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總是結束得很快，那天項允岸第一個沖出考場，直接跑到姜離考場教室，趴在后門沖她喊，“離姐！今晚消費全由項公子買單！走！帶你嗨！”

        周圍傳來哄笑聲，姜離把手里的筆直接沖他扔了過去，氣笑了，“滾！不嫌丟人！”

        高中生活落幕的這天，姜離最失落的是，她總覺得剛認識了陳隕，就要和陳隕分開。

        沒來由的空空落落把她包圍，直到晚上在南陵會所門口見到陳隕之后，一顆提起的心才稍微降了下去。

        矯情的一點也不像是她。

        項允岸今天比往常還要發瘋，仿佛壓抑了三年的情緒在今夜達到釋放的頂峰。

        陳隕坐在角落里，與這里格格不入。

        沒有人想到他真的會來，但幾乎沒有人能做到看向陳隕的眼光不摻雜點什么別樣的意味。

        或者可惜，或者尷尬。

        陳隕習慣了，角落里似乎就是他的歸宿。

        說不清楚為什么要來，可能因為高考兩個字承載的重量太大，也可能因為沒辦法繼續在六中見到姜離，更重要的可能僅僅是因為，今天是姜離生日。

        十八歲的生日。

        “葡萄汁。”姜離端著一杯果汁從陳隕旁邊坐下，遞給他，但姜離自己面前卻擺著裝滿啤酒的杯子，陳隕剛才注意到她已經喝了三大杯，現在貼近說話時都能聞到酒味。

        陳隕接過來，把視線從酒杯移開。

        “謝謝。”

        因為包間聲音太大，姜離說話的時候幾乎貼著陳隕的耳朵，呼吸盡數撲在他耳朵上，他不著痕跡的往后靠了一下，聽到姜離問他。

        “陳隕！要不要唱歌！”

        她笑著把方才掃碼的點歌臺遞給陳隕看，“選一首嗎？”

        陳隕搖了搖頭，似乎對這種事情很抵觸。

        但姜離明明打聽過，陳隕高一的時候就曾經參加過校園歌手賽并拿到第一的名次，也在元旦晚會上因為一首《負重一萬斤長大》而連著被掛在貼吧上一周。

        只可惜那時候的姜離忙著去國外樂隊演出，錯過了在陳隕最天之驕子的時候。

        陳隕放下葡萄汁起身，“我出去一下。”

        熱鬧沸騰的包間并沒有因為陳隕的離開而停止，姜離環顧一圈，以往她特別喜歡燥起來的激烈氛圍，如今聽在耳邊看在眼里，卻覺得怎么都不對勁。

        她緊跟著走出去，從消防樓梯間找到了陳隕。

        她陪著陳隕坐下來，臺階很涼，陳隕脫下外套給她墊在了底下。

        “我突然覺得里面太吵了，陳隕，我們要不去肯德基吧，我想吃漢堡了。”

        “我沒事，你不用照顧我的心情。”

        陳隕自然知道姜離為什么這么說，樓梯間并不太亮，陳隕摸索著從口袋里掏出來一只鋼筆，是定制款，上面有姜離的名字。

        “姜離，前途漫漫未來可期。”

        陳隕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眼神在黑暗的通道里閃著光，姜離終于看到了一絲可以容納她的縫隙。

        她想，她只要再努力一下，陳隕可能就會完全接受她了。

        就算最后不接受也沒關系，但她一定要帶陳隕走出來。

        -

        陳隕后來接了白氫的電話先走了，姜離把他送到樓下，沒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

        “要是解決完了就再回來，陪我吃口蛋糕吧。生日不吃蛋糕總覺得怪怪的。”

        她站的比陳隕低一層臺階，踮著腳尖抬頭問他，“或者我到時候過去找你，行不行啊？”

        陳隕很輕的嘆了口氣，“我會回來。”

        回包間的時候只剩下姜離一個人，她按下上行鍵，電梯從十三樓停下，她出來經過衛生間的時候，聽到了三個女生講話。

        “艸！真是服了！你們說那個男的現在咋樣了，咱們要不要再找一個玩玩。”

        “瘋了你，我聽說那男生六中的，家里好像還挺有錢的。”

        “那就對了！就得禍害這種男生才好玩！憑什么我們女的就被他們玩-弄啊！狗男人！沒一個好的！都是活該！”

        “對！都是因為那個渣男！要不是我們被男人給騙了，我們會把這報復到別的男人身上嗎！說到底還是他們太賤！艸！你他媽誰啊！”

        姜離沖進女衛生間的時候，三個女生正在補妝，姜離一腳踹向正中間那一個，隨后把門反鎖，在另兩個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拿著衛生間的拖把就甩了過去，正中胳膊。

        三個女生哀嚎的倒在地上。

        “你他媽誰啊！”

