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預報說的小雨，果然有隱隱變天的趨勢。

        姜離喝得胃里不舒服，打算到外面吹吹風，冷靜一下，也稍稍平復方才壓不下去的心動。

        他們住的是末鎮當地民宿，村民自己改造，院子里有一處花園，放著很多栽種的花。

        姜離回房間換了個衣服，出來走了沒多遠，看到幾個女生圍著在議論。

        一群人沒注意到她。

        但她聽見了她們說陳隕的話。

        姜離不認識她們幾個，但從她們言語中判斷出來大抵就是高二三班的學生，和陳隕一個班。

        “你們說姜離剛才這么做是不是好丟人啊。”

        “對啊，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喜歡陳隕啊。”

        “可不是，我都嚇到了，而且，”正中間的女生壓低了聲音，音調里都是嫌棄，“她竟然不嫌臟嘛…她難道不知道陳隕那點破事嗎？”

        一滴微弱的雨滴劃過姜離的臉，泛著潮濕的風吹過她的頭發，有一縷不聽話的掃到眼睛，遮住了她晦暗不明的眼神。

        她用手拂開，朝議論聲方向走。

        三人中一個個子稍微高些的女生率先發現了她，用手肘碰了一下旁邊還沒來得及收回表情的，方才□□裸說陳隕臟的女生。

        她穿著一條黃裙子，臉上妝容卻不算淡。

        三人不約而同頓住，齊齊看向姜離。

        姜離剛才換了一件咖色吊帶裙，她皮膚很白，被冷風一吹透著紅，咖色反而襯得她比往日知性許多。

        三個女生互相看一眼，害怕姜離會動手，但也在猶豫著要不要還手有多少勝算時，聽見姜離聲音竟然很平和的問。

        “知道我是誰嗎？”

        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很平淡，讓人沒辦法分辨出來她此刻的情緒。

        其實也不怪她們，連姜離自己都不明白，按理說想要第一時間回擊出去的臟話，到了嘴邊，反而壓了下來。

        她覺得挺沒必要的。

        高個子女生看起來應該比別人成熟一些，她站出來主動順著姜離的話接下去。

        她的態度還算虔誠。

        “離姐。”

        姜離不置可否的笑了下，漆黑的瞳孔望著方才說話最難聽的那一個黃裙子女生身上。

        聲音壓得很輕，但嘴邊的笑是克制不住的痞。

        “那陳隕是誰？”

        她輕抬著下巴沖向她，“你說。”

        黃裙子女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支支吾吾著，避開了姜離赤、裸、裸的視線。

        姜離看著她突然笑了，眉梢向上揚著，舌頭頂了頂后牙槽，“那我告訴你，陳隕是你們離姐的寶貝，記住了嗎？”

        姜離脾氣已經夠收斂了，她一般很少生氣，也是那種當下就要解決不痛快的人。

        可但凡和陳隕扯上關系，她就沒辦法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

        她不想讓陳隕為難。

        她也清楚的明白陳隕不會樂意她那么做。

        陳隕活得通透，而姜離則順應他這份通透。

        只因為他是陳隕。

        她無心和她們再計較。

        雨比剛才下得大了一些，有些冷，姜離剛才出來沒有穿外套，白皙晶瑩的胳膊露著，隱約可見一層起來的雞皮疙瘩。

        這會酒醒也的差不多了，人卻開始犯困了。

        “離姐！”

        她剛走出幾步準備回房間，突然被人叫住了。

        還是剛才一直沒說話的黃裙子女生。

        她像是鼓足了勇氣，臉不知道羞的還是怒的，很紅，看起來憋了一肚子的話。即便這樣，態度雖然叫囂著，嘴上仍不得不尊敬喊一聲離姐。

        另兩個女生試圖攔著她，但姜離笑著揮了揮手，“讓她說。”

        她身體沒動，眼睛迷茫的看著姜離。

        “離姐！你或許不知道，我們六中的女生有多羨慕你。你學習好，成績好，家世更好，你還有一個哥哥是名校漢大的。”

        姜離饒有興味的瞇著眼睛，對這番話很受用。

        “你活得是我們這些人在這個年級絕沒有的灑脫和驕傲，你當然有資本，你身上擁有的這些都是我們幾乎努力一輩子也達不到的。你還有夢想有追求，可以肆無忌憚的逃課玩樂隊。可是…”

        黃裙子女生看起來并不是故意針鋒相對，姜離從她眼里看到了對自己的羨慕，這不像是假的，所以她安靜的聽她頓了一下，唇角翹著，示意她繼續。

        姜離知道她想說什么，但她沒有打斷。

        “可是離姐！”黃裙子女生說到這還是有點激動了，“我們都不能理解，你擁有著這么好的前途和未來，為什么要去禍害自己，偏偏招惹上陳隕呢。”

        她盯著姜離的眼睛，又不敢與之對視，看了一眼，就匆匆挪開轉而去盯著姜離下巴看。

        “陳隕他和你不一樣，和我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的人生已經毀了，你有必要把自己的人生也搭進去嗎？他可是陳隕啊！你不明白嗎？”

        她不解的搖搖頭，從知道姜離和陳隕扯上關系那天起，就像是自己一直信仰的某個高樓突然塌了，甚至說服不了自己姜離這么做的目的。

        “離姐，你是認真的嗎？你想好了嗎？你知道萬一那些女生真的懷孕了，或者感染上了什么病…”

        她看著姜離唇邊的笑收了收，沒敢再繼續說。

        但還是堅持著最后結了尾。

        “離姐，你現在是在往錯的路上走。”

        姜離臉上的表情沒看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除了唇邊笑意淡了些，連眼底都沒有怒意。

        因為有些冷，她交叉起來胳膊收了收，神色如常的看著黃裙子女生，“說完了？”

