吧。”

        他邊耐心的幫她解開暗扣，把纏住的頭發溫柔的挑出來，邊解釋，“允岸留住的，說不能讓你今天白白折騰，非讓他留在這等你。”

        姜離輕哼，“真行，不是因為我和陳隕聯系差點要和我絕交的時候了。”

        賀之衍溫柔笑，“一碼歸一碼。”

        那頭的項允岸聽到摩托車聲，和陳隕一直抬頭去看，姜離停車的那個位置沒有路燈，她穿著一件黑色皮衣外套，筆直修長的腿被一雙短到大腿根的短褲包著。

        女生嬌縱臉上帶著不羈的笑意，微微歪著頭，有點邪，帶著幾分痞性。

        她難得安靜的任人觸碰她的頭發，面對著賀之衍一派瀟灑恣意，看起來…是極為親密的朋友。

        陳隕靜靜的看著姜離，看著她隱在黑暗里的驕傲。明明他現在在燈里，卻覺得半分亮都看不見，而姜離那里，卻瑩著他祈求不來的光。

        他收回眼，不再看她了。

        項允岸看見姜離回來也不再對著陳隕數落個沒完，其實他就是看不得陳隕這個樣子對姜離，盡管他不太喜歡陳隕。

        他極其不友善的沖著他沒好氣的說，“你小子！”

        說完這三個字反而覺得說下去沒意思了，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說話也足夠直接。

        “我從來沒見過離姐這個樣子。我倒是真沒想出來她究竟看上你哪里了。”

        他插著兜再一次警告他，“總之，你離她遠點吧，陳隕是吧，你如果還有點良心，就該知道別禍害我們離姐。”

        他似乎想到了可能的以后，莫名打了個冷顫，“真的，我一想想如果你倆真的扯上了關系，那她以后的生活該有多難。她馬上快高考了，她的未來…總之不該是這樣的。”

        姜離和賀之衍已經往這邊過來了，姜離甚至是用跑來形容最正常不過。

        陳隕望著姜離越來越近的臉。

        突然就開了口。

        “我比你要明白。”

        他說得認真而沉重。

        黑夜壓了他一身的潦草，他還給這夜，更深的狼狽。

        “艸！離姐！你特么腿怎么受傷了？”

        項允岸第一時間看到了姜離受傷的腿，又抬頭看向剛才停車的方向，“你該不會是騎車摔了吧？”

        姜離把車鑰匙扔給他，“沒給你摔壞。”

        鑰匙正中項允岸胸膛，他捂著痛呼了一聲，“艸！離姐！我特么沒那個意思！我和阿衍送你回去。”

        姜離沒理他。

        她站在陳隕面前，抬著頭沖他笑，“等多久了？我去你家敲門沒人應。”

        陳隕解釋，“我媽回老家了。”

        他低頭看她腿，那里已經輕微鼓了起來，看起來有點嚴重。

        “疼嗎？”

        他盯著她的膝蓋問。

        姜離嗐了一聲，“這沒什么。”

        她低頭看了眼時間，“挺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回頭看向跟過來的賀之衍，“阿衍，你和項子先回去吧，我去送陳隕。”

        項允岸急了，“不是離姐，我把他留下不是為了讓你再把他送回去的！況且你這腿…”

        “允岸。”賀之衍打斷他，“我們先回去吧。”

        他看向陳隕，沖他微微頷首，“麻煩你把姜離送回去，太晚了。”

        賀之衍攔住項允岸的喋喋不休，他又沖姜離道，“剛才哥給我打電話了，我說你在我家補習，回家別說漏了。”

        姜離笑著點頭，“阿衍，還是你最聰明。”

        送走項允岸和賀之衍，姜離掏出手機打開叫車軟件，“我送你回去吧。”

        陳隕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涼，姜離控制不住的縮了一下，陳隕低頭道歉，“對不起。”

        他道，“我先陪你去醫院買點藥膏清理一下吧。”

        姜離本想說不用，但又怕錯失和他一起的機會，最后還是答應了下來。

        學校附近就有個診所，其實并不太遠，陳隕為了照顧姜離腿傷，還是打了車。

        從上車到進入診所處理傷口，再到兩人安靜的坐在回去出租車上，陳隕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姜離今晚也許真的是累了，也有點不知道說什么，索性也安靜的和陳隕并排坐在后座。

        “我媽今天醫院出了點事，所以我才回去了。”

        等出租車開了一個路口拐彎，陳隕突然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像是在為今天因為姜離聯系不上他而解釋。

        姜離笑意止不住，她稍微朝陳隕坐過來一點，身子幾乎整個側過來，“你在和我解釋啊？”

        陳隕坦誠的倒是挺快。

        他點頭就這么承認了下來。

        因著陳隕的解釋，姜離心情好了許多，之前因為白氫的那點煩躁也幾乎沒了。

        她情緒糟糕來得快消失的更快。

        她沒有問他今天究竟發生了什么，她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想去觸碰陳隕的那點底線。

        她不傻，她猜到了可能是因為什么。

        無非那些污言穢語擾人清凈罷了。

        陳隕都不在乎，她更沒什么好去打聽的。

        她揚著眉毛，目光從上而下打量他一圈，“項子沒欺負你吧。”

        她接著解釋，“項子這人說話就那樣，要是有什么不好聽的，你就當他放屁。”