        三個女生穿著暴露，臉上的妝很濃，其中中間的女生就近拿了身邊的刮眉刀朝姜離扔了過去，姜離雖然有所預防，還是被刀片劃到了臉，一個很小的傷口，但還在往外滲血。

        她被激怒，重新拿起拖把對著那個女生又捅了過去，“就是你們他媽的三個混賬是嗎！靠！我他媽今天非弄死你們！”

        “你有病啊！你誰啊！”

        姜離抓住最左邊女生頭發用力拽拉，“老子是你爸爸！”

        三個女生在姜離面前并沒有多少戰斗力，又因為扭打嚴重，等被巡場工作人員發現的時候，姜離脖子上也被撓出了好多指甲印，臉上的傷口也在不斷流血。

        項允岸撥開人群沖進來，“靠！離姐！誰他媽動的你！”

        賀之衍隨后跟上來，手指貼著姜離的臉轉了一下檢查傷口，“怎么了？因為什么打架？”

        姜離被攔著仍不忘了叫囂，憤怒到猩紅的眼眶裹挾著濃濃的仇恨，“我要弄死她們！”

        項允岸一聽覺得不對勁，吊兒郎當的脾性收了收，看了眼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三個女生，知道姜離是下了死手，他知道這回不是鬧著玩的了，先安撫姜離的情緒為先。

        “離姐！緩緩！弄弄弄！弄死！你先回包間這里交給我！阿衍，你帶著離姐出去。”

        他給賀之衍使了個眼色，賀之衍攙扶著姜離往外走，“有什么事冷靜下來再說，你再這么打下去會出人命的。姜離，別意氣用事，先跟我出來，剩下的你交給允岸。”

        姜離猶如提線木偶一樣被賀之衍拖出去，誰都不知道向來無所畏懼凡事不動真格的姜離為什么恨不得以命相博，但所有人都猜得到，也許答案和陳隕有關。

        只有和陳隕有關的事情，姜離才會拼命的守護和反抗。

        姜離被賀之衍帶到包間以后，方才還熱鬧的空間此刻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點好的歌曲還在不停放著，但聲音并不大。

        包間里的人都自覺出去，只留下姜離和賀之衍。

        姜離一身驕傲此刻全部褪去，她把自己窩在最角落里，發呆的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會就開始哭了起來。

        臉上的傷口沒有止血，血水混著淚水流了一臉，讓高傲的人就此低頭，為愛寧愿卑微懦弱。

        賀之衍沒見過這樣的姜離，安靜的陪在她身邊，任她釋放情緒。

        沒多久，小聲啜泣轉為號啕大哭，姜離像是受了好大委屈的孩子，終于把憋悶在心里的，自從認識陳隕之后便一直偽裝的堅強和笑臉全部撕破，露出完完整整的因為心疼陳隕而同樣痛苦不堪的心。

        因為陳隕不在，她終于可以不需要再忍著。她就是心疼陳隕，替陳隕難過，咒罵上天不公，為什么偏偏選中的是陳隕。

        憑什么。

        又為什么。

        陳隕每一次的無動于衷和下意識回避，姜離從來都不埋怨，反而告訴他你要對我敞開心扉，你要為我留一點縫隙，但她其實特別想罵這個艸蛋的世界，憑什么！

        她甚至有時候會去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一點認識陳隕，如果早點認識，她一定不會讓陳隕經歷這樣的事情。

        所以她總是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一遍遍翻看那之前的陳隕，那之前耀眼奪目而天之驕子的陳隕。

        他憑什么，被三個不認識的，只是因為在別的男人那里受到情傷就要找其他男人報復的人，毀了自己本該的康莊大道！

        隔了一會，姜離哭累了，選了一首歌，呆愣的去夠桌上的話筒。

        一聲聲，一句句。

        聲音都是抖得。

        “有些難過，神總說，唱歌會好的多。”

        “他騙人的，不是的，生而殘忍的多。”

        她唱的是陳隕當年在晚會上的歌，她沒辦法去形容陳隕唱這首歌的心情，她閉上眼都是陳隕那張總是無動于衷風平浪靜的面容，她好想戳破陳隕的假裝，讓他哭出來發泄出來罵出來，她甚至寧愿陳隕埋怨天之不公，寧愿陳隕厭惡社會，寧愿陳隕轉學，也不想看他這個樣子，仍然對誰都溫柔的不成樣。

        她的聲音越發哽咽，傳到人滿為患卻無一人說話的走廊里，刺痛了每個旁觀者的心。

        “如果會憐憫我，又何必抓住我，鬼扯，原諒惡魔，咬咬牙膽怯和落寞。”

        “怎么不問問我，人類啊故意的。為什么不偏不倚選中我一個。”

        姜離不知道拿著話筒唱了多少遍，所有人終于才肯相信，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姜離，有多么想接住那個被天拋棄的人。

        她的愛，從來不是假裝，而是坦坦蕩蕩。

        她在生日這天的夜里，高中結束的晚上，拿著話筒一直不停的唱著。

        “怎么不問問我，人類啊故意的。為什么不偏不倚選中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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