        姜離的反應和想象中不一樣，黃裙子女生沒再多說，只點了點頭，這會說完才開始后怕，但又因為終于說了出來，心里也舒坦了點。

        她們這些女生對姜離的欽佩是大過于嫉妒的。

        所以更加想不通，連她們這種平凡的女生尚且如此，姜離為什么要給自己平白招黑。

        但姜離并沒有給她們答案。

        姜離笑著攏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她長得是極為風情的，動靜之間都有著渾然天成的媚和痞。

        像個撩人而自知的妖精。

        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桃花眼含了媚，也帶著毫不隱藏的強勢。

        她自左而右的看了她們每個人，沒帶任何攻擊性，聲音卻比往日要沉。

        即便是帶著笑腔。

        她說著幾乎是無關的回答。

        “挺冷的，都回去吧。”

        三個女生茫然對視一眼，又重新看她。

        沒敢走。

        也有點無措。

        今天夜晚沒有星星，風也比以往要冷，不知道真的是因為風，還是因為姜離穿的太少的緣故。

        她的臉紅暈未消，就這么看著三個人又笑了。

        “你們今天說的話，我都可以當做沒聽見。但你們得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她話說得很慢，幾乎像是一個字一個字交代出去。

        “記住陳隕是你們離姐的寶貝。”

        “這就夠了。”

        她這會突然很想吸煙，但勉強克制住了還是覺得想吸，她在這待的開始覺得煩了，眼睛微微瞇著，揮揮手讓她們滾了。

        今天天氣真特么出奇的冷。

        姜離咬著后槽牙想。

        她開始按著方才來的路往回走，覺得心力交瘁的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

        等她歪歪扭扭的走回去，看見自己房間門口站著一個人。

        風光霽月，清冷矜貴。

        都在陳隕身上矛盾的存在著。

        他身影隱在光禿禿的夜色下，頭微微低著，看起來在思考什么。

        姜離安靜的看了他一會，等陳隕抬起頭，她才笑了笑朝他走過去。

        陳隕安靜的站在原地沒動，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等姜離走近了，他遞給她，“醒酒藥。”

        不管剛才別人說得多難聽，姜離都沒當一回事，這會真真切切的看到陳隕，她心里卻止不住的酸澀，伴著咽不下去的苦。

        她借著醉抓著陳隕手腕，抬頭沖他笑著，“陳隕，你多好啊。”

        說得突然，又不明不白。

        不知道陳隕聽進去沒有。

        陳隕把吸管用了點力氣插進醒酒藥瓶口，遞給她。

        “先喝了，你醉的太厲害了，明天醒來會不舒服。”

        姜離沒接，反而把自己幾乎整個重量壓在陳隕胳膊上。

        “陳隕，我醉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陳隕一側身子被她重量帶著往下壓，沒辦法收回手，只能試探著喊她的名字。

        “姜離。”

        他的眼眸顏色很深，又無奈又清冷的喊姜離名字的時候，姜離感覺整顆心都是緊縮的。

        泛著酸澀的疼。

        她在這兩周里，體會到了各種的不理解和嘲諷的打探，但她清楚的明白，這些和陳隕曾遭受過的相比，甚至不及萬分之一。

        就連她是姜離都沒能保證，那些惡毒的言語沒能刺痛她的心。

        那向來天之驕子的陳隕呢。

        他被從風光霽月，落到人人可欺，不過是一個晚上而已。

        她沒辦法，也做不到不去心疼她。

        所以她反而想不明白，為什么全世界都要欺負他呢。

        她心里太酸了，像是那年被哥哥哄騙嘗到的一口檸檬，舔了一下，都酸滿了整個胃。這酸澀直達心底，在最脆弱的部分毫不留情的碾壓著，折磨著。

        她不喜歡吃檸檬，更看不得陳隕被欺負。

        姜離伸出手，借著醉放肆的摸了摸陳隕的頭發，在上面輕輕拍了一下，像是哥哥每次在她喝醉的時候哄她一樣。

        她的手指轉而又移動到陳隕耳朵上，很輕的捏著他的耳垂，在陳隕應激準備推開她的時候，她突然用溫熱的手心捂住了陳隕的耳朵。

        一如既往笑得風情。

        “陳隕，你捂住耳朵吧。以后只聽我一個人說話，我給你說一輩子情話，好不好。”

        雨又下得大了起來，姜離身上很冰，手心卻是暖的，溫熱的觸感就貼著陳隕的耳朵。

        陳隕知道她喝醉了，也知道她的確累了。

        因為這會姜離說完話，腦袋整個的靠在了他右肩上，呼吸有點重，貼著他的耳廓近的那么撩人。

        陳隕沒有推開。

        他把手里的醒酒藥拿起來，一只手輕輕托著姜離下巴，把吸管對著她嘴巴，聲音是輕而柔的安撫。

        “姜離，張嘴吃藥。”

        睡著了反而乖了，姜離被他手掌摸著下巴很舒服的嚶了聲，乖乖把藥喝了。

        剛喝過藥，唇邊還留著一滴將落不落的水珠，也許是因為感覺到了不舒服，她伸出舌頭把那一滴舔了進去，干澀的嘴唇立馬變得晶瑩剔透的，泛著柔軟。

        下巴在陳隕肩膀上蹭了蹭，找到了個最舒服的姿勢。

        陳隕嘆口氣，把她攔腰抱起來，送回了房間。

        他知道姜離今天一個晚上為什么躲著他，可他對今天的那個意外，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抵觸，甚至就連晚上那個吻，他也見不得多生氣。

        只是發生的太猝不及防，他沒能壓下去下意識的抗拒。

        是他的錯。

        不是姜離。

        可他沒辦法告訴姜離。

        也沒辦法喜歡姜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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