        “陳隕，那些都是別人的想法，不是我的。你得明白。”

        她說得直接，向來坦坦蕩蕩。

        有問題就拋出來解決，沒什么藏著掖著的。

        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陳隕臉上，被看的久了，陳隕捂著拳頭輕咳一聲，有些不太自在。

        他逃避她熾熱的視線，目光看向窗外。

        “沒有。”

        他回答。

        后來的車程，幾乎都是姜離在說陳隕在聽。

        直到車輛停在閩南別墅，兩人下了車，姜離看著近在咫尺的家，突然就不太想回了。

        學校到家的這條路，原來竟是這么短的嗎？

        短到她剛剛覺得才和陳隕說了一句話而已，怎么下一秒就已經落了地。

        很不踏實。

        閩南別墅夜晚是特別靜的。

        姜離裹著外套，看著陳隕單薄的t恤，掏出手機，“你穿太少了，我讓我哥拿下來一件外套，你先穿著，他比你高不太多，應該正合適。”

        陳隕打斷她的動作。

        “姜離。”

        每次陳隕喊她名字的時候，姜離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不真實的。

        她總覺得陳隕身上有魔力，而他叫她的名字，就是呼喚魔力的開關。

        一聽，就有點醉了。

        陳隕看向姜離左腿膝蓋，“要不明天請假在家歇一天吧，膝蓋摔傷了不容易好。”

        姜離不是多么嬌貴的女生，小磕小碰對于她來說沒什么講究。

        但面對陳隕認真的叮囑，她難得點頭應下來。

        倏爾，她像是想到什么，嘆了口氣。

        “可是我明天就沒法陪你去末鎮采風了。”

        姜離想著自己昨天晚上已經收拾好的背包，整個人情緒都喪了。

        陳隕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在姜離再度抬起臉時，才笨拙的安慰。

        “下次。”

        即便姜離再不舍得上去，越來越沉的天也在阻止這場名不符實的見面。

        陳隕主動開口。

        “姜離，我該回去了。”

        姜離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腕，他的胳膊很冰，姜離突然覺得有點愧疚把他落在冷風中這么長時間。

        她嘆口氣，看著陳隕點開軟件叫了車。

        等車的時間里，姜離抓著陳隕的手腕往自己口袋里送，陳隕掙扎了一下，被姜離蠻橫的重新塞了回去。

        她朝他笑得有點魅，又有點蠻不講理。

        “陳隕，我腿疼。”

        她在拿著摔傷這事威脅他那點愧疚。

        陳隕果然不掙扎了。

        顯得異常的乖。

        姜離又開始得寸進尺了。

        她掂著腳尖去湊近陳隕，鼻息盡數噴在他臉上。

        像個不知羞恥的小妖精。

        “陳隕。我好看還是白氫好看。”

        得，吹了冷風還是沒忘掉。

        她泰然自若的看著陳隕的眼睛，勢必要從里面窺探出一絲一毫波動。

        哪怕只有一點，她也能借著這一分在意，成全自己的一意孤行。

        陳隕沒有回避她的視線，坦然的和她對視著。

        只是眼神里還是有點空，和一點莫名的疏離。

        那點反應讓姜離心里擰了一下，但沒表現出來，甚至笑意依然剛剛好的掛在唇邊。

        固執的等他回答。

        出租車不解風情的駛過來。

        陳隕抽回手。

        姜離只覺得口袋里一空。

        她看見陳隕安靜的望著她。

        “姜離，這個問題很幼稚。”

        姜離怔了一下。

        反應過來后，下一秒，先一步替陳隕打開車門，直到陳隕坐上車，她彎腰趴在車窗前，眼底眉梢都是叛逆的張揚。

        “陳隕。我覺得我比她好看多了。”

        姜離從不會被陳隕的一言一行打倒，她偏生就是要站在世界的對立面，不顧任何人的反對，去固執己見的喜歡陳隕。

        這是十八歲的姜離，認為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哪怕這個反對聲音最大的，是陳隕自己。

        晚上臨睡前，姜離洗過澡之后，拍了自己一張素顏照，給陳隕微信發了過去。

        離離原上草：【素顏。】

        離離原上草：【是不是比她美？】

        隔了一會。

        陳隕回復了一條。

        ？：【洗澡了？】

        ？：【腿有沒有碰到水？】

        姜離小聲嘟囔了句不解風情，但還是老實的回過去消息。

        【沒碰到。】

        【你要過來檢查一下嗎？】

        這條消息發送出去之后，陳隕沒再回復。

        姜離嘖了一聲。

        怎么辦，□□失敗。

        她遂把剛才的素顏照片發到群里。

        滴滴兩聲消息。

        搖滾瘋子：【離姐？發錯了？】

        阿衍：【姜離，該睡覺了。】

        姜離手下快速打字打過去。

        【？】

        【沒人夸我？】

        搖滾瘋子：【…】

        搖滾瘋子：【睡覺了。】

        阿衍：【你最美。】

        阿衍：【快睡覺。】

        姜離盯著賀之衍的回復，笑著把這段聊天記錄截屏，再次給陳隕發了過去。

        這次消息回的挺快。

        姜離打開，有點沒懂。

        ？：【姜離，以后別騎摩托車了，頭盔容易勾頭發。】

        姜離來回看了好幾遍也沒懂，但還是老實回了過